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忍冬:“好。”
連喬語氣輕柔:“去吧。”
不知為何,這句輕輕的“去吧”在徐忍冬心中泛起了一圈漣漪。他壓下這不知所謂的情緒,頭也不回地朝入口的方向走去。
那一小節粉筆頭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裡。他回想著連喬的囑托,模擬著一會兒的作戰計劃,同時不由感歎,連喬真是聰明,總能想到對付蛇怪的辦法。
連喬真是一個矛盾的家夥。平常總是笑嘻嘻的沒個正經,膽子又小,動不動就被嚇出雞叫,但在關鍵時刻卻總是那麼可靠,那麼讓人安心。
他還比我小三歲呢!
徐忍冬不知怎麼,竟會想到這些東西。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連喬一眼。連喬見他回首,用眼睛含笑問他:你看我做什麼?
徐忍冬不自覺地回避了他的眼神,正要繼續走,卻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咕嚕嚕嚕嚕……”
是饑腸轆轆的肚子發出的腸鳴,回響在空蕩蕩的洞窟裡,顯得格外地響。然而這一次,聲音的來源卻不是徐忍冬,而是站在拉彌亞身側的連喬。
兩人同時臉色一變,扭頭望向拉彌亞。果然,睡夢中的拉彌亞眼皮顫動一下,纖長的食指微微卷起,要將眼珠裝回眼眶中!
她被驚醒了!
連喬大喝一聲:“跑!”與此同時,眼疾手快地抓向拉彌亞的掌心。
徐忍冬無暇多想,扭頭朝入口跑去,口中喊道:“彆管眼睛了,快跑!”
連喬卻已眼疾手快,伸手一撈,抓向拉彌亞掌心的眼珠。可惜他站在拉彌亞的一側,隻能夠得著距離自己比較近的那顆眼珠。他把拉彌亞的左眼抓在手裡,當下不再猶疑,扭身追向徐忍冬。
拉彌亞頓時驚醒,眼皮猛地翻開,露出一雙空洞猩紅的眼眶。她雙手的十指緊縮,已然發覺左眼失竊。然而她竟不急著裝上右眼,而是快如閃電地朝左前方一抓!
“唔!”連喬措不及防,被拉彌亞抓住後頸!
徐忍冬回頭張望,大驚失色。還未開口,連喬吼道:“彆管我,跑!”說著就揚起手來,將拉彌亞的左眼擲向忍冬!
徐忍冬抬手一接,恰好接住了眼球。那眼球還帶著餘溫,濕漉漉黏糊糊,抓在手裡觸感非常糟糕。他卻顧不上惡心,兩眼發紅地盯著連喬。
連喬已被拉彌亞掐著脖子放到膝上。此時的拉彌亞尚還沒有裝上眼球,除了眼眶有些駭人以外,全身上下都還保持著少女模樣。連喬被摁在她腿上,看起來竟像是孩童在與少女嬉戲。然而連喬滿臉決然,已經用表情說出了他最後的話。
快走,你救不了我。
徐忍冬狠狠一咬下唇,逼迫自己奔向入口。身後傳來又沉又鈍的聲音,像是骨頭遭到重物碾壓。夾雜其中的還有連喬克製而痛苦的喘息,但他沒有發出哀嚎,甚至連□□都沒有。隻是努力咬緊牙關,把慘叫聲壓在喉嚨裡。
徐忍冬不敢去想連喬此時遭受著什麼。他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用儘全力朝來的方向奔跑。數日未曾進食的幼小身軀早已疲憊不堪,他壓榨著肌肉裡最後一絲能量,拚命奔跑著。
他不能糟蹋連喬的心意。
電梯已經找到了。現在隻要他跑出去,隻要能躲過這一劫,或許很快就能找到按鈕。這樣他就能重置世界回去拯救連喬,帶著連喬毫發無損地通關……他不能浪費連喬犧牲自己為他爭取來的機會。
曲曲折折的甬道在此時顯得那麼漫長。徐忍冬好幾次都差點被地上的碎石絆倒,驚慌之下他幾乎無法保持身體的平衡。連喬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哢啦哢啦的咀嚼聲,咕咚咕咚的吞咽聲,以及一聲饜足的歎息。
視野漸漸模糊。徐忍冬眼睛發酸,終於看到了甬道儘頭那麵石壁。
他毫不猶豫地把煤油燈扔到一旁,掏出粉筆,開始在石壁上劃線。
身後響起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是拉彌亞追上來了。徐忍冬一邊畫著白線,卻感到左手心裡癢癢的,竟是拉彌亞的眼球在收縮蠕動!
眼球扭動著想從他的掌心掙脫出來,徐忍冬一把抓緊,幾乎將眼球抓爆。拉彌亞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手開始無法自製地發抖,畫出來的白線再也無法豎直。
冷靜點!冷靜點!還來得及!
他努力忽略那近在咫尺的腳步聲,然而越是強迫自己,手就抖得越厲害。終於,門框隻剩下最後一道豎線。他抓著粉筆,用力往下一劃——
指尖傳來劇痛!
徐忍冬吃痛地縮回手,這才發現手指撞到了一塊凸起的尖銳石角上,竟生生劃出個深可見骨的口子!
粉筆也不知掉到哪裡去了。徐忍冬跪在地上,四處尋找。煤油燈光影閃爍,地上到處都是碎石子,卻怎麼都找不到那小小的粉筆頭了。
徐忍冬雙手撐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右手血流如注,忽然覺得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他嗅到一股熱烘烘的血腥味,感到身後有東西逼近。不知怎麼,他突然不害怕了,反倒有些釋然起來。
被掐著脖子從地上拎起來的時候,煤油燈恰好熄滅了。徐忍冬望著漆黑的洞窟,情不自禁發出了絕望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手腕被掰向反方向,關節韌帶發出斷裂的聲音。手指不自覺地鬆開,拉彌亞的眼珠被奪走。
在身體即將被撕成兩半的時候,徐忍冬閉上眼,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自嘲地想:
離開了連喬,連一分鐘都活不滿。我可真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