為何戲子低賤?
因為以往的戲子,在當權者麵前,是可以隨時褻玩的漂亮器物。
就算在戲台上,也演的是香豔野史。
一代又一代大師,將戲文刪了又刪,最終成就了如今的模樣。一代宗師為人吹捧,登台之時,萬人空巷。
今夜參加宴會的都是城中名流,人數上雖然不能到那一步,但已經有人將全場的戲錄了下來。十年、百年,容顏在熒屏上定格,流傳後世。
錄像者期待著沈雲棠即將要唱的《貴妃醉酒》。
以後沈雲棠還有機會登台唱戲嗎?
往常這樣的宴會,死去的戲子、姨太太、交際花也不少。
一場又一場戲落幕,最後暗下來,已經接近午夜。
所有人都向台上望去。
已經等了許久,沈雲棠應該要出來了。
即使前麵的人都唱得很好,一想到壓軸還有一場盛宴,心中便蠢蠢欲動。
樂聲起,隻見來人身著華美貴妃戲服,明皇與大紅互相映襯,流蘇隨蓮步起落,一手執折扇,踩著鼓點,移步正中。
扮相極美,堪稱絕豔。
沈雲棠本就一副好皮相,這妝也上得極好。
分明是端莊清冷的扮相,眼角眉梢,暗藏千萬種風情。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升。”
沈雲棠的唱腔,堪稱一絕。
看似柔婉,實則綿延有力。
折扇做工精絕,開合間,半遮麵。
然而折扇再美,也無人多看它一眼。
所有人都隨台上人眼波流轉,怕漏了一分一秒。
貴妃初時,麵含期待之色。
月下等待明皇,希望他前來陪伴。
薑臨川如今的動作、神情,都是沈雲棠親自教出來的。
不演嬌羞,二少爺進境一日千裡。
便是沈雲棠,也不敢說,自己親自上台,能比二少爺唱得更好。
“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似嫦娥下九重。”
這出戲被改了又改,隻剩純粹的美。
那身貴氣渾然天成,灼目耀眼,台上兩位力士也是名震南北的角兒,在貴妃周身華彩映襯下,黯然無光。
隻聞其聲,卻不露齒。
眼見他扇開合,眼見他舒水袖,眼見他身起落。
全場靜寂,凝神默看。
美也是一種無形的力量,震撼心神。
如一團烈火,或者是皓月當空,侵襲而來,避不過,躲不開,心中千萬種思緒被撫平,隻隨台上人而動。
終於到了醉酒那一刻。
就連鼓樂聲也緩了。
便見他銜著酒杯,傾身旋舞舒水袖,緩緩仰首,將那盞水紋晃蕩的酒,一飲而儘!
一鬆口,杯盞被高力士以盤接住,清脆一聲。
一切定格在這一瞬,是不可複製的華彩瞬間。
不管過去十年百年,世間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盛景。
甚至無人敢喝彩,怕驚破這一副盛美之相。
震驚失聲,忘卻言語。
連血液都變得灼燙,心頭發癢,隨台上人醉生夢死。
唯獨台上的薑臨川,看不見這樣一幕。
不知是誰把杯盞中的水,換成了酒。
沈雲棠這具身體向來不碰酒水,一時間薑臨川竟覺得渾身發熱。
他自顧自往下唱去:
“人生在世如春夢,且自開懷飲幾盅……”
聲音較之前略啞了一些,多了幾分醉意。
更顯朦朧與撩人。
這位“貴妃”從始至終,絲毫沒有流露出半分嬌媚之色,端莊貴氣,隻是借酒消愁,醉了一場。偏偏這種美而不自知的樣子,令人瘋魔。
那盞換進去的是烈酒,坐在前排的人已經聞到了酒氣。而貴妃雙頰生出緋色,醉倒眾生。
沈雲棠蹙眉,憂心不已。
二少爺不管學什麼,都能在短時間內達到極致之處,可今夜,他實在過於出色。
那位日方的山田一介,全程不停點頭,眸中已經露出癡迷之色。
不止一人如此。
落幕之時,薑臨川轉入幕後。
沈雲棠也去後台,顧不得卸妝,準備直接帶他離場。
“停步。”
“今日聽沈君一曲,對貴國戲曲藝術心生仰慕,想同暢談一二。”
山田一介帶著一群倭人進來。
沈雲棠心道不好,他最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相信以貴國待客之道,沈君不會拒絕我吧?”山田一介緊緊盯著垂眸靜立一旁的貴妃。
“他今日太累了,改日再同先生暢談。”沈雲棠擋在薑臨川身前。
這一刻,他什麼也沒想。
無關交換身體,僅僅隻是為了保護身後的人。
但薑二少的努力,在其他人眼裡,分外可笑。
小事能給你一點麵子,事關重大,誰管你是不是薑二少?
“我們不會讓他擾了您的雅興,您自便。”談惜霖帶人堵在門口。
“薑二,我勸你還是讓開。”
“談將軍,我們都是同一個國家的人,您讓外國人,在我們的地盤上帶走自家人,對得起你的軍銜嗎!”
