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明白,她這樣問,就是什麼都懂,無法隱瞞。
他淺笑,綺麗雙眼微彎:“……藍莓糖,你給我帶的零食,還有那張禁忌列表裡,所有我不吃的東西。”
喻瑤雖然猜到,但聽見的一瞬還是怒火攻心,後悔到無以複加,她扭頭喘了幾口氣才稍微平穩下來:“每天他給我發的菜都是假的,那其他的呢?他說你過得開心,融入彆人,那些照片裡的笑容——”
“騙你的,”諾諾目不轉睛望著她,瞳仁中儘是她的倒影,“不可能開心,融入不了彆人,我笑……是為了看照片的你。”
喻瑤心疼得不知所措,醫生之前那句“心率快”還在耳邊,她也不敢再隨便侵犯他,忍著說:“你先睡會兒,我出去一下。”
諾諾陷在雪白棉枕裡,黑發淺唇,鼻尖和眼角卻是紅色,混著一絲無助的病氣,低聲央求:“瑤瑤……你彆走。”
活脫脫是個禍國殃民,勾著君王彆早朝的美貌精怪。
喻瑤掙紮著回答:“我是急著去給你打聽辦證的事……”
諾諾立馬乖巧,眼睛睜圓,輕輕往外推她:“快,快點去。”
喻瑤除了的確想張羅給諾諾辦證之外,還要去找韓淩易算個賬。
電梯人太多,她怕萬一被認出惹麻煩,選擇從樓梯下去,走到三樓拐角時,她剛把電話打出去,就聽見一道手機鈴聲從步梯門外響起。
這麼巧?
喻瑤停住,順手推門一看,正撞見韓淩易拄著單邊拐杖,費勁地從樓梯口往病房的方向挪動,他左腿膝蓋以下打著石膏,身上臉上的明顯傷口也處理過了,神色陰沉,形象跟以往的斯文優雅判若兩人。
喻瑤收了手機,靜靜開口:“淩易哥,看來你是有能力來醫院的,昨晚專門躺在地上等到我下飛機,真是辛苦你了。”
韓淩易沒想到她會出現,轉念想明白了因果,牙關不禁一緊:“他沒凍死嗎。”
“我男朋友沒那麼容易被人算計到死,”喻瑤冷厲看他,“讓你失望了。”
“男朋友……這麼快……”韓淩易閉上眼睛,脫力地靠到牆上,“我都……白白算計,反而還推了你一把。”
喻瑤逼視他:“韓淩易,你如果真的對我有念頭,這麼多年,隨時都可以光明正大告訴我,可你裝著清心寡欲,又對我放心交給你的人下這種狠手,你的病是不是從來就沒被治愈過?!”
“就算是,那你就把我當成‘治愈計劃的一個實驗品’嗎?”韓淩易雙目赤紅,“我不是你的成功病例?怎麼可能變成實驗品!”
“……什麼實驗品。”
韓淩易情緒激動:“是他親口跟我說的,我隻是個實驗品,除了你告訴他,還能是誰?!”
