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1 / 2)

你可以養我嗎 川瀾 18798 字 3個月前

喻瑤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 周圍光影重重,黑下來的天色和漸次亮起的各色燈火寂靜又遙遠。

她把信從頭到尾看了幾十遍,中途劇組同事經過, 很多次跟她打招呼, 她恍惚動了,又好像始終定在原位, 聽著自己一下一下,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重新把紙折起來的時候, 喻瑤已經能背下裡麵的內容,每個字長得什麼樣子, 被他寫得英挺或是風骨,她都曆曆在目。

在她的記憶裡,諾諾寫字還青澀,組成句子要花時間, 一整段話會吃力, 他總是羞赧地低著頭, 怕被她嫌棄, 想要她在乎。

是哪一天開始,他有了這麼多她不知道的改變。

喻瑤朦朧想起,很久了, 她已經快一個月沒好好看過他,沒真正讓他走近。

那些相濡以沫的親密和纏綿, 就隻有諾諾在眷戀嗎,其實舍不下的人,明明是她。

喻瑤刻意壓抑的思念在一封手寫情書裡儘數爆發, 她固守的屏障終於不堪一擊, 像被薄薄的信箋壓彎, 在諾諾最後一句的提問裡倒塌潰敗。

諾諾用整個自己,還不夠換來他想要的嗎?

人的情感哪有那麼明確的界限,愛也無非就是斬不斷,放不開,想獨占,會吃醋,在意,想念,期盼能如膠似漆,晝夜不離,有把對方據為己有,拆吞入腹的**。

她都有。

他比她更甚更強烈。

那怎麼……就不能是愛情?

跟諾諾分開得夠久了,她的忍耐早就超過了限度,一個月也眼看著就要到期,她該掙紮的都掙紮過了,難道還沒看清自己嗎?

就算再給她三個月半年或者更久,她的心已經長在諾諾身上紮了根,也都是一樣的結果。

不懂情愛的人也許根本就不是諾諾,是她才對。

她忐忑,她瞻前顧後,一邊為他沉溺著迷,卻一邊彷徨,而諾諾從未動搖過,就算遍體鱗傷,頭破血流,也永遠義無反顧地守望她。

喻瑤在夜風裡止不住流淚。

去擁抱諾諾,對他為所欲為,才是她應該做的事。

她根本不需要諾諾多麼健全成熟,她能養得起他,他還不夠明白的那些情愛,她就跟他一起去學,兩個人的以後也沒什麼可怕的,她來負起責任。

喻瑤深吸幾口氣,抹掉眼角溢出的水痕,把這封信珍惜地疊好貼身放著。

她拿出手機想給諾諾打電話,號碼即將撥出去,又有些情怯地停下來。

諾諾這樣等於是對她寫信正式告白了,她現在打過去算什麼?強迫他分離了十多天,讓他整天擔驚受怕的,結果她隻是在電話裡簡單回應他,未免太草率了。

試著談戀愛,走出這一步,對她對諾諾,都是頭等鄭重的大事。

至少也要等到她拍完回去,麵對麵親口跟諾諾說,她躲不掉了,她想要。

喻瑤繞著酒店走了兩三圈才勉強冷靜下來,轉而換到韓淩易的號碼。

來雲南的這段日子,她為了不被影響,幾乎沒怎麼跟諾諾聯係,除了諾諾主動打的那次視頻,她連回微信也是能多簡短就多簡短,平常擔心牽掛諾諾的時候,她都直接打給韓淩易了。

韓淩易對諾諾的事很上心,跟他之前答應的一樣,是親力親為在照顧,每天的食譜會專程給她發一份,都是按諾諾口味安排的,讓她安心。

喻瑤撥通電話,響了不長不短的三聲,韓淩易接起來,含笑問:“瑤瑤,今天拍得順利嗎?”

