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鴿的腳步一頓,搶先飛快地下了樓梯。
空了一上午的前台裡真的坐著個人,是個年輕男人,正把金絲眼鏡摘下來,眼睛微閉,揉了揉鼻梁。
姿態優雅,氣質絕佳,和老舊的前台不入。
寧鴿一看到他,腦中轟然一聲,記憶中原本模糊不清的哥哥的臉突然清晰地浮現了出來。
這就是哥哥啊。
她有哥哥,真的有個哥哥。
哥哥的名字叫寧鐫。
在記憶中,兩個人沒有父母,長兄如父,是哥哥這些年一手把她帶大。
就在今天早晨他出門辦事前,還提前煮了一鍋魚片粥,囑咐她好好吃飯,彆總去買便利店裡的關東煮。
寧鴿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情景,他當時站在門口,剛換好鞋,手裡拎著鑰匙,回頭對她說:“一個星期一兩次就算了,天天吃,那東西裡全是添加劑,不健康。”
不像哥,像媽。
寧鴿現在盯著他,死命地壓製住叫聲“哥哥”的衝動,心中五味雜陳。
這地方的地圖就這麼大,根本沒有家的位置,可見這些記憶全都是假的。
但是在感覺中,又無比真實。
所以哥哥也是個NPC,是個沒有覺醒的NPC嗎?
無論如何,現在哥哥來了,她的NPC身份馬上就要露餡。
馬甲落地,裴寒他們怎麼想倒不重要,關鍵的是,覺醒這件事露出馬腳,裴寒會不會直接把她當成bug舉報了?
哥哥寧鐫聽見有人下樓的聲音,抬起頭。
他看見寧鴿,對她笑笑,溫文爾雅。
“你是今天新來的客人?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語氣客氣而疏離。
他認不出她。
寧鴿怔了怔,忽然意識到,可能是因為手環。
她帶不帶手環,對裴寒他們來說都沒什麼區彆,但是在同為NPC的哥哥眼中,卻大不相同。
好像她帶著手環,他就把她當成了來住宿的玩家,完全不認識她。
寧鴿沒說話,彆人也都下來了,寧鴿聽見奶奶灰嘀咕:“這要怎麼拿任務指引,直接問NPC嗎?”
寧鐫如同身處迷夢中,對他的話毫無反應,仍然微笑著,又問了一遍:“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歐文跟寧鐫打了個招呼,上前跟他搭訕:“我們幾個剛來,對這裡不太熟,下午沒事做,請問附近有什麼好玩的能逛逛的地方?”
手環剛剛說得很清楚,讓他們出門逛逛。
“好玩的地方?這附近還真沒什麼好玩的。”寧鐫好像思索了一下,“馬路對麵倒是有家劇院,最近好像要上新劇了,不知道算不算好玩。”
所有人的手環都震了。
【親,這邊建議您快去劇院看看呢。】
任務成功領到手。
大家謝過他,一起順著狹窄的樓梯往下走,來到外麵的小馬路上。
已經是中午了,火燙的陽光曬在小旅舍的舊招牌上。
套裝小姐姐抬頭看了看,忽然說:“念心旅舍,念心旅舍,念就是念頭,這個招牌會不會就是錨點?”
她抬起胳膊,有點猶豫,“要不要掃一下試試?”
裴寒搭茬,“可以試試看。”
寧鴿知道他把自己的掃描次數糟蹋沒了,隻能慫恿彆人到處試試。
小姐姐鼓起勇氣,對準招牌,點了一下掃描。
手環毫不留情地顯示:【不是錨點哦,請繼續努力。】
大家都有點失望。
“沒事,咱們還能試很多次,再說時間也還來得及,還有好幾個小時呢。”寧鴿安撫她,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哎了一聲,“忘了,我得先去下洗手間。”
她問裴寒要房卡,“你們先走,我馬上就過去。”
裴寒捏著房卡,遲疑了一秒,“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寧鴿滿臉無語地看著他,意思很明顯:你又不是個姑娘,還想搭伴一起去洗手間?
看不出他究竟是在擔心她的安全,還是不信她。
裴寒終於鬆開手裡的房卡,給她了。
寧鴿攥著房卡,重新跑上二樓。
她並沒有回房間,而是直奔前台。
寧鐫還坐在前台裡,正低著頭不知在忙什麼,看見她去而複返,抬頭對她笑笑,“忘東西了?”
他還是把她當客人。
寧鴿沒有回答,火速把腕上的手環褪下來。
果然,手環一褪,寧鐫怔了怔,好像不太理解發生了什麼,片刻之後就笑了。
“小鴿?你跑到哪玩去了,我來的時候前台沒人,店就這麼扔著,你也不管。”
像在跟她算賬,語氣中卻全無絲毫責備的意思。
寧鴿心想:哥啊,你看見我這麼突然冒出來,都不覺得很奇怪嗎?
她把手環裡的玩家任務指引翻出來,舉到他麵前。
“哥,你看這個。”
寧鐫一臉莫名其妙,不過還是低頭看了看她手裡的手環。
“怎麼了?為什麼要給我看?”他再認真地看了一眼,“還是恐怖?”
原來在他眼中,手環上的任務說明根本就不是任務說明。
寧鴿回憶了一下,想起早晨的時候,先是有一種電流一樣的感覺貫穿身體,然後才發覺這個世界大有問題,不太對勁。
寧鴿趕緊把手環塞進哥哥的手裡,緊緊攥住。
寧鐫任由她擺布,笑了,“你在乾什麼?”
寧鴿問:“哥,你有沒有覺得有種過電一樣的感覺?”
“沒有。”寧鐫問,“過什麼電,你在搞什麼鬼?”
沒有用。
寧鴿乾脆把手環套在他的手腕上。
膠圈有彈性,緊密地貼著他的胳膊,然而寧鐫仍然一臉不懂。
手環對哥哥無效。
寧鐫轉轉手腕,打量著手環,微笑道:“這是塊智能手表吧?從哪來的?撿的?那麼想要的話,哥給你買塊新的。”
寧鴿望著他,十分絕望。
即使他是NPC,即使記憶不靠譜,在寧鴿的感覺裡,他仍然是她從小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哥哥。
可是沒辦法把他喚醒。
身後,樓道裡傳來裴寒的聲音,“寧鴿?”
她遲遲不下去,裴寒不知是起疑了,還是真不太放心她一個人,又上樓來了。
寧鴿沒辦法,隻好從哥哥手上摘下手環,重新套回自己的手腕上。
手環一上手,寧鐫立刻不認識她了,先左右看了看,好像在找消失的妹妹。
然後像是突然注意到她的存在一樣,有點驚奇,“這位客人,你怎麼又回來了?忘了拿東西?”
“沒有。沒事。”寧鴿有點難過。
裴寒上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寧鴿不能再跟哥哥說話,隻得轉身往樓梯口走。
“哎,你……”寧鐫忽然在身後叫住她。
寧鴿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