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格格死前想見最後一麵……
元夕還未抉擇,瑚圖裡就已經拉住了她的手,憤憤道:“額娘才不要見那個壞女人!”她雖年紀不大,但元夕曾提過此事,故而她雖與弘晉關係好,卻不喜歡那位與他關係深的範格格。
如今找上門來,壞女人肯定是蓄意想害她額娘!
“我額娘不是壞女人!”外頭弘晉大吼著回應,混著淚意,好生可憐,隻是他已經八歲了,也被林格格提點過當年秘辛,“……她……她是做錯了事,可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瓜娘娘,求求您見見我額娘吧!”
如若今日來的是範格格身邊伺候的粗使宮人,元夕必不可能去見她。哪怕今日是範格格自己爬過來,她也必不可能見她。可是今日來的人是弘晉……
瑚圖裡讀書學文、騎馬射箭,常與兄弟倆相處,故而她也希望瑚圖裡能與兄弟倆和睦相處。說得功利些,兄弟情和睦總歸於瑚圖裡是有好處的,她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就算太子能推她走上海外之路,在那之前,在那初期,瑚圖裡焉能不需要幫助。
不過嘛……
元夕讓人打開門,有些事情還是麵談更好。一個人的神態、語氣都會影響對方對於對話的感受,同樣一句話,笑著說和愁婉地說自是不同。
弘晉淚流滿麵地進來時,瑚圖裡如臨大敵地擋在元夕跟前,元夕也不遮掩,越是這樣的事,越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光明正大地說,她可不希望莫名被人傳些流言蜚語。
“當年之事,你也應該是知曉的。”她淡淡道。
“是的,弘晉知道,當年是額娘糊了心腸,做了不好的事情。”
元夕聽著他一口一個額娘,這說的是他的生母,卻不知撫養了他六年的林格格聽到後是何感想。她遙遙地看著正在快步趕來的林格格,二阿哥在長樂院門口哭嚎,府裡女眷怎麼會不知道這消息,隻是多是事不關己罷,林格格無子,又養了他六年,怎麼會上心呢。
“我也心疼你一個孩子想全了範格格的心思,隻是你也明白,我與範格格之間有所仇怨,如今會麵,雙方言語或有爭執如何是好?我身體康健,範格格孱弱受不得氣,氣到了如何是好?你也說了,範格格命不久矣,若是被我氣得——那可如何是好?我雖也想客氣些,可範格格久未出院落,難免心情不順,若是言語不佳,我該如何是好?忍著麼?”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還道是人死前或會最後瘋魔一把呢。
弘晉目露猶豫,他額娘都快沒了,若是忍一場……罷了,他也知道側福晉養尊處優慣了,府裡沒人敢惹她,他怎能要求側福晉忍受他額娘死前的一點怨念呢。
“額娘脾性柔軟,絕不會——”
“我從未知道我脾性柔軟!誰不知我風風火火的脾性!”林格格終於怒氣衝衝地趕來,她眉宇間皆是怒意,養了這麼久的兒子,到頭來還是沒養熟,一口一個“額娘”,他的玉碟早就改了!
弘晉沒想到林格格這麼快就來了,一時間他也表現得慌亂,到底隻有八歲,他一時間臉色蒼白,無助地看著林格格,手指緊張地絞緊。
林格格上前,一把抓住弘晉的手:“跟我回去!”說著就要把他帶回去。
其實她認為這才是一個母親會做的事情,不主動讓孩子去接觸危險,弘晉此舉,必會得罪瓜爾佳側福晉,也會觸怒太子爺,做兒子的觸怒了阿瑪,總歸是會吃虧的。林格格廢心養了他許久,前幾年他身體孱弱,是林格格陪著一夜一夜熬著,府裡何人不知,故而她怎麼忍心弘晉犯錯。
可還是那句話,弘晉隻有八歲,要被強行帶走時,對於生母的眷戀壓過了對於養母的愧疚,他重重跪在地上,右手還被林格格拽著,他麵對元夕跪下:“請側福晉見我親額娘!”
這一跪,超乎所有人想象,一時間隻有他抽泣的聲音。
林格格僵硬在原地,嘴唇微微顫抖著,想說什麼也沒說出口。她是元夕剛進府時結下的交情,是個豪爽的女子,不喜歡猶豫不決的作態,可如今她嘴唇張了又張,硬是說不出話來。
瑚圖裡擋在元夕麵前,表情倔強:“你不許逼我額娘!跪下算什麼,誰沒跪過,是阿瑪說的不許任何人去見範格格,你有本事去求見阿瑪!”她忽然反應過來,“所有人都不許見範格格,你是怎麼見了的,怎麼知道她要沒了的?”
因為瑚圖裡沒經過那一遭罷了,雖然康熙命人整頓內務府,毀了內務府的根基,然而哪兒有那麼容易,終究為了大局,或許還是殘存了根係。而範格格曾經溫柔可親,手上在太子府裡籠絡些人脈,雖然時過境遷,留存一二卻也並非不可。
大人們都沒挑穿的事情被瑚圖裡說穿,弘晉一時間臉色更慘白,隻是跪伏在地,痛哭不敢言語。
良久,一個氣若遊絲的聲音道。
“罷了,你年紀也大了,年過六歲便已經住到了前院,是我管教太多。”
“額娘……”
“養恩不如生恩,我不如範氏,日後你無需再來我院裡請安了。”林格格手上動作一鬆,原本被她牽著的弘晉的手也重重落回去。她強忍著,眼眶卻已經微微濕潤。
到底是養了六年的孩子。
“額娘,我……”
林格格卻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隻對元夕道:“側福晉,今日打擾了,來日再來向側福晉請安。”她草草行禮之後就離開了,轉頭後似是便走邊拭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