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熟悉的人,太後就和藹可親多了,讓姐妹倆坐回去,又好生賞了些點心。
口裡說著:“宮裡點心雖說,可論新意,還是屬你最佳。”
太後挑嘴,否則之前也不會因為苦夏而不思飲食,弄得闔宮仆從都跪下受罰。不過宮裡素來如此,隻求不出錯,若是上頭主子被新吃食養刁了嘴,日日都催著要新花樣,下頭人才是遭了大罪。元夕自己去了太子府也是一樣的,偶爾才掏出一件新品,旁的不說,便是為了讓太子感受辣椒的美好,她也隻做了一回菜。
既然做點心師傅能清閒些,何必整日待在廚房呢。
她做美食博主是自己的愛好,在實現自己價值,可此世她做些吃食到頭來都是給彆人做的,還要感恩戴德謝主子屈尊品嘗。興趣愛好變成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日日都在茶水房和烤爐前打轉,喜愛終究是會被消磨的。
不過元夕懷疑,這也隻是太後虛假的社交辭令罷了,畢竟她都快認不出元夕了,還能記得她點心有新意?
麵上她還是謙虛恭謹:“奴才都是些野路子,做些點心全按自己心意胡來,好吃就行;可宮裡的師傅們會的多,知道怎麼樣更合宜,我那點微末伎倆自然是不配的。”
原來榮妃的話頭被打斷,這會兒在此地的人都是經過事兒的,想讓場子熱起來很是容易,和太後說話自然不好太深奧,不聊佛法便接著美食聊了下去,林言昭長在江浙,她本就素來講究生活,說起地方美食也是頭頭是道,讓太後直呼晚膳上些江南菜。
殿裡一派熱鬨景象,說了約一個時辰的話,太後有了些倦意,忠誠公府的女眷是時候告辭了。
既要走了,太後便讓嬤嬤拿出提前備好的賞賜,命婦第一次覲見,上頭主子總是要賞賜的。既是女眷,太後便都賞了頭麵,本來應該還有王氏那份,可誰讓她“病了”,無福進宮呢。
若是能爭取的勢力,或許四妃還會考慮拉攏一下,再請命婦去自己宮中吃茶。
隻是方才元夕冷眼瞧著,惠妃不似前幾年那麼冒尖,也是,大阿哥自己都有些退縮了,她這個做額娘的還爭什麼;宜妃的幼子去年沒了,留下老五和老九兩個基本無緣皇位之人,自然沒什麼爭頭;德妃素來都是個慈善人,不爭不搶;榮妃剛才也沒討著好,更何況三阿哥基本上是跟著太子乾的,還能真搶太子府出來的人。
隻是也不知太子究竟用了什麼手段,更讓上輩子爭得你死我活的對手能漸漸消磨了爭意。
忠誠公府女眷目送四妃和佟妃離開後,和著侍女走在甬道上。
照樣是宮人領著她們走了一段路,這路上大家都沒說話,元晴這幾日在家都是被耳提麵命讓她在宮裡能不說話便不說話,今日或許是嚇到了,倒是乖乖沒說話。多虧上了胭脂,恐怕皮膚是肉眼可見的白。前麵榮妃的話綿裡藏針,元晴聰慧,聽不太明白卻也覺得不對。
忽的,引路的宮人往甬道一側退去,也讓她們躲開,元夕剛看清來人,宮人就已經行禮了:“奴婢請太子爺安。”
元夕也自然跟著行了禮,其實她還真想到了會在今日遇見太子。畢竟他的人設是對此女感興趣,若是在瓜爾佳氏抬旗之後才有這番心思,康熙自然覺得太子所圖甚廣;偏偏太子“看上”她在更早之前,就顯得有幾分正經心思。
他今日自然要來“偶遇”,才能顯得他想娶元夕是不慕忠誠公府之功,隻是圖顏色之好。不夠完美的皇太子,才不會對康熙造成那麼嚴重的壓力。
胤礽聽到請安聲後始停下,先是和林言昭對話:“是忠誠公府的女眷麼,可是從寧壽宮出來?”
“是,太後仁慈,還留我們吃了茶,用了點心。”林言昭明顯比在寧壽宮更緊張些,畢竟太子地位穩妥,人人皆道他是未來皇帝。
“寧壽宮的點心素來好,不過元夕格格在太子府時,一道蜜桃凍和沉香飲子同樣絕佳。”這兩道點心都是在京城中稍微掀起些波瀾的,尤其是沉香飲子,以一舉之力拉動了京城香料的銷量,這事林言昭便是在江南也是知曉的。
隻是沉香飲子所彰顯的是太子仁孝,誰有曉得背後竟有元夕的力量。
林言昭乾笑:“太子爺盛讚了,這也是元夕應做的,值不得誇。”
忠誠公府自然不能探知太子府裡頭的事,元夕也隻對其餘人道自己乾著尋常端茶遞水的事。否則她還能怎麼說,說她早就和太子“攪和”到一起,勉強也能稱一句無話不談?
說到底做的也是端茶倒水做點心的活計,沒什麼好宣揚的。
胤礽就說了這麼兩三句話,他是太子,自然沒那麼閒情逸致和女眷閒聊,便徑直往寧壽宮去。雖然這不是他經常給太後請安的日子,但是誰說太子不能多給太後請幾次安呢?