喻瑤擰眉。
怎麼可能。
實驗品……當初程夢團隊提出這個計劃,韓淩易是第一個接受治療的患者,確實很多人暗地裡用“實驗品”來代稱,但她從沒這樣認為過。
她的治療生涯裡,隻有成功和失敗,成功的多不勝數,失敗的……唯獨那一個。
被困在深不見天日的高門大院裡,冷血危險的凶獸一樣的……那個男孩子,直至最後分彆,她都沒能得到他一絲一毫的喜歡。
這種陳年往事,諾諾毫無相乾,怎麼可能會知道,韓淩易應該是小時候就聽說過,卻到了如今,想到拿出來繼續中傷汙蔑諾諾。
喻瑤失望至極地搖頭:“你不是實驗品,是我的第二個失敗,我建議你去接受心理治療,還有,我心眼兒很小,有怨必報,你既然敢對他做這樣的事,我既然還在這個圈子裡混,就彆怪斷你的路,你做編劇,也不是完全乾淨的。”
她甩上門,找個安靜的地方給民警陳路發了條拜年的微信,然後詢問了落戶的相關手續,但沒說要給誰辦,陳路熱心回答,告訴她年初八就可以去辦理了。
喻瑤買了小蛋糕回到樓上病房,告訴諾諾初八去辦證,隨口提起遇到了韓淩易,恨恨說這個人到現在還試圖把不相乾的事推到他身上。
諾諾捏著小勺子的手微不可查地頓住。
……實驗品,他說過的,他的碎片裡真切存在這個詞,以及那時瘋狂蝕咬心臟的嫉妒。
諾諾眼睫垂落,靈魂邊緣的暗紅不知不覺向上延伸了淺淺一寸,但還遠不夠跟純白抗爭。
他瞳中潔淨,漂亮無害,本能地知道不能說,不能被瑤瑤發現,卻不太懂得裡麵的原因,他抬起頭,懵然看向她,唇邊還蹭著一抹奶油:“瑤瑤,我沒有。”
喻瑤被奶油勾得入神,攬著他後頸向前,探身在他嘴角處很輕很快地吮了一下,吃乾淨,笑著說:“當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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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諾在醫院住了四天,初五回到家,盼到初八清晨七點半,就穿上一件他最偏愛的長大衣,拽著喻瑤跑去社區,給自己落戶。
他和喻瑤沒有任何法律相關的關係,目前不可能落在同一個戶口本上,隻能暫時落在社區過度,他坐下來填表時,攥著筆問喻瑤:“瑤瑤,我叫什麼名字。”
喻瑤說:“許諾。”
許諾她,一輩子赤誠相愛,不離不棄。
等戶口需要一點時間,諾諾買了一本老式日曆,每天撕著日子熬,熬到可以去辦身份證,他把自己唯一一件白襯衫燙得整整齊齊,穿好了去拍照,喻瑤站在旁邊,他朝她笑,她也笑,可不知怎麼就忽然想哭。
她的男朋友,是她親手撿回家,一點一點,從對世界一片空白的小狗,走到今天他挺拔地坐在那裡,對彆人說,他叫許諾,他是個有家的人。
喻瑤辦了最快的加急,幾天就可以取證。
她也是不太懂,諾諾那麼多新衣服,怎麼就非要找出那套參加壽宴時被弄壞的西裝,還連夜辛辛苦苦地自己學著用針線縫好,穿在黑色大衣裡,紅著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睛,就為了去取個身份證。
民警把證件交給諾諾那一刻,喻瑤看見他手腕在輕輕地發抖。
諾諾這麼在乎,喻瑤也覺得應該正式點,把兩個人的關係下一個定論,免得諾諾可能還不夠清晰,也不夠安心。
喻瑤帶著他走到一條沒人經過的走廊裡,她背後是透著淺淺日光的窗口,諾諾跟她麵對麵站著,她要仰起頭才能看清楚他,朦朧光線照進來,給她眼前蓋了一層婚禮頭紗般的輕薄白霧。
諾諾站在這片霧氣中,有如一塵不染的年輕神祇。
喻瑤不該緊張的,可她就是緊張了,脈搏在明顯加快,纖細脖頸上的筋脈都鮮活地跳動著。
她輕聲說:“我想我們的關係,我應該給你一個明確的說法。”
她想說我是你的女朋友,但話到嘴邊,又抿住了紅唇,想反過來問他,看他究竟懂不懂。
喻瑤略抬著小巧的下巴,跟他在光霧中對視:“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誰——”
諾諾上前一步。
很小的一步,喻瑤卻感覺到呼吸生澀的壓迫感,她忍不住倒退,後背抵上窗口,年輕神祇的唇角向上彎,似乎笑了,又似乎隻是溺愛地在看她。
人聲很遠,到處靜謐粘稠。
他俯下身,合眼壓在喻瑤充血的耳畔,一字一句虔誠回答。
“我當然知道。”
“喻瑤,是我老婆,我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