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瑤站在這個普通病房, 靠著一張普通病床,麵對棉被窩窩裡一個完全不普通的美貌傷患,深刻意識到了, 她遭遇的精神挑戰難度再次升級。
……她剛是不是聽錯了,狗勾想讓她乾什麼?
諾諾的求知欲異常強烈,他肩膀和背上的傷都很疼, 做不出太大動作,隻能用下巴反複磨著喻瑤, 頭歪過去, 臉頰挨在她手腕上。
經過大火,他嗓音還沒恢複過來,說話有些吃力, 每個調都沙沙的拖長:“瑤瑤教我……怎麼親是對的。”
說完, 他無措地抿了抿唇,乖乖追加兩個字:“求你。”
以前瑤瑤不許他親,那麼排斥的推開他, 是不是不代表瑤瑤討厭,隻是他親錯了方式, 等他學懂了,瑤瑤就不會再嫌棄他。
喻瑤被蹭得半邊身子都麻了。
穩住, 鎮定,彆露怯。
她昨晚都想那麼通了,要對諾諾好, 如今狗勾想學習人類正常技能,這點小要求, 她怎麼能張口就拒絕。
親吻嘛, 教學而已, 又不用非得兩個人才行。
喻瑤以為很簡單,她撥正諾諾的視線,把唇貼到自己手背上,親了一下,扭頭示意他。
諾諾頭頂的小禾苗翹成一片,眼裡露出困惑,顯然不太容易把他或是喻瑤代入進一隻手裡。
喻瑤頭疼,狗勾精有時候是真挑剔,她想偷工減料都不給機會,幸好醫院人多,她還可以求助場外。
她表現得足夠淡定,捏了下諾諾的臉:“等著,我給你找示範老師去。”
喻瑤整理被子把諾諾圍好,就露出一顆漂亮腦袋,然後出病房,特意把喬冉留給她的口罩墨鏡都戴上,又從兜裡翻出所剩無幾的一百現金。
這層樓住的基本都是輕症,無論醫護還是患者家屬都情緒不錯,她心理負擔還小點,本想清清嗓子說一聲,但猶豫半天,到底張不開那個嘴。
她好歹也是個女明星!
喻瑤去護士台借了紙筆,流暢寫下幾個字,貼到了病房門口,自己抱著手臂往旁邊一站。
——“重金跪求親吻表演。”
不出一分鐘,四五個經過的男士都熱情過來問她,是不是跟她一起演,喻瑤話都懶得說,兩根細長手指打叉,總算等來一對年輕小情侶。
她推推墨鏡,壓低聲問:“一百塊,麻煩你倆親一下,最簡單基礎那種,行嗎。”
小情侶緊張激動,欣然點頭,喻瑤鬆了口氣,把倆人領進病房,女生一看見床上的諾諾,眼睛當時就亮起了探照燈,男生是個愛吃醋的,見狀立刻沉了臉,把女朋友拽過來,當著諾諾的麵,直接就親了下去。
嘴對嘴,咬舌頭,開場就激烈火熱。
絕不昧心掙那一百塊錢。
喻瑤嘴邊一句“親臉或者額頭就行”還來不及說出口,反射性地跑到床前一把捂住諾諾的眼睛。
他奶奶的,初次教學,狗勾理論知識還不清楚,看這個還得了?!
喻瑤沒心思也沒那個膽量再讓他倆親臉了,萬一哪下不對再天雷地火,她急忙給了錢,把兩位請走,再去翻兜,錢更少了,舍不得花,何況就算再找,還不知道碰上什麼類型的選手。
病房門關了,隻剩喻瑤和諾諾兩個人,諾諾臉有點發熱,溫順地靠著她,純良問她剛才的是不是正確親吻。
喻瑤心有餘悸:“……那種邪惡行為,當然不是。”
諾諾好騙地點頭,仰起臉:“不想要彆人,瑤瑤教我。”
喻瑤理性拒絕的說辭一套套地往外冒,但等她準備好了充分理由,低下頭去看諾諾時,定力卻當場欠費。
狗狗眼在凝望她,清澈純情,因為在努力向上看,顯得大而圓,泛著波光,浸了水的寶珠一樣。
喻瑤也瞄到了他露出來的左手,側麵一指長的燒傷,除了這個,還數不清有多少大大小小被火燎到的地方她沒發現。
為了救她,他死裡逃生,不過是想知道什麼叫吻。
喻瑤壁壘軟化,歎了口氣,她是主人,親親狗勾精怎麼了,多大點事。
她合眼俯下身,在諾諾頭發上很輕地落下一個吻。
諾諾不動了,小木雕似的僵住,緊張地抬了抬頭,這吻又草率地滑到他的額頭邊。
喻瑤斂唇,站直身體:“明白了嗎?嘴唇貼上,溫柔小心的,就是親吻,但是——”
她當然知道狗勾精想把這種吻用在誰身上,提前跟他約法三章:“親吻很珍貴,不是隨便的事,你對主人也……半個月不能超過一次,範圍限定在……鼻子及以上。”
喻瑤在自己上唇邊用手一劃,上下界限清楚明了:“記住沒?”
