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2 / 2)

你可以養我嗎 川瀾 10613 字 3個月前

他在那一夜精神崩塌,成了一個徹頭徹尾,讓身邊所有人恐懼的魔物。

容紹良的實驗超出了限度,如果就此放棄,容野的打造將失去價值,而一個無人知曉的孩子死去,掀不起任何波瀾,但容紹良不甘心,也找不到能跟容野比肩的替代品,所以急需一個新的,能夠喚醒容野情感,讓他有所牽絆的人。

試過了很多,沒有人能不怕他不厭惡他,容紹良自然失敗得非常慘烈,容野像個牙尖滴血的小小惡鬼,獨自抱著膝蓋坐在黑暗裡,陰冷的眼睛能殺人取命。

容紹良在放棄前夕,巧合找到了程夢的心理診療團隊,接受了她們已經有過無數成功案例的治愈天使計劃,從眾多“天使”裡,一眼看中了年幼的喻瑤。

喻瑤去見容野的那天是立夏,她在衣櫃裡選了一條奶白色的蓬蓬裙,穿帶花朵的小布鞋,跟在程夢身後,走進了容家那所暗無天日的囚籠,也走進了一個生命計時倒數的,時刻要被抹殺掉的,幼小魔鬼的人生。

他見到喻瑤的時候,已經連續幾天把自己關在黑暗裡。

那個午後,他隻是無意間一個冰冷的抬眸,在窗欞錯落縫隙間,被折進來的陽光和白裙角晃到了眼睛,刺疼得難忍。

他窮凶極惡地趕喻瑤走,拿一切恐嚇的方式對待她,甚至比以前變本加厲。

喻瑤明明怕得眼眶通紅,翹翹的小鼻尖在委屈抽動著,像隻受驚的小動物幼崽,連程夢都受不了要抱她離開,她偏偏淚蒙蒙回頭看他,堅持著不願意走。

她小臉兒很圓,肉肉的,白嫩到半透明,高興不高興的時候都會泛紅,劉海乖乖地貼著額頭,眼睛又黑又大,總是帶笑,手也比其他人的小,手背上有一排淺淺的小窩窩,不用碰也知道多軟。

小姑娘最怕他的一次,輕聲抽噎著躲到牆角去,小小的手抱著腦袋,縮成一小團,還奶唧唧威脅他:“你再欺負我,我真的走啦,再也不來啦。”

他站在風裡,是個沒人性的魔鬼,就那麼垂眸看著她哭。

沒有人知道,連風也不知道,他心在發瘋的顫。

這時已經三個月了,她每天都來。

三個月裡,他再凶惡地針對她折磨她,也從來不曾像對待以前那些人一樣讓她受過任何傷,他沒讓她流血,沒讓她狼狽,隻是在用越來越忍不住的,沉默的方式,固執對抗。

小丫頭太蠢了,蠢得他不想動手。

她到底留下來做什麼呢?想被他接納?被他喜歡在乎?然後成為被容紹良控製的籌碼,從此命運都捏在彆人的掌心裡,沒有自由,連生命安全都無法保證嗎?!

她懂不懂,他的感情對她來說,是致命的刀。

容紹良根本不是在治療他,隻不過是在找一個工具,而喻瑤一旦被選中,一生都將被毀掉。

他記不得從哪天起,把小姑娘揣進心底唯一有溫度的地方,然後那顆心,就在日日夜夜裡長成了她的樣子。

喜歡她啊,喜歡得心臟戰栗,可他越喜歡,就越要推遠,不能泄露出一絲半點。

他拖著跟她在一起的時間,讓自己病態得越來越嚴重,又不至於徹底崩潰。

容紹良摸不清他的狀態,也無法確定喻瑤的作用究竟多大,隻好觀望,他拖到快兩年,有一次趁喻瑤睡著,實在沒忍住,用指尖摸了一下她的臉,被容紹良親眼看見。

那一刻的絕望能把他殺死。

他露出冷笑,手繼續向下,避開喻瑤臉頰,兩年來第一次,殘忍地弄傷她,給容紹良看。

他知道,時間到了,再也不能偷著這段時光了。

果然,這麼殘暴的行為打破了容紹良的期待,他中止跟程夢的治愈計劃,喻瑤受著傷被帶走,她最後一次回眸看過去,哭紅的眼睛隻看到一片死寂的陰霾。

他又剩下一個人了,待在空蕩蕩的黑暗裡。

第二天喻瑤沒來,他明知道的,還是坐在門口等,等到天黑,天亮,從此以後,她再也沒來過,院子裡她最喜歡的桃樹又開花時,他跳上枝芽,在監控照不到的小小死角裡,咬著手臂哭到渾身冰冷。