太子人是走了,可這兩句話,讓林言昭和元晴都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麵上寫滿了求知欲,隻是當下場景不便開口。
雖說聰明人都猜到元夕從太子府出來,家族又有大功,日後多半也會回到太子府,可是想到的都是利益往來,誰成想似有隱秘之事。此地又不是隻有瓜爾佳氏的人,更有引路的宮女,還有甬道上來往忙碌之宮人,恐怕此時之事就會得到傳播。
元夕幾乎也能想到彆人的猜測了,隻是既然走上這條路,自然隻能堅定地走下去。若是當初她怕了,便不會與太子攤牌,既然當時都悍不畏死了,此刻就更沒什麼好糾結的。
終於坐上了自家馬車,元晴忍不住就開口:“姐姐——”卻被元夕“噓”的手勢止了回去。
“往來者眾多,此時不宜多言。”
林言昭也有些驚魂未定,聞言忙低聲道:“是了,有事等家去。”
元晴隻能按捺下好奇心,見她急不可耐的模樣,林言昭為了堵住她的嘴,給元晴拿了一塊點心。
“……多謝嫂嫂。”
等真正回到府裡,反而林言昭就讓眾人都回去休息了,事關太子,還是少了解為妙,隻要知道太子願與忠誠公府交好就行了。
*
真正進宮謝恩之後,瓜爾佳府便正式在八月選了個好日子,闔家搬進了新宅邸。這府邸原也是個王爺的舊宅,單從麵積上來說就遠勝過去的瓜爾佳府,隻是比起太子府自然是不如。然而瓜爾佳府中人口簡單,總體而言還是能住的。
原有個跟了敏泰許久的姨娘,念著情分被抬成側福晉,另一個年輕些的姨娘則成了庶福晉。元夕心裡彆扭,頭上竟像是憑空多出兩個娘,可一想她以後嫁了人同樣是做妾,憑什麼說人家。
這般想著,就有些嘔了。
隻是這時代便是如此。哪怕元夕覺得慕靈千好萬好,他和林言昭再感情甚篤,也還是有一門妾室的。所以元夕想得很明白,她不會與太子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念想,便是現代也有出軌的男人,在這時代人家見的還是合法妾室——她自己都還是個妾。
罷了,心煩便練字!
這些日子她的規矩學得好多了,便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終日學,自己的閒暇時間也多了。雖然元夕也貪圖享樂,可見過林言昭的筆跡後還是覺得自慚形穢,若是身邊人太厲害,她還是會有些自尊心作祟,想要做得更好。
這幾日時常練著字,點滴進步是看不出來了,比起剛穿越時還是有些變化。
慕靈知道後也和林言昭感慨著:“到底是進宮吃了苦頭才知道讀書識字的重要,前些年讓她習字難如登天,如今自己都知道練字了。”
林言昭幫著下值回府的慕靈脫去外裳,問道:“有長進自然是好的。爺近來愈發忙碌,回來的也越來越晚了。”
“我初入翰林院,諸事不懂,總是要慢些,隻能更努力,”
“爺辛苦了。素聞翰林院中漢族文人有些排斥滿人,爺可還好?”
慕靈此刻背對著林言昭正由丫鬟服侍著脫去外邊穿的靴子,頭也沒回道:“自然還好,我阿瑪是新貴,一等忠誠公,他們討好還來不及,如何排斥?”
林言昭不通官場之事,隻是點頭笑道:“那就好,爺回來的愈發晚了,我還怕爺在外頭受氣,我們家底子還是薄了些。過幾日就要舉辦開府的宴席了,接了帖子的人基本上都是說了要來的,便是阿瑪親自去遞了拜帖的幾家皇子也來,這麼大場麵,我心裡都覺得慌。”
“我們大福晉竟還慌?”慕靈調笑著,“我記得你素來是脂粉堆裡的英雄,當仁不讓第一人啊。說是你在你們林府,十一二歲就敢辦一場席麵,如今雖是王公貴胄多了些,可我們福晉也是磨煉出來的,偌大的公府,上頭賜了那麼多內務府的宮人,你都能管得井井有條。可不要太謙虛了。”
林言昭一甩手絹,含笑帶嗔地瞪著他,“果然是進了翰林院了不一般,看看我們爺如今多會說嘴。我還不是想著我們府裡第一次開宴,心裡慌罷了。”她忽地想到什麼,“據說大選是極大的盛事,大妹妹去這一遭可不是比我緊張?大選到後頭都要住在宮裡,要是有人使絆子就不好了。彆人府裡的格格都有幾個手帕交,元夕妹妹可沒有手帕交參加大選。”
畢竟元夕記憶裡還算是有交情的幾個女子都是包衣,無法參加大選。
慕靈擺擺手:“誰會給我們家使絆子,妹妹謹言慎行,在宮裡又有上頭嬤嬤照看,出不了什麼問題。再者,自你們進宮後,幾乎人人都知道我們府裡有福了,能被……那位看上,誰會傻得與之相爭?”
“哼。”林言昭冷哼一聲,“所以說你們男人都是如此,不知道一些女人事兒。聰明人知道妹妹的去路了,可總有蠢人,若非要給太子指一個人,少了元夕自然有旁人補上。若是誰弄得我們妹妹出了錯,她們不就有機會了?”
見慕靈似是想反駁,林言昭又道:“彆說我們府裡有大功,萬歲爺施恩,嫁給宗室不也是施恩?許給其他皇子不是施恩?說到底,我們是包衣籍的,抬了旗有了爵位就已經是施恩了,彆說什麼家族無根基,所以萬歲爺施恩。萬歲爺究竟施恩與否,你能決定?”
回應她的是男人扭頭去清洗的背影,林言昭忍俊不禁,素來便是如此,慕靈爭不過了又不服,便會借故離開。等他自己回過勁來,又笑眯眯地湊過來。
隻可惜……
林言昭摸上自己的肚子,隻可惜成親三年未有一孕,家裡都明裡暗裡地急著,也看過名醫吃過藥,可就是沒這運。小姑子元夕倒是勸她不用急,自有緣分。
唉,沒出嫁的女子總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