諾諾目光專注,羞澀地點著腦袋,小禾苗一搖一晃,刮著喻瑤不太平靜的心,她教完了,想找個地方緩口氣,卻看到諾諾唇動了動,像在說話。
他嗓子被煙嗆得厲害,今天一直發音艱難,喻瑤自然而然地靠近他,側過頭,用耳朵去聽。
諾諾也分辨不清原因,他比之前更啞了,試了幾次都說不完整,等到喻瑤過來,白皙小巧的耳廓就在眼前,他才努力發出音來:“瑤瑤,我學會了。”
喻瑤尚且不確定自己聽到這句話是該欣慰還是無奈,呼吸就猛然一停。
涼潤的,柔軟的唇瓣,安靜貼上來,落到了她的耳垂。
諾諾青澀的第一個吻。
往病房外走的時候,喻瑤掃了眼牆上的鐘,才過去一兩分鐘,她倒像凝固了半個世紀。
她實在不願意承認自己有些頭重腳輕,手腕壓著耳朵,直到站在走廊裡沒人打擾的窗邊,她才勉強呼出一口氣。
……艸。
天生撩精!
風月小狗!
她養個崽怎麼就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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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瑤打開窗,試圖吹風平複那些不該生出的波瀾,身後有道腳步聲匆忙朝她過來,粗喘著問:“姐你怎麼沒在病房,這兒不冷嗎?”
冷個球,她熱。
喻瑤回身,喬冉跑得外套拉鏈都開了,口罩也歪歪斜斜,已經不像個嬌氣小少爺,從昨天深夜到現在,一直是他自發地在醫院和劇組兩邊來回跑。
“是不是著火的事有進展了,”喻瑤能猜到他這個時間為什麼來,“需要我過去問話?”
公安部門立了案,有專門的調查組介入,鎮裡幾年也來不了一個劇組,算得上是樁大事,結果剛開拍就鬨得這麼慘烈,不可能不重視起來,也注定不會隨便了結。
喬冉擰著眉:“是,讓我來接你過去,目前排除了外麵的紙錢飛進三樓這種可能性,那就是化妝間自發起的火,他們需要你回憶細節,懷疑是……你有什麼電器用的不規範。”
喻瑤輕“嗬”了聲。
她用電器?唯一跟她有關的隻有手機在充電,但大火蔓延的時候,那個手機還好好放在桌子上。
警方懷疑是合理的,然而這個問題她已經如實回答好多遍了,顯然作用不大,現在化妝間徹底燒毀,麵目全非,如果找不到彆的證據,那真可能怪到她的頭上。
無論如何,先去了再說。
喻瑤問清楚地點,把喬冉帶到病房門口,交代他:“你留下看著諾諾。”
喬冉臉色當時就白了,心有餘悸地連連擺手:“不是,姐,你還不如殺了我吧,讓我看他?!我怕他還沒消氣,弄死我啊!”
喻瑤餘光看他:“隻要你彆再拿我的事刺激諾諾,他不會理你的,再說了,就是因為你害怕他,我才放心。”
至少喬冉知道諾諾的狀況,也不敢輕易招惹,比彆人靠譜。
喻瑤臨走前幾番掙紮,最後還是決定進去跟諾諾說一聲,沒想到諾諾從被子裡撐起身,攥住她小指:“瑤瑤,我陪你去。”
以為小狗勾是在撒嬌,喻瑤剛想把他壓回去,諾諾就拉著她,努力說:“我想起,我出去送紙,好像有一個人,在門口黑的地方。”
喻瑤立刻反應過來,諾諾幫她給導演送紙的時候看到人了,當時他沒留意,蘇醒之後記起來,要為她去證明。
“什麼樣的人,特征,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諾諾辛苦地皺了下鼻尖:“醜,不高,手上有戒指,像水滴,很亮。”
因為亮,晃眼,他才意外瞥到。
喬冉在旁邊納悶:“戴水滴戒指的肯定是女的啊,咱們組女生有醜的?我翻翻合照……等會兒,趙斯琪這張比心了,我靠她戴戒指了啊!”
他一臉懵逼:“姐,除了你屬趙斯琪顏值最高,她哪醜啊?彆是認錯了?”
這個名字一出,喻瑤怔了片刻,很快想通因果,她閉了閉眼睛,把手蓋在諾諾頭上疼愛地揉了一下,揚眉說:“不好意思,在諾諾眼裡,恐怕除了我之外,所有生物都醜。”
喻瑤不可能讓諾諾離開醫院,她心裡有了數,直接給導演打電話,問趙斯琪在哪,導演心力交瘁,哭喪著說:“劇組都要散了,她看暫時拍不了,就說有事先走,我也攔不住,現在估計已經出鎮了。”
“有事?”喻瑤冷笑,“是看事情鬨大,想畏罪潛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