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王虞菏還在時, 曾有一寵姬,其甚愛桃花,先王便為其在王宮中載種了一片桃花, 隻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據傳其中一株桃花開得格外紅豔, 是因為沾染了那寵姬的血,再不然就是受她死後的屍骨滋養,又說偶爾還能聽到桃林中傳出的歌聲。
這種種傳聞, 導致這片桃林即便再開得灼灼其華, 很少會有宮人過來欣賞。
漾月公主偶爾看到這片桃林後,就將它記在了心田, 此次她便和霍懷川來到了這兒。
漾月公主本就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思,所以一舉一動都帶著飛蛾撲火般的熱烈,就好像那冷淩淩的水下,有著能將一切都灼燒殆儘的火。
這一切的一切, 都徹底捕獲了霍懷川,讓他忘記了忠君愛國,忘記了其他。
在這灼灼其華的桃花林中,他們倆進行了生命大和諧。
事後,漾月公主躺在霍懷川懷中,晶瑩的淚珠順著眼角滑落,滴落在霍懷川赤-裸的胸膛上, 也似乎滴到了霍懷川心田裡。
“我不後悔,我永遠都不會後悔。”漾月公主這般說道。
霍懷川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久久沒有放開。
他們倆是那麼期盼時間在這一刻停住, 讓他們能夠擁有彼此到天荒地老。
但時間永遠往前,永不停息。
霍懷川和漾月公主最後不得不放開彼此,可也舍不得這一片刻的溫存。他們手牽著手,走出了桃花林。
然而下一刻他們倆呆立當場,如遭雷劈。
在那桃花林的出口處,內侍們跪了一地,唯獨一人站立當場。他站著一株桃花樹下,桃花有幾瓣落在他的朝服上,顯然他不是剛剛到這桃花林的,不然內侍們也不會跪了一地,還恨不能將頭低到地縫中,就連內衛都站得遠遠的。
隻是哪怕他剛來這桃花林,但就看霍懷川和漾月公主這樣手牽手,也總不能說他們倆的手,是一不注意就牽到一起,然後怎麼甩都甩不開的吧?
霍懷川臉上的血色,在對上自家主公的目光時,就退得一乾二淨。
漾月公主一開始是如遭雷擊,但她心中那股“若為愛情故,一切皆可拋”的意念,驅使著她高昂起了如白天鵝般的脖頸,更握緊了霍懷川的手,勇敢又無畏地看向虞國國主。
奈何虞國國主連餘光都不給她半分,他緊盯著呆立當場的霍懷川,聲音喑啞道:“你的佩劍呢?”
霍懷川有諸多特權,戴佩劍入王宮便是其一。
如今霍懷川因為和漾月公主席天慕地,竟將他的佩劍忘在了原處。
這一句話像是尖刀般,刺入了霍懷川的心中,他渾然忘記了還牽著漾月公主,就那麼直直地跪了下來,連帶著將沒有反應過來的漾月公主拉扯著倒地。
顧青目光深沉,也沒有勃然大怒,隻是卻給眾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聽他聲音也很緊繃:“王朝卿,將霍副將的佩劍取來。”
“喏。”王朝卿麻溜地爬起來,半點都不敢耽擱,往桃樹林中跑時,還狠狠摔了一跤,他半點都不敢叫。很快,就將霍懷川的佩劍捧了出來。
“此佩劍乃先王賜給了孤,孤又轉賜於你,期盼著有朝一日你為孤開疆辟土,成就一番宏圖偉業,君臣相得成為一段佳話。”顧青沒有伸手接過那一佩劍,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支佩劍,一邊看一邊道,末了又指著那被主人忘記的佩劍,揚聲道:“如今霍懷川你是怎麼回報我的?啊!”他連“孤”都沒有再自稱了。
霍懷川將頭磕在地上,根本就抬不起來。
漾月公主趴在了霍懷川的背上,揚起如花似玉的臉,直對著虞國國主喊道:“和他無關!都是我蠱惑他的!你們要殺要剮,都隻管衝著我來,反正我已不枉在這世上走了那麼一遭!”
漾月公主完全豁出去了,她如今更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何況她能有這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她不覺得還有什麼可可惜的。
隻是沒有誰理睬她,顧青像是沒聽到她的話般,怒火外露道:“霍懷川,給孤說話!”
霍懷川哽咽道:“您殺了我吧。”
漾月公主仍梗著優美的脖頸,視死如歸道:“那連我也一起殺了吧!也好過我在這世上苟活!”
“這就是你想說的?好!好!”顧青連說了兩個“好”字後,對著王朝卿道:“把孤的佩劍拿來!”