“孫先生推翻帝製,說要建立民.主的國家,這就是你們的民.主嗎?”
沈雲棠握拳,據理力爭。
薑臨川心中微暖,轉而一笑。
沈雲棠越是麵對強權,那身骨頭就越硬,連命也不要了。
談惜霖眼神示意,便有人越眾而出,不顧沈雲棠的反抗,一個手刀劈暈“薑二少”。
“沈雲棠,你好好同山田先生暢談,事後,必不會虧待你。”談惜霖說完,轉頭又向薑臨川笑笑。派幾個人跟在薑臨川身邊,方便時刻看守。
萬一這沈雲棠激烈反抗,壞了山田君的興致呢?
“我不會跑的,希望諸位把薑二少交到大少爺手裡。”
“行。”這時便有一人越眾而出,攙起昏迷不醒的“薑二少”離開。
薑臨川沒給沈雲棠喂係統出品的各種藥丸,不好解釋。目前薑二少那具身體,雖然看起來健壯,但沒有超過普通人的水平。
薑臨川跟著心滿意足的山田一介離開,坐進車後座。
山田一介欲拉他的手,被薑臨川避開。
畢竟這是他家沈雲棠的身體,被一個將死之人摸到,未免太不吉利。
山田一介也不腦,把玩水袖。
藝妓會在臉上塗上厚重的脂粉,然而比起戲劇時臉上的厚妝,有失美感。
薑臨川已經在考慮山田一介的死法了。
是逼問完情報,操控神智,讓他當棋子,在兩方議和的時候突然切腹自儘,還是讓他今晚就暴斃?
薑臨川默默記下車行駛的方向,偶爾也看一看四周的景物。看來山田一介是想直接帶他回住處。
他們是從後門離開的,那裡十分隱蔽,守著一些政府的官兵,沒有多少人看見“沈雲棠”與倭人一同離開。
為了防止薑家人鬨.事,帶走“薑二少”的人,特意等了接近一個小時,才把“薑二少”交還給薑大少爺。
“沈雲棠呢?”薑承麟問。
“他有他的去處。”
“沈雲棠在哪裡?”薑承麟瞬間急了。早先就覺得不好,但一直抽不開身,以為薑臨川帶著沈雲棠直接走了,沒想到薑臨川還在這裡!
沈雲棠一定是被那些倭人帶走了!
“您彆擔心,先顧著自家人不是?”他看了眼薑承麟扶著的薑二少,眼神頗有些威脅意味。
一個戲子罷了,雖然戲唱得真是好極了,還能敵過自家兄弟的份量?薑二少都還回來了,薑大少還想乾什麼?
薑承麟神色平靜,笑著道謝。
然後開始檢查自家弟弟的傷勢。
頭上有個大包,隻是昏過去了。
人中掐了又掐,仍然沒有反應。
薑承麟直接把人一扛,鑽進自家的車,讓人開到城郊,把那幾條黑街上的人手都召集起來。薑大少黑白各界都沾點兒,附近幾座城也都有人手,堪稱無冕之王,祁城的人都給他幾分薄麵,稱一聲薑爺。
不說數萬,短時間內,還是能召集幾千人的。
薑臨川是自家人,怎麼著,沈雲棠就不是?
車開得很急,薑承麟怕再晚一些就救不回沈雲棠,沒注意薑二少被顛簸得左右搖擺,直到他的頭磕在門上,砰地一響!
薑臨川睜開眼睛。
上一秒,他正與山田一介席地而坐,驚覺魂魄有異,隻來得及在水袖中留了一把槍。
下一秒,他就在車裡醒過來,邊上是薑承麟。
“你醒了?”薑承麟冷眼瞥來,語氣森冷:
“人給你弄丟了。”
“停車。”薑臨川急忙製止司機。
“你要乾什麼?我要去召集人手……”薑承麟還沒說完,就被薑臨川驚得失聲。
隻見他向來不成器的弟弟翻到前麵去,從司機手中奪走了方向盤。
“薑臨川!!!!”
薑臨川迫使車刹停在街道上,打開車門,把司機和薑承麟一起丟下去。
“我先走了,大哥,你收拾東西,自己逃吧。”
“薑臨川——”
“你這個孽障,是要氣死我嗎!”
“你這是去送死!”
薑承麟驚怒交加,追在後麵,開了幾槍,沒打中輪胎,隻打中了玻璃。
【薑承麟怨氣值加80】
【薑承麟怨氣值加100】
……
薑臨川快速回憶祁城地圖,很快確認山田一介的行駛方向。這時的汽車,限於內部零件工藝,以及發動機的功率,時速並不快。
薑臨川開到了最高時速,一路向沈雲棠所在的方向趕過去,偶爾還抽空,磕一把大力丸,或者強身健體丸、金剛不壞丸等等。
再快一些,這車就要散架了。
——
沈雲棠視線模糊,等眼前的一切清晰起來,看清對麵的山田一介,忽然笑了。
“沈君為何發笑?”山田一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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