那天晚上,他失去求生的念頭,在喻瑤經常靠著的一塊石頭邊,把玩著一塊鋒利的瓷碗碎片,碎片割破皮膚時,他意外看到了石頭下麵,壓著一塊臟兮兮的小木板。

木板的背麵,稚嫩筆體寫著一串數字,還有兩句話。

“這是我的號碼。”

“你要努力做個好人呀。”

他抱著這塊小木板,渡過了最明亮的一個黑夜,把它和曾經偷偷撿來的塑料小狗發卡一起,藏在最貼身的地方,年年月月跟著他。

他為了活下去,有機會撥通這個電話,裝作狀態好轉,隨便選擇了一個虛偽想利用他的容家人接納,成功讓容紹良相信並控製。

他按照容紹良的需求長成一個能背負起容家黑暗麵的工具,一個乖戾狠毒的惡魔少年,總算得到了微薄的自由。

這一點拚命掙來的自由裡,他雙手發著顫,撥出那個沾滿他體溫,刻在他意識裡的號碼。

但接通的人,早已不是喻瑤。

他找不到她了。

為了找她,他繼續奉獻一切,博得容紹良的信任,一步步成為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容家二少。

時隔幾年,他影子一樣站在一所高中門外,親眼看著纖細明麗的少女身穿白色校服裙,走出校門的一刻,他怔怔地露出笑,在永遠無人知道的昏黑角落裡,眼眶刺痛。

她在光明裡。

他在黑暗泥沼。

雙腳往下陷的同時,他用儘所有去保護她托舉她,伸出自己無形的,永不該存在的雙手,把她捧到沒有人能傷害的雲端。

瑤瑤,對不起,我沒能長成一個你期望的好人。

但也沒有那麼壞,或許有一天,我能光明正大站在你麵前,讓你看一看,你曾經救過的那個魔鬼,心臟也有溫度,也在年年歲歲,為你晝夜不息地跳動。

他無數次痛苦不堪地想過,喻瑤以後會愛上什麼樣的人,被他知道的那天,他會不會精神崩塌,瘋狂扭曲地去破壞。

可現在……

她深愛眷戀,甘願全身心交付的,是在路邊奄奄一息,失去心智,不懂說話吃飯,是人是狗都分不清楚的另一個自己。

那個純白乾淨,用最熱烈癡傻的方式愛著她的諾諾。

不是他。

容野隻是一個入侵者,一個被喻瑤根深蒂固厭惡著的,最不該存在的人。

她不可能愛他,發現他是誰的那一刻,就會把他趕走。

諾諾沒了,她也承擔不住打擊。

窗簾透進淡薄的光,外麵已經天亮了,春日陽光融暖的熱度包裹住喻瑤。

喻瑤被一雙手臂死死勒著,有些疼了,她下意識動了一下,眼睫輕顫,懶懶地將要睜開。

容野半合著雙眼,遮住裡麵濃重的猩紅。

他抱緊喻瑤,護著她的頭壓進自己頸窩,他心跳瘋長,在她完全睜開眼之前,抬起頭,目不轉睛盯著大床對麵牆上的鏡子。

鏡子裡的人懷抱著心愛的戀人,薄被半掩,上身**。

樣子看起來跟過去並無差彆,短發淩亂,皮膚冷白,一張臉如工筆勾畫,但琉璃色的眼眸平添了血絲戾氣,還是那副顛倒眾生的相貌,就是如同換了一個乖張陰暗的魂。

喻瑤在他懷裡懶洋洋地掙動,含糊叫著“諾諾”。

容野澀然閉上眼,幾秒之後再睜開。

他對著鏡麵,哭泣一樣的癲狂褪去,歪了歪頭,不太熟練地彎起眼睛,勾動水紅唇角,露出一個隻屬於諾諾的,純真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