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圍牆有兩人多高,彆說是一個孩子抱著嬰兒,就算是成年人從這裡跳下去,恐怕也要摔成骨折!
連喬抓著徐忍冬的腳放到自己肩膀上:“忍冬哥,你也一起上去!”
徐忍冬體型太小,距離牆頭還有很遠的距離。他朝葉清流求助:“拉我一把!”
沒想到葉清流躊躇片刻,卻抱著嬰兒朝一旁跑去。徐忍冬愣住了,忽然感到背後的寒意像針一樣刺進骨髓。他回頭一看,慘白怪物已經來到他們身後一米的距離,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擰斷他的脖子。
然而怪物的視線追逐著跑動的葉清流,竟放過他們,扭頭追了過去。
葉清流抱著嬰兒狼狽逃竄,礙於牆頭狹窄,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她被迫放慢速度。這一耽擱,慘白怪物立刻就追上了她。細長鬼爪朝她一撈,輕而易舉地就勾住了嬰兒。
葉清流尖叫一聲,死死抓著嬰兒不放手,和怪物拉扯起來。此時連喬也看明白發生了什麼,咬牙道:“彆管她了,忍冬哥,你快上去!”
徐忍冬拚命伸長手臂:“我夠不著!”
連喬:“踩我的手上去!小心一點!”說著就抓住徐忍冬的雙腳,猛一發勁,生生將他又抬高了十幾厘米。
這下徐忍冬終於抓到了牆頭邊緣。他感覺到腳下的連喬手臂發抖,恐怕也是撐不了多久。他一咬牙,死命扒住牆頭,手腳並用地想要爬上去。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鈍重悶響。
撲。
他本能地朝聲音來源看了一眼,卻被眼前的場景駭得心裡一震,險些失手摔下來。
隻見葉清流頭朝下摔在地上,脖子已經摔斷,口鼻裡正汩汩流出鮮血。她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滿眼都是憤怒與不甘。小小的身體還在微微抽搐,伴隨著每一次抽|動,都有更多鮮血從她的五官裡流出來。
落入怪物之手的嬰兒正在嚎啕大哭。白色蛇怪全然不顧嬰兒的哭鬨,將它拎到嘴邊,一張口,就把嬰兒整個腦袋咬進嘴裡!
徐忍冬整顆心提到嗓子眼,隻覺得時間都停止了流動。但蛇怪的動作絲毫不減,它雙手抓住嬰兒的身體,用力一扯。嬰兒的脖子瞬間血肉模糊,頭顱已經被活生生地扯下來!
徐忍冬耳旁滿是怪物咀嚼嬰兒頭顱的哢啦聲。這場景實在太過驚悚,他渾身都開始冒冷汗。他努力強迫自己鎮定,但汗水浸泡的手指卻不住打滑,再也抓不住牆頭。
他聽到自己微微發抖的聲音:“連喬……我……”
“彆怕,忍冬哥。”連喬的聲音卻意外地冷靜,“就算是死,我們一起。”
徐忍冬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心頭激蕩,有種無法言說的強烈情感噴薄而出。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蛇怪忽然停止了吞食嬰兒的動作。它呆呆地看著手中的無頭嬰兒,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仰起頭來,爆發出一陣尖銳的悲鳴。
這聲音像鋼針一樣紮進了兩人的耳朵。徐忍冬本能地捂住耳朵,隻覺腳下一空,連喬再也托不住他,他頓時失去平衡摔了下來。然而在下一秒,他就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連喬接住了他,並立刻將他護在懷裡。
蛇怪仍在淒厲悲鳴。儘管連喬用身體儘可能地包裹住他,刺耳的聲音仍然貫穿了徐忍冬的耳膜。針紮般的劇痛刺進頭顱,腦袋脹得像要裂開。徐忍冬隻覺天旋地轉,恨不得暈死過去。他情不自禁地抓緊了連喬的衣襟,卻發現連喬的身體正在一下一下地抽搐,突然開始劇烈地嗆咳起來。
伴隨著連喬的咳嗽,徐忍冬感到背上一熱。大量溫熱液體瞬間浸透了他的衣服。他驚慌失措地抬起頭,看到連喬滿嘴是血,每次咳嗽都會嗆出大量鮮血以及內臟碎片。
徐忍冬心裡一痛,剛想說話,左眼突然傳來劇痛,半邊視野瞬間消失。他本能地摸向左眼,滿手都是黏糊糊的血。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從眼眶裡滾出來,搖搖晃晃地掛在臉上。伸手一摸,是個圓滾滾的球狀物,後麵還牽牽拉拉的,有什麼東西連接著他的眼眶。
那是——他的眼球!
