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家書(2 / 2)

元夕吾兒,兄讀書於外,未嘗知其事。若知之,必斷其腸。其後王佳氏有疾於內宅,宅中一應事出我者……】

瓜爾佳敏泰寫了許多,厚厚的一封信,元夕也看了許久,大意便是他本不知道這件事,這兩年他與家中書信未斷,因為原主不擅書寫,都是會寫字的內宅女使代筆,措辭也經過修飾,因此一朝換人,他父親也沒發現。

用了些“痛心疾首”“肝腸寸斷”之類的詞彙,又道之後王佳氏會“生病”,內宅由他送回去的人管理,她要是有什麼急事,除了給他寫信,還能寫信送回瓜爾佳府……

隨著信件掉出來的還是有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元夕每個月工錢是二兩,乍一看見銀票,也不由感慨收入差距。基本上她得一點不花地掙四年才能勉強換這樣一張銀票。可是雖然吃住不花錢,彆的開支根本省不了,就像剛才小太監送一封信,她也得請人家“吃茶”。

她隻能做規矩的遵循者,不敢做這時代的反叛者。

在這後宮、內宅,除非你有權利,否則給錢才能辦事。

元夕太久沒感受過骨肉親情,若是往常,她或許還能移情以寬慰自己。可是偏偏她滿腦子裡都是信封上的字,女子姓名不配出現在封皮上,這時候,她不是元夕,而是“正白旗瓜爾佳氏敏泰之女”。

這樣,她愈發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是“守規矩”的人,可是有時候,她也想廢了這世道那些沒有道理的規矩。

*

書房裡,太子執筆批閱奏折,鐵劃銀鉤,筆走龍蛇,元夕奉茶之時,心裡不由默默驚歎,可惜沒敢細看,畢竟是奏折。

她放下茶杯,正要行禮退下,便聽太子爺張口道:“今日似乎不是毛尖?”

這茶盞剛放下,他便聞到了幽幽菊花香,偏偏,他不甚喜菊花茶。

元夕忙道:“昨日聽何公公提到,爺近來飲食上火氣大,咽喉不適,朱砂姑姑便提到要進上清涼的茶飲。恐菊花味重,奴婢特地放得少了些,又佐以法蘭參片,請爺嘗嘗。”

“參片?”胤礽詫異地重複了一遍,人參不是加重火氣的嗎?“法蘭參片?”這又是何物?

元夕忙解釋:“法蘭參是西洋進獻的參,之前太醫院道是參味清淡,藥效不足,便沒送到主子們眼前。但此物無甚火氣,屬性偏涼,泡水清甜,且潤嗓養喉,故奴婢鬥膽獻上。”

法蘭參即是西洋參,她做教師的朋友常泡西洋參來養嗓子。

實際上,為了穩妥,元夕還在外間放著一盞茶,一旦太子覺得不好,她便立刻換上毛尖茶。

她感覺到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輕呷一口,雖然茶中還有菊花味,但的確被衝淡很多,整個茶盅都極為清甜,回味滋潤。

“你倒是很了解西洋。”

胤礽似乎隻是隨口一說。

“隻是機緣巧合之下得知,奴婢也隻是貪嘴,便多了解了些關於吃食的東西。如今在茶水房當差,自然要做好份內事。”

何玉柱在帷幔之外侍立,隻覺得哪裡奇怪,可他自覺已經很久都不理解太子的心思。明明他服侍了太子十幾年,怎麼好像也是個新來的宮人?

胤礽也沒想聽到什麼回答,隻是道:“這茶尚可,不知佐以竹節卷如何?”

何玉柱聽得莫名,這句話是在問裡麵的宮女嗎?若非這宮女身量未長,他真的要懷疑……

本來一直恭敬低頭的小宮女突然抬頭看了太子一眼,似乎如針刺一般的眼神,他剛以為自己看錯,元夕便低下了頭,隻道:“自是不錯。”

原身喜歡食此物,她在寫給原身父親的信中實在無話可寫,為了湊字數開始追憶原主童年,就寫到了竹節卷小饅首。這會兒太子提到此物,仿佛在暗示她,她在府中絕無秘密可言。她的信件,當主子的想看也就看了。

雖然元夕與瓜爾佳氏沒有感情,但此刻也感受到一股膽寒。

她仿佛赤條條一人站在此地,沒有私密可言。

“下去吧。”

“……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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