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無辜。”江氏今日反正是豁出去了:“我們二房本來有些私房,是他一次次讓人勾引臨平去賭,全部輸給了那些人。他就是想讓滿城的人都覺得白府所有的公子除他之外都是廢物!你是他爹,處處縱容著,臨平會變成跛子,二房名聲會這麼臭,你也是幫凶!”
“大膽!”白老爺受不得這些指控:“家中生意不是我在管,一年到頭忙得團團轉,從來沒有歇過一天。你們呢?拿著家裡的銀子各種揮霍,到頭來還說我不對。我經常熬夜,頭發一把一把的掉,有時候夜裡都睡不著,忙得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為了陪客人喝酒喝到吐血,我還錯了?臉呢?”
他想和一個女流之輩爭執,怒吼道:“人來了沒有?死哪去了?”
白二爺確實不在府裡,他這些年時常帶女人回來,江氏肯定是不高興的,於是約定好一個月帶一人。可他紅顏知己太多,有些沒帶回來的就在外頭買了個院子安置。今日剛好有一個新歡病了,他得了消息就趕了過去。
那院子的地方隱蔽,府裡的人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
等白二爺回來,白臨風都中毒一個時辰了。屋內好幾個大夫圍著他束手無策,白老爺滿心煩躁,看到人進來,不由分說讓人將其摁住,狠打了一頓板子。
白二爺不覺得下毒成功之後自己能夠摘清嫌疑,回來的路上已經在想說辭,也已經有了腹稿。結果一句話沒說就挨了板子。他當然不滿:“大哥,哪怕是衙門裡的大人審案,認定誰有罪,都會讓人畫押,這才算是定罪。我做錯什麼了,你就這樣對我?當初爹娘走的時候讓你好好照顧我,你忘了麼?”
他叫囂得很凶,白老爺聽在耳中,心中怒火衝天。正是顧忌著亡故的雙親臨終前的囑咐,他才一次次為這個親弟弟一家子掃尾。
他早就受夠了。
白老爺嗬斥:“沒吃飯嗎?受著家法還有力氣喊,打不動就換一批人來。”
動手的人本就是怕把人打壞了自己吃掛落,眼看老爺動了真怒,再不敢放水,下手狠了不少。
白二爺慘叫連連,隻要一開口就會察覺身後的板子比方才更重。他也不傻,後來就不說話了,隻嗷嗷喊疼。
到後來已經喊不出,痛得暈了過去。
白老爺鐵了心要給他一個教訓,讓人將其潑醒繼續打。如此反複三次,就在白二爺以為自己會死時,才終於收了手。
“此事是你一個人的主意,還是江氏也參與了?”
此時白二爺已經焉焉一息,他算是看出來了,大哥這一次真的不是玩笑,很有可能會將他打死,哪裡還敢一力頂下,忙不迭點頭:“她知道。真的知道,下毒的那個丫鬟是她陪嫁丫鬟的女兒。”
江氏:“……”
兩人動手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的,二爺是家主的親弟弟,由他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大不了挨一頓打,而江氏就不用受罰了。
“老爺,這事是你自己的主意,我是出事後才知道的!”
白二爺明白妻子的意思,可他實在是扛不動。特麼的,這板子打在誰身上誰才知道疼,他硬撐著反駁:“事情還是你提的!”
白老爺沉聲道:“江氏,你挑撥我們兄弟感情,又對親侄子下手,惡毒至極,我們白府是留不得你了。稍後你領了休書滾吧!”
江氏傻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我什麼都沒做啊!”
“做沒做,你我心裡都有數。”白老爺一揮手:“收拾好你的嫁妝自己滾。彆逼我對你動手。”
這語氣特彆冷。
江氏看到地上已經半身鮮血的男人,活生生打了個寒顫,她可經不起打,並且,男人是他親弟弟都被打成了這樣,她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受傷隻會更重。
“我……我走……”
先走,之後想法子再回來就是。
或者,兄弟兩個分家,到時不是家主的一房會搬出去,那時她再回到二爺身邊,就沒人能阻止了。
“爺,你好好養傷,我先回娘家,你記得來接我……嗚嗚嗚……”
語罷,哭著跑走。
罪魁禍首查出,已經將人教訓過,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白老爺很不想麵對兒子的病情,看到幾位大夫麵上的難色,不問也已猜到了他們的答複。
“如何?”
幾位大夫搖頭:“藥性太毒,老爺還是另請高明。”
可滿城所有的高明大夫都已經在這裡,還能上哪兒去請?
白老爺乍然得知長子被人下毒,很是氣憤和擔憂。那股勁兒過了之後,也沒那麼難受了,畢竟,白臨風可是連親爹都要下毒的人。他自己招惹了仇家到這樣的下場,誰也怪不著。
說起來,白老爺還被他下了毒呢,做爹的沒有懲罰他,還儘力找大夫救治,足夠對得起他了。
於是,白老爺等幾位大夫商量好了方子後,就將所有人都送走了。隻將府醫留下,安排到了隔壁的院子中。
這跟放棄白臨風有何區彆?