“……順利,”喻瑤心裡掛著諾諾,直搗主題,“他怎麼樣?應該吃過晚飯了吧。”

聽筒裡溫潤的男聲停頓兩秒,隨即耐心道:“你看你,總不放心他,我每天都告訴你,弟弟在這兒非常好,跟彆人相處也愉快,你剛走他還有點低落,最近完全開朗了,很受小姑娘們喜歡,從早到晚一群人圍著。”

喻瑤不自覺皺眉,指節蜷了蜷。

韓淩易曲起食指,推了下金絲鏡框,望著七八米外,一個人坐在大廳最安靜的那個角落,沉默雕刻木頭的清瘦背影,他身上的孤寂壓抑是與日俱增的,彆說開朗,根本就是神佛勿近。

藝術中心的女孩子們發瘋喜歡他,可至今沒有一個,敢靠近他三步以內。

那又怎樣呢,不過一個心智缺陷的傻子。

還不是在他的掌控裡。

他目光落在諾諾身旁一口都沒動過的餐盤上,唇邊笑痕更深。

韓淩易語速適中,讓人舒適,他繼續和緩地對喻瑤說:“你送弟弟來是對的,他很開心,我等下發幾張照片給你,他吃過晚飯了,今天是廚房特意做的糖醋小排,什錦蝦仁,素炒三鮮和紅燒牛柳,配新蒸的小花卷,他吃了很多。”

喻瑤垂眸,這幾道菜都是諾諾喜歡的,她抿唇,忍不住就說出口:“他在吧?我……跟他說兩句話,你這邊要是不方便,我直接打給他。”

她到底還是按捺不住,不用說太多,先安撫他兩句也是好的。

韓淩易笑了:“你打的不巧,今晚中心有活動,弟弟正在那邊忙,不方便接電話,我不好打擾,他一時也過不來,等他結束吧,我再讓他聯係你。”

“對了,”他接著道,“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是想告訴你一聲,如果除夕趕不及也不用擔心,這邊有好幾個學生都留下過年,我也在,很熱鬨的,弟弟不會沒人管。”

喻瑤立刻說:“趕得及,如果加快進度,我還能提前回,淩易哥,你記得告訴諾諾,我會按時去接他。”

“好,”韓淩易斯文地微彎唇角,“我一定和他說,不過我建議你就儘量不要單獨跟他保證這些了,免得他好不容易適應環境,又受到乾擾,最後這幾天總惦念回家,會很難熬的。”

這幾句話戳中喻瑤的弱點。

之前一直忍著不聯係,如果現在她突然熱切,人又暫時回不去,隻會讓諾諾更不好過,還不如先保持現狀,至少能讓他情緒平穩。

通話結束後,喻瑤隨即就收到了幾張韓淩易抓拍的照片。

她十幾天沒有親眼見到的那個人,被簇擁,被環繞,他沒有表現出排斥,雖然很淡,但臉上確實有笑容,後麵還有一些日常的飯菜,跟食譜都對得上,分量足夠,色澤誘人。

喻瑤又翻回到最前麵,盯著諾諾的淺笑,心底像被無形的利爪抓撓。

她盼著諾諾適應,融入社會,但等他真的去做了,她又窒悶得仿佛弄丟最重要的寶物。

藝術中心的木雕大廳裡,韓淩易收起手機,不疾不徐走到諾諾旁邊,掃了眼早已涼透的麻辣豆腐,青椒炒蛋以及蒜蓉青菜,無害地笑了一下:“弟弟,你彆怨我,是喻瑤希望你成長起來,讓我彆慣著你,我才不得不幫你改掉挑食的毛病。”

“抱歉,”他無奈,甚至露出心疼,“你不吃,就隻能餓到想吃才行。”

諾諾沒有看他,眼簾都不曾抬過一下。

韓淩易噙著微笑,柔聲說:“上次你打完那通視頻電話,喻瑤跟我說了很多次,覺得困擾,還好最近你都比較收斂,沒再去打擾她了。從她不主動聯係你,通過我來問你的情況,你就應該明白,她暫時不願意麵對你,你隻有乖,她才可能按時回來。”

“所以……”他毫無攻擊性,緩緩道,“你還是要繼續配合我,喻瑤想看到你的進步,你就照常每天拍幾張給她看的照片,讓她覺得你很聽話才好,下一次拍照,你要笑得再開心一點,她會更喜歡。”

韓淩易鏡片後的雙眼溫和潤澤:“她很忙,你安分點,彆吵她,她說不定就會想你了。”

“來,聽話,”他夾起青椒,看似勸導,實則強行地把筷子往諾諾手中放,“吃下去。”