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懼瞬間碾壓過他的心臟,他渾身的肌肉都在戰栗,根本控製不住,就連牙齒都在咯咯打顫。蛇怪的悲鳴還在繼續,尖銳的叫聲像一把勺子,狠狠剜著他的腦漿。他的頭痛得要命,隻覺左邊眼眶裡不斷地湧出液體,大概是血。他陷入了徹底的恐慌之中,完全不知所措,隻能努力把眼球按回眼眶。可是鮮血仍然不斷地從眼眶裡湧出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好可怕……好痛……
已經受不了了,怎麼辦,好痛……還要持續多久……
……好痛……
徐忍冬無助地捂著左眼,整個手掌都被鮮血浸透。他怕得想哭,疼得想叫,可是他不敢。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淪為恐懼的玩物,死神那冰冷的大手撫遍他每一寸戰栗的肌膚,他無法反抗,他隻能顫抖。
他像一隻被拔光羽毛剪斷翅膀的肉鴿,粉紅色的嫩肉毫無遮擋地暴露出來,脆弱嬌嫩,閃爍著濕漉漉的水光。
就在徐忍冬幾近崩潰之時,連喬更加用力地抱緊他,像母親托住嬰兒一般,輕輕托住他的後腦勺,把他按在自己懷裡。
連喬仍在咳血,每一次咳嗽,身體都會顫動一下。儘管如此,這個托舉的動作卻無比溫柔,帶著強烈的安撫意味,讓徐忍冬那顆恐懼到快要崩裂的心臟得到了一絲慰藉。
不知過了多久,那恐怖的叫聲終於停止了。兩人頓時腦中一片空白。連喬首先反應過來,回頭看了那蛇怪一眼。隻見白色蛇怪癱坐在地上,雙手捧著無頭嬰兒,肩膀一顫一顫的,看起來像在抽泣。
連喬無奈道:“它哭什麼……我還想哭呢……”他的聲音已經啞得不像樣子。劇烈咳嗽嗆壞了他的嗓子,讓他沒法正常說話。
徐忍冬的左眼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他按著左眼不敢放手,生怕一鬆手,眼球就會掉出來。靠著僅剩的右眼,他看到連喬慘白的臉上滿是血汙,鼻子和耳朵還在汩汩湧出鮮血,就連胸前的衣襟都血液染黑。
連喬碰了碰他的手背,輕輕地說:“忍冬哥,我沒力氣了。”
徐忍冬說不出話來。他的身體還在顫抖,肌肉不住地痙攣著,根本站不起來。恐懼和劇痛已經徹底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他也已經沒有力氣反抗。等待他的隻有死亡。
或許還有,臨死前的可怕折磨。
一念至此,徐忍冬戰栗得更加厲害。他已經死過好幾次,他最害怕的不是死,而是痛。被大錘砸爛腦袋,被刀子割開喉嚨,被利齒撕成碎片……這些致命傷不光奪走他的生命,也在他的靈魂上留下重創,讓他每每想起,就恐懼得大腦都開始顫抖。
連喬卻忽然彎著眼睛笑出來。他輕輕擦拭徐忍冬臉上的血跡,然後再次把徐忍冬抱進懷裡,柔聲道:“果然你也是會害怕的啊……”
連喬的懷抱是如此溫暖,如此令人安心。徐忍冬靠在他胸口,突然又委屈又難過,隻想抱著他好好大哭一場。可是他又不敢,他甚至不敢鬆開左眼上的手。他怕眼球滾出來,怕連喬看到他空洞凹陷的眼眶和耷拉下來的眼皮。他現在的樣子太狼狽了,他不想讓連喬看到。
因此他把頭深深埋進連喬的胸膛,貪戀地享受著這個最後的擁抱。
連喬摸了摸他的頭,說:“我唱首歌給你聽好不好?”
徐忍冬點點頭。與此同時他聽見粗壯蛇尾在地上扭動的沙沙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連喬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不讓他被逼近的危險分心。然後笑眯眯地開始唱歌:“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為什麼是這首?
徐忍冬很想問,卻又舍不得打斷這最後的歌聲。他安靜地靠在連喬懷裡,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蛇怪一步步靠近,低低地發出哀嚎。天真的童聲裡,卻沒有一絲悲傷絕望。
連喬沙啞地唱著歌,手指纏繞著徐忍冬的發絲,愛不釋手。他真想這樣一直唱下去,一直抱著懷裡的人。可是身體越來越沉重,意識也逐漸模糊,他甚至開始跑調了。
在彌留之際,連喬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於是低下頭去,吻了吻徐忍冬的頭頂。
歌聲戛然而止。
徐忍冬感到身上一沉。連喬像一個溫暖柔軟的袋子,沉沉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連喬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