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鴿臉上的表情不動, 心中卻在哀嚎——
為什麼每次都那麼巧呢?為什麼呢??
寧鴿天生膽子不小,但是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怕的東西,其中排第一的, 一定是哥哥。
哥哥向來都很溫和, 說話從不大聲,就算生氣的時候, 語氣也是和緩的,可是他隻要用不讚同的眼神看寧鴿一眼, 寧鴿就覺得整顆心都吊起來了。
就像現在這樣。
寧鴿一邊努力想從裴寒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一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那個不是哥哥, 那個不是哥哥。
然而那個看著明明就是哥哥。
他正穿過車廂,往這邊走過來。
寧鴿掙不過裴寒,裴寒並沒放手, 手臂仍然緊緊地環著她。
衛決倒是很開心,“這是陸鐫吧?剛才廣播裡就是他?今天這副本怎麼這麼熱鬨,頂級阿爾法開會嗎?”
他倒是誰都認識。
陸鐫走過來, 沒理彆人,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問裴寒:“她是你女朋友?”
裴寒怔了一下, 低頭看一眼懷裡的寧鴿, 照實答:“不是。”
“不是?”陸鐫笑了一聲,“那為什麼我每次都看見你對人家女孩子動手動腳?”
他的家長式氣勢實在太足, 裴寒到現在才回過神來, 反而把寧鴿抱得更緊了一點, 眯眼反問陸鐫:“我動手動腳, 關你什麼事?”
這台詞好像強搶民女的惡霸。
“看見不太對, 當然要問一問, ”陸鐫說得好像路見不平的俠士, 他也眯起眼睛,“副本世界看著好像沒人管,其實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公理公德,不會隨便你為所欲為。”
寧鴿覺得他們兩個的眼神碰到一起,劈裡啪啦直打電火花。
她終於成功地從裴寒懷裡掙紮出來了,無比心虛,並不敢吭聲。
陸鐫看她一眼,“再說,我從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像我妹妹。”
衛決一直聽著,這時突然插了一句,“沒錯,你和小鳥長得確實有點像。”
歐文這回並沒站對立場,跟著研究寧鴿和陸鐫的臉,點點頭,“這就叫天生兄妹相吧?”
裴寒:“……”
陸鐫轉向寧鴿,放緩了語氣,“你聽沒聽過吊橋效應?如果把男女兩個人放在危險的環境裡,很容易就會錯誤地把危險引起的心跳加速當成喜歡……”
他和哥哥一樣,一教訓起人來就沒完沒了。
寧鴿試試探探地小聲提醒他,“那個……車是不是快到站了?”
陸鐫怔了一下,終於想起來這是在副本的地鐵上,列車馬上就要進站,還有任務要做。
“算了,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他換話題了,“我等你們半天了,沒辦法,隻好自己過來看看你們為什麼這麼慢。”
結果就看到他們正在抱來抱去。
寧鴿意識到一件事,陸鐫的上一次廣播是在大蝸牛那一站結束後。那之後隔門隻開啟過兩次,就算陸鐫速度夠快,每次開門都能衝過兩層隔門,前麵最多也就隻有三節車廂,就到了車尾。
“車尾就在前麵?”寧鴿問他。
“對。前麵就是最後兩節車廂,再往前就是車尾廣播的地方。”陸鐫回答。
比寧鴿預計的還少,車尾近在咫尺。
歐文好奇,“你一直讓人去車尾,車尾有什麼?”
陸鐫答道:“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轉身就往對麵隔門那邊走。
邊走邊拿出一把鑰匙。
寧鴿:!!!
是能夠打開隔門的鑰匙嗎?
歐文也看見了,“陸鐫,你竟然有能開門的鑰匙?早知道我們就不一節車廂一節車廂地過,等你來接我們不就完了?”
陸鐫一邊把鑰匙插進隔門上一個看著很不像鑰匙孔的小洞,把鑰匙轉了一圈,一邊說:“你想多了。這是車尾廣播站找到的關鍵道具,上麵說隻能開兩次中間的隔門。”
他打開了隔門,帶著大家穿過中間無人的車廂,又打開下一道隔門。
這是全車的最後一節車廂了。
他進去後,側過身,讓後麵的寧鴿他們進來。
沒有他高大的身形擋著,下一節車廂,也就是最後一節車廂,出現在寧鴿麵前。
裡麵有滿滿一車廂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各性彆,各年齡,各種體格,所有人都在。
他們身上沒有傷,沒有血,情緒平和,看起來安然無恙。
經過了一站又一站,沒有爭搶,沒有內訌,沒有自相殘殺,一車廂所有的人全都好好地活著。
看見他們幾個進來了,有人問:“陸哥,這一站怎麼做?”