諾諾低垂的睫毛慢慢動了,他指尖還捏著雕刻刀,在筷子要硬塞給他的一瞬,他刀尖銳光一轉,挑著餐盤邊緣猛然向上翻開。

整個餐盤裡的三道冷菜應聲掉到地上,陶瓷盤摔得四分五裂,菜灑得一片狼藉,弄臟了韓淩易整潔的西裝褲。

韓淩易牙關一緊,臉頰肌肉顯出些許猙獰。

諾諾半撩起眼睫,琉璃色的雙瞳毫無波瀾看他,聲線冰冷:“瑤瑤從來沒強迫過我吃討厭的東西,她不會,你不配。”

從他進入藝術中心第二天起,一日三餐基本都是這樣的食物。

葡萄是一個六歲小男孩怯怯分給他的,他才嘗到甜的滋味,檸檬是專門加在他的湯裡,他喝不下,聽廚房的人說,才明白可以混著蜂蜜泡水,那天廚房包了滿桌青椒牛肉的餃子,他不吃,但能學會。

他不是彆人以為的白癡傻子,刁難或是虐待,誰對他善意惡意,他看得出來。

但沒關係,他什麼都可以接受,隻要不給瑤瑤添麻煩,瑤瑤很忙,沒有時間處理他的小事,他也不想做一個處處需要她費心的沒用寵物。

瑤瑤走前特意叮囑過,要他乖,乖才能早點來接他。

乖……就是裝作過得很好,不添亂。

更重要的是,不管瑤瑤走前還是走後,她都不願意跟他親近了,雖然他明白,餐食不會是瑤瑤的意思,但其他的事他分不清……

瑤瑤也許真的不願意理他,真的想讓他改變,要看他融入彆人,也許她真的……讓韓淩易隨便管教他。

他能做的隻有拚命學著,忍著,讓自己活得像是一個人的樣子,默默給她寫信,把心掏給她看。

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讓瑤瑤開心,他也肯配合韓淩易去做那些不願做的事,被強迫就沉默,被要求笑就努力彎起唇,被安排吃難以下咽的飯菜,他也不說話,餓著就好,隻求瑤瑤能為他……省心一些,高興幾秒鐘。

但他的順從,不代表屬於瑤瑤的狗勾,能在外麵被人趁機欺負。

給他吃可以,逼他吃,不行。

韓淩易的臉色幾番變化,笑聲轉冷:“弟弟,如果瑤瑤——”

“瑤瑤不是你叫的,”閃著寒芒的刀依然在諾諾手中,他始終沒有表情,在韓淩易開口那刻,他勻長手指翻轉,看似尋常的一動,刀柄卻準確無誤刺在韓淩易伸過來的手背上,“這次不用嚇我,你不會跟她告狀,給我吃的這些東西……”

諾諾視線淡淡掠過地上的菜:“你不敢給她看。”

他起身,扔開刀,回到自己房間裡,抱出他萬般珍愛的玻璃罐子,在孤獨的夜色裡,安安靜靜吃了一顆苦澀的藍莓糖。

隻剩下最後兩顆了。

諾諾坐在窗台邊,定定望著喻瑤走時的方向,從小黑包裡捧起一件他偷偷帶來的小裙子,緊緊摟在懷中,汲取著喻瑤殘留的一絲冷調清甜。

他把手機握得發出了輕微異響,想到瑤瑤的冷淡和避諱,終究還是沒有打出去。

夜很深了,他眼眶泛起潮紅,頭垂低,側枕在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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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瑤那天晚上沒能等到諾諾跟她聯係,攥著手機直到睡著,隔天清晨被韓淩易的電話吵醒,說起晚上散場太遲,他不小心忘了告訴諾諾要跟她聯絡。

喻瑤自然不會為了這件事跟韓淩易計較什麼,她看了眼時間說:“諾諾現在還沒醒,我八點前都不開工,他可以找我。”

諾諾敏感過度,睡覺從來不會關手機,調靜音都不肯,現在哪怕她隨便發個微信,他都能立即醒過來,再也彆想睡。

喻瑤是按照導演慣例推斷的時間,沒想到導演今天一反常態,她掛了電話還沒十分鐘,就被緊急叫到片場,其他演員也都在,導演舉著大喇叭嚴肅宣布:“有一段臨時新增的情節,在計劃之外,我們爭取早點拍完,不影響大家除夕假期。”