“大王——”王朝卿大著膽子喚了一聲。王朝卿知道自家大王如今正在氣頭上,也因為霍將軍在他心中分量那麼重,所以他才這樣勃然大怒,偏偏霍將軍還不知道說幾句軟話,哪怕是順著那漾月公主的話,往下撒謊說一說,大王也不會這樣生氣。再者大王日後怕是會後悔殺了霍將軍一事,現在勸上一句總歸是好的。
可惜大王根本沒聽進去,怒道:“去啊!”
王朝卿還是遲疑了下,他悄悄看向霍懷川,還是希望霍懷川彆那麼犟,哪想到霍懷川當即就叩頭道:“臣霍懷川叩彆大王。”
王朝卿:“!!”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果不其然,大王更是憤怒,當即咬著牙,連擠出了三個字來:“好好好!”接著也用不著王朝卿去取他自己的佩劍了,直接一抄袖子,拿起王朝卿摔了一跤後,從桃花林中捧出來的,那把屬於霍懷川的佩劍,就朝著一心赴死的霍懷川而去。
這一刻還是很駭人的。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虞國國主現在雖說還不是天子,但那種悲憤的氣氛,讓所有人都不敢做什麼,就連漾月公主都閉上眼睛。
漾月公主她現在仍伏在霍懷川的背上,哪怕是霍懷川隻想自己承受來自主公的失望,想把她給甩開,她都沒有走,隻想和霍懷川同生共死。
霍懷川連頭也沒抬,他也不想做任何掙紮。
然而那一刻終究沒有來臨,顧青沒一劍劈死他。
還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柄劍還就斷成了兩截,帶柄的那一截還砸在了顧青的胳膊上,接著才掉在了青石鋪就的地上,先後發出兩聲碰撞聲。
王朝卿不由得喚道:“大王!”
“傳侍醫!”
這句話讓一直不敢麵對主公的霍懷川,終於抬起了頭。他不知道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眼下顧青的手不自然地垂著,而王朝卿在旁邊恨不能將那隻手臂給供奉起來。
霍懷川不禁喊道:“大王……”
“這一切都是天意。”顧青看都沒看他,也不再憤怒,隻是看著那斷成兩截的佩劍,平平靜靜地道:“今日注定孤痛失一手足。”
說罷,轉身離去。
內侍們緊隨其後,連內衛們都跟著撤走了。
偌大的桃花林中,隻剩下了霍懷川和漾月公主。
漾月公主還在疑惑,為何虞國國主放過了他們倆。她轉過頭去看霍懷川,柔情滿滿地喚道:“懷川——”
霍懷川卻沒有理會她,他隻是看著國主遠走的背影,他臨走時臨走的那句話,即使輕飄飄的,可聽到霍懷川耳中,足夠有千斤重,足夠壓垮他。
霍懷川再看著斷了兩截的佩劍,回憶起曾經他們君臣相得的時候,更彆說從小到大的點滴,這讓霍懷川頓時淚如雨下,才不管癡癡看著他的漾月公主,撲過去把那兩截斷劍撿起來,拚了命地想把它們拚在一起。
隻是斷了就是斷了。
漾月公主不知所措地呢喃著:“懷川?”
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侍醫們很快就趕了過來,而顧青他並沒有什麼大礙,隻是被劍柄砸了下胳膊,袖子被劍鋒劃破了一道而已,連道血痕都沒有留下。但胳膊上還是被砸腫了一塊,侍醫們生怕會傷到骨頭,一個個都比較戰戰兢兢。
所幸並沒有。
所有人都跟著鬆了口氣。
然而這個故事,還遠遠沒完。
內衛們將漾月公主所住的宮殿圍了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就連隻蒼蠅也不能放過。同樣的,桃花林那邊也成了眾矢之的,霍懷川和漾月公主都還在那裡麵呢。
再來發生了這樣的事,不能就那麼遮掩過去,到底漾月公主的身份特殊,霍懷川也是。還不確定漾月公主作為鄭國公主,她此舉究竟是不是為了離間虞國國主,和作為一員大將的霍懷川?
無論是不是,君臣都不可能再相得了。
這也上升到關乎國運的地步,顧青作為國主,在遭受了這樣的背叛後,並沒有徹底怒發衝冠,還是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稍後便宣了丞相蘇辭,太尉霍平等大臣覲見。
丞相蘇辭曆經兩朝,先王還在時,就兢兢業業地輔佐朝政;而太尉霍平,他是霍懷川的父親,其父霍戰在世時也是虞國的一員武將,大兒子霍韞玉官拜內史,同為虞國一員虎將。
他們被宣進宮前,萬萬沒想到他們要麵對的是什麼政事。
此時顧青端坐在禦案後,麵無表情,被砸腫的胳膊就差被吊起來了,讓他做什麼都不太自在,不過現在倒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