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什麼鬼地方?
歐文壓低聲音道:“得儘快找錨點吧, 萬一在這兒變成老頭,出去後還是老頭怎麼辦?”
“應該不會。”裴寒說,“副本全部是數據化的, 本質是虛擬世界,並不會改變我們在真實世界的身體狀態。”
寧鴿:“……”
他們都有個真實的身體, 當然沒什麼事,可是寧鴿是NPC,本身就是一組數據,一段代碼, 該不會在這裡變老, 就真的變老了吧?
原本想找個地方藏起來養老, 結果這裡不用養, 直接就老, 馬上就死,乾脆利索, 讓人一點心都不用多操。
遇到這麼個副本, 非但不能留下, 還得抓緊時間想辦法,在變老之前趕緊出去。
年輕的阿姨站在屍體旁, 看了一眼周圍的孩子們,似乎在猶豫什麼。
她說:“我去叫人,讓人把她送到彆的地方處理……”
她話還沒說完,稱體重的男人就打斷她,“送到哪?麻不麻煩?就在這兒吧。”
他走過來, “你抬腳, 我抬頭。”
年輕阿姨有點怕他, 不敢多說話, 隻得默默搬起去世阿姨的腳,兩個人一起把屍體抬起來,挪到牆邊一個大半人高的金屬小門旁。
男人打開門,門裡黑洞洞的,看不出是什麼。
他們兩個把屍體推了進去。
轟隆一聲,裡麵仿佛白光一閃。
寧鴿心想:這裡麵是什麼地方?反正無論是哪裡,能處理屍體的地方,肯定不會是好地方。
以這裡的人的生長速度,每天都會不停地有人死去,處理屍體的地方就在手邊,既衛生又方便。
“門裡有什麼?”裴寒忽然開口問。
男人回頭看他一眼,“那裡連著球母,進去了,就和球母在一起了。”
球——母?
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是地球母親的意思嗎?
既然裴寒多嘴多舌地問問題,男人就用手指點點他,“你過來稱。”
裴寒並不擔心,邁上地秤,果然滴地一聲,通過了。
下地秤時,他又問:“不通過的話,不會也要‘和球母在一起’吧?”
手環上沒寫任務不通過的懲罰,他想弄清楚。
男人這次沒有回答,不爽地看了裴寒一眼,不過很明顯,地秤說過了就是過了,他再不爽也沒用。
他又點點在旁邊看熱鬨的景曜,“你。”
“我剛才一進來就稱過了。”景曜提醒他。
男人不信,用掃碼槍掃了他一下,發現真的稱過了,才悻悻地想去抓下一個小孩。
景曜半笑不笑地,突然把他旁邊一個小胖子往前一推,“他還沒稱呢。”
這小胖子寧鴿剛剛注意過,也是個玩家,腕上戴著黑色的手環,看上去很緊張,眼睛裡全是驚恐。
寧鴿看到他手上的編號了,KW7373,像架飛機,很好記。
小胖子的身高體重明顯夠了,站在秤上,秤卻一直都沒報通過。
“我都這麼高了還不行嗎?”小胖子驚慌地問。
男人冷漠地瞥他一眼,“超重了。”
小胖子急了,“不夠不行,超了也不行?”
男人沒跟他廢話,忽然伸手一抄,把他攔腰抱起來,順手打開旁邊的那扇金屬小門,把他頭朝裡直接塞了進去。
動作熟練利索,一氣嗬成,快得誰都沒反應過來。
一聲慘叫,白光一閃。
剛才親眼目睹他們扔屍體下去,現在突然塞了個活人進去,一屋子小孩雖然懵懵懂懂,還是嚇哭了。
“哭什麼?”男人凶了一聲。
這下沒人敢再哭。
男人說:“通不過檢查就是廢品,廢品不處理還留著嗎?”
年輕阿姨一臉不忍,輕聲安慰孩子們,“沒事,不怕,你們都能過。”
男人板著臉,繼續點人上稱,“下一個。”把哆哆嗦嗦的小孩拽到秤上。
景曜嘴角一挑,一臉滿意,往後退了退。
寧鴿忽然意識到,他剛才是故意的。他和裴寒一樣,就是想弄清楚如果不過關的話,到底會發生什麼。
這人下手狠辣,不動聲色地殺了個人,完全不當一回事。
寧鴿繼續努力地往後藏。
一步步向後退,差點踩到後麵的人的腳。
寧鴿忽然想通剛剛年長阿姨去世前對她說的後半句話是什麼了。
她當時握著她的肩膀,俯身對她低聲說:“傻孩子,往後……”
後麵是“退”。
往後退才是生路。
這裡的一天相當於正常的十年,那麼一小時就是正常的五個月。
他們看上去七八歲,正是長得快的時候,一年,也就是這裡的兩小時多點,竄個五六厘米不成問題。
寧鴿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哥哥曾經在門上貼了一張身高尺,標尺是長頸鹿的脖子,上麵一格一格地標著尺寸。
寧鴿的最高紀錄是一年拔高十公分——雖然這記憶可能是假的,但是至少符合常識。
這就意味著,隻要拖夠時間,就很可能把差的那一厘米長出來。
這裡有幾十個孩子,一人稱一分鐘,就是半個小時。
半小時夠了。
往後退,等所有人都量完再上去,這是年長阿姨死去之前留給寧鴿的最後的忠告和善意。
男人抬起頭,好像在人堆裡注意到了一直悄悄往後躲的寧鴿。
“你!”男人伸手點點寧鴿,“那個齊劉海的……”
話還沒說完,男人忽然被人撞得一個趔趄。
是景曜,他被人一拳揍飛,撞到男人身上。
裴寒緊跟過去,又隨手補了一拳,兩個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裴寒和景曜像兩條魚一樣在地上撲騰著滾來滾去,男人和阿姨都上去了,無奈這兩個小男孩動作利落,很會打架,兩個大人都分不開他倆。
彆人都在向前擠,想看看到底是什麼熱鬨,隻有寧鴿一個人默默地往後鑽。
時間是關鍵。
裴寒肯定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正在幫她儘量拖延時間。
不過他下手不輕,像是看景曜不順眼很久了。
過了好一陣,打架的裴寒和景曜終於被分開了,男人氣急敗壞:“怎麼回事?你沒事打他乾什麼?”
裴寒冷冷甩出三個字:“他欠揍。”
男人納悶,“他怎麼就欠揍了?”
裴寒答:“他看我。”
景曜笑了一聲,“看你怎麼了?”
裴寒沒說話,無聲地抬起手,對他勾了勾食指,景曜絲毫不慫,立刻往前湊。
他倆陷入了“你瞅啥”、“瞅你咋地”、“來咱倆嘮嘮”的常規套路,兩人又都不是隻說廢話不動手的主,立刻又打了起來。
大人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才把他們分開。
這麼一鬨,不止爭取了時間,男人也把寧鴿給徹底忘了,怒氣衝衝地瞪了他倆幾眼。
雖然很不爽,卻沒有把他們扔進小門的意思。
男人很服從地秤,要地秤說扔才能扔。
寧鴿苟在人堆後不吭氣,像朵雨後鑽出土的蘑菇一樣,安靜地等待自己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