作為主演,喻瑤的戲份自然最重,新增的部分也基本都落在她的身上。

原本算好的結束日轉眼變了,她連回程的機票都已經買好,現在變故突如其來,她馬上查看日曆,按這個進度,彆說提前,就算是除夕當天都有可能來不及。

喻瑤仔細看了新增的那段情節,也算合情合理,挑不出什麼毛病,她作為演員,不可能臨陣脫逃。

“加快進度吧,”喻瑤蹙眉說,“我必須回去過年。”

導演低頭清了清嗓子,神色多少有些閃躲,也沒把話說死:“儘量,儘量啊。”

加劇情並不是導演本意,他從籌備開始,就對外公布這部電影是他獨立創作劇本,獨立拍攝的,實則中間幾個單元都有韓淩易這個金牌編劇的幫忙,隻是沒對外公開。

今早他突然接到韓淩易的電話,對方建議他增加一段情節,把拍攝時間拖到除夕之後再讓喻瑤返回,這種要求不算過分,也無傷大雅,他雖然知道韓淩易目的不單純,但為了電影的內幕不被捅出去,還是很痛快就答應下來。

留住喻瑤在雲南過年而已,有什麼難的。

喻瑤一句也沒抱怨,立刻去看機票,春節期間售票火爆,好時段的航班早就賣空,除夕當天隻剩下最晚一班還有位置,她沒猶豫,果斷改簽過去。

不管幾點,她都要接諾諾回家,答應好的。

導演以為喻瑤心情會受影響,怎麼也要低潮一兩天,沒想到她反而狀態絕佳,積極專注,人也完全入了戲,一夜過去,昨天因為不了解感情而顯得生硬的表現,仿佛突飛猛進到換了個人。

鏡頭裡的采茶女純美乾淨,熱烈濃情,全劇組幾十號人親眼看著,每拍完一場,都有人忍不住給喻瑤鼓掌。

之前劇組多多少少還因為喻瑤的那些傳聞黑料有些微詞,這下可好,不管年紀大小,全都一口一個“瑤瑤姐”叫得親熱崇拜。

這麼多人盯著,導演連想多喊幾遍重拍都拉不下臉。

喻瑤推進度實在太快,遠超出導演的預料,他難以理解問:“喻瑤,你用得著這麼拚?從說加劇情開始,快三天了,加一塊兒你就睡六七個小時,瘋了吧。”

“其實不睡也行,”喻瑤挑了挑唇,“隻不過……”

隻不過家裡有人在等她。

等她的那個,即將是她的戀人。

她不想時隔這麼久見麵的時候,給戀人看到一個狀態不好的自己。

休息的短暫空檔,喻瑤站在無人處反複調整嗓音,直到聽不出絲毫疲態,才準備給諾諾發語音。

上次說好的八點前聯係,結果因為被抓到片場,沒能接到諾諾電話,當天收工已經是淩晨四點了,六點就要開拍,她又一次無法回複,隻能靠韓淩易轉達。

再忍下去就瘋了。

喻瑤已經按住語音,又放棄,乾脆撥了電話,那邊一聲都沒響完就接通,聽筒貼在喻瑤耳朵上,一瞬間被諾諾急促的呼吸聲填滿。

她幾乎能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熱燙,相隔幾千公裡,也如有實質般讓她緊張和熱切。

喻瑤控製著語調。

穩住,還沒真正突破,窗戶紙還在,彆慌了神。

她想說兩句哄他的話,那邊卻忍耐不住了,低啞哀切地叫了聲“瑤瑤”,之後像是難耐地哽住,持續半晌都說不出其他的。

喻瑤忽然衝動得熱血上頭,想直接給他交代,她喉嚨也在酸脹,努力發音:“諾諾,你的信我收到了……”

“瑤瑤姐!瑤瑤姐在哪呢?過來開拍了!”全組都知道她急著回家,紛紛舉著大喇叭吼,“休息時間到了,你還想不想回家!”

整個片場都是刺耳的嗡嗡聲,喻瑤被打斷,合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