陸鐫耐心答:“不急,我們等停站廣播。”
寧鴿看見,吳老師對著這整整齊齊一車廂人,眼眶紅了。
所有人都在,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結果。
這裡是他的理想國。
“你們做到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吳老師目光熱切地看著全車人,聲音哽咽。
陸鐫微笑著注視著他,“人類本來就是最擅長合作的動物,在四萬年前就能協作獵殺危險的猛獁象。要不是副本的規則故意挖陷阱,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人類其實更傾向於合作而不是對抗,這是本能。”
“本能?嗬。”
衛決輕輕笑了一聲。
“看看一路走過來那些車廂現在是什麼樣子。隻有靠最強而有力的帶領者,製定最嚴謹可靠的規則,才能讓這些愚蠢的人類活下來。”
他“愚蠢的人類”幾個字惹到裴寒了。
裴寒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問:“要是你說的‘最強而有力的帶領者’有私心呢?也許沒有私心,可是他判斷失誤,把大家帶領到錯誤的方向上呢?”
衛決不笑了。
寧鴿看見,他的臉上又一次沒了輕鬆嬉笑的表情。他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裴寒。
停頓了好久,衛決終於在唇間輕輕吐出幾句非常奇怪的話:
“隻有人類才會有私心。隻有人類才會犯錯誤。如果不是人類呢?”
裴寒和他對視著,沒有說話,兩個人都沒有避開對方的眼睛。
寧鴿心想:算了吧。她倒不是人類,還不是照樣犯錯誤?
裴寒終於說話了,他盯著衛決,慢慢地說:“我寧願相信人類,也不願意相信那些非人類的東西。”
寧非人類的東西鴿:“……”
寧非人類的東西鴿:其實你平時做任務的時候,相信得還是挺歡快的。
陸鐫有意無意地插到兩個人中間,隔開裴寒和衛決的視線。
“你們想得太多,都發散到哪去了?”他對大家說,“要來不及了,跟我去車尾看看。”
他帶著寧鴿他們穿過擁擠的車廂,來到車尾。
這節車廂後還有一小節車尾,中間也是同樣的玻璃隔門,不過是開著的。
車尾是個隻有兩三平米的很小的車廂,裡麵最占地方的是一個很大的操作台,
操作台很複雜,有顯示屏,有燈,寧鴿看到,桌角還鑲嵌著一塊金屬牌,上麵寫著“hc3782”,大概是編號之類。
前麵是一整麵大玻璃窗,外麵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這裡不像是車尾,更像車頭。
也許這本來就是車頭。有些地鐵列車有兩個頭,一頭一尾各有一個,這樣不用掉頭就可以雙向行駛。
“我就是在這裡廣播的。”陸鐫說,“這次一進副本,我運氣好,直接到了最後一節車廂。”
就在操作台旁邊,有扇窄窄的車門,看見寧鴿在看那扇門,陸鐫說:“這扇門是鎖死的,我試過了,打不開。”
歐文到處亂看,“你叫我們過來是因為錨點在這裡?在哪?”
列車開始減速,報站的聲音響起來。
“列車即將到達:永寧街。”
“錨點的事有點小麻煩,我們先出去把這站的任務做完再說。”陸鐫說。
地方太小,大家一個接一個出門。
衛決他們先出去了,陸鐫落後一步,留在最後,等彆人都走了,才壓低聲音問寧鴿:“這個衛決是什麼人?”
他對寧鴿說話的語氣自然親切,聽起來和哥哥一模一樣。
寧鴿本能地覺得親近,也放低聲音答他:“不認識,是我們往車尾走,在中間一節車廂遇到的。”
她想了想,又主動提供信息,“他認識裴寒,也認識你,對很多東西很好奇,”想了想,總結,“好像有點變態。”
陸鐫點點頭,沒再說話。
列車停了下來,寧鴿看到玻璃上亮起反光,回過頭,看見操作台旁亮起了一盞小黃燈。
永寧街到了。
車門照例向著黑暗打開,明亮的車廂是照亮無儘黑暗的唯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