看到這般情形,蔣巧玉心都涼了大半。她一回頭就找到了高玲瓏:“看這樣子,父親是放棄表哥了,你什麼想法?”
高玲瓏反問:“我一個農女,隻會配一些簡單的補藥。難道還指望我能救他?”
蔣巧玉:“……”
“他就要沒命了,你一點都不難受不擔憂,如何對得起他的情深?”
情深?
高玲瓏似笑非笑:“曾經他對我又打又罵,不許我跟家人見麵。說錯話就沒飯吃,你管這叫情深?你認識字麼?懂情深的意思麼?”
“他是在乎你,所以才這樣對你。”蔣巧玉沒心思跟她掰扯這些,一揮手道:“你不管,我管。”
她回頭就去寫信,讓人送回了蔣家,請雙親出麵請大夫。
蔣家夫妻一開始就是奔著家主女婿才許的親,後來親眼看到白臨風的處境,也還想著他如今隻是低穀,憑他的本事應該很快就能翻身奪回家主之位。結果,沒看見他崛起就算了,如今連小命都要丟了。
蔣巧玉在雙親麵前毫無隱瞞,也說了大夫那番很容易站不起來的話。落在蔣家夫妻眼中,這個女婿已經沒有了救治的必要。
就算救活了,一個癱子,如何能夠掌管生意?
於是,蔣家夫妻沒請大夫,隻是回了一封信。
蔣巧玉拿到回信,迫不及待打開,看完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信上說,白臨風已經是廢人了,讓她趁著人還活著,趕緊生下個孩子交給白老爺教導。日後她還是當家主母!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白臨風是蔣巧玉自豆蔻年華時就想要的夫君,盼了那麼多年才夢想成真。就這麼輕易放棄,她不甘心。
她又寫了一封信送回,這一次猶如石沉大海,蔣家那邊沒了動靜。
深夜,高玲瓏一陣哭聲吵醒。隱約能聽到隔壁蔣巧玉哭得傷心至極,還有丫鬟們七嘴八舌的安慰。她翻了個身繼續睡。
*
二房中,白臨平養了好多天還是不能下床,且腿上的傷不見好轉,這兩天隱隱發臭,已經化膿了。
按理說不應該,可大夫說,天氣太熱,底下的人沒照顧好才變成了這樣。隻要底下的人儘心一些會好轉起來。
私底下,大夫找到白二爺說了實話:“老爺,公子的傷變成那樣,小的隻能儘力醫治。不敢保證能將公子治好。”
白二爺也挨了一頓板子,比兒子的傷還稍微重些,聽到這話,麵色大變,追問:“你說的治不好是指什麼?”
這隻會變成跛子,還是指救不回命?
大夫沉默了下:“就……如果繼續惡化,公子會發高熱,然後暈厥,開始說胡話,後來胡話都說不出,漸漸……您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有可能需要準備後事。”
此話真的把白二爺給嚇著了,兒子的傷比他要輕上許多都救不回,他呢?
父子倆都會死!
想到此,白二爺心中一片驚恐,忽然,他狠狠將麵前的水盆打翻:“大哥,你可真會算計。”
雙親已經不在,按理說該分家,白二爺那時候不著急提此事,是因為兒子從小聰慧,他覺得這家主之位有可能會落到自家頭上。
這麼說吧,不分家自己兒子還有可能做家主,哪怕隻有一分的可能呢,也不是完全斷絕了機會。要是分了家,二房分到的隻是一小部分家財,等搬出去獨立在外,就真沒他什麼事了。還有,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吃喝拉撒都有公中準備,不用他操心。大哥都沒提,他也樂得裝傻。
他也揣摩過大哥的想法,應該是想要照顧他,所以才分家。現在看來,是他把大哥想得太好,這哪是想照顧他呀,分明是想照顧他的那一份家產。等到二房死絕了,還分什麼?
白二爺越想越生氣,一生氣就忍不住抽動,一動就痛,他努力壓下心頭的憤恨:“水!”
卻有一雙白色鮮嫩的柔荑雙手捧上茶水,溫溫柔柔道:“爺,慢點喝,小心嗆著。”
送水的是白二爺多年前接回來的柔姨娘,最近剛查出有孕,正是得寵的時候,先前還被夫人打壓。夫人一離開,她就被接到了正房和老爺同吃同住,順便伺候傷重的老爺。
白二爺沒有了風花雪月的心思,看到她的肚子才覺得有幾分欣慰。想到什麼,一把握住她的手:“吩咐下去,將你有孕的事情瞞下,不許任何人往外說。”
柔姨娘被他嚴肅的神情嚇著 ,眼神像是被嚇著了的小兔子似的通紅一片:“老爺,怎麼了?”
“瞞著就是了,老爺我是為了你好。”白二爺心下咬牙切齒,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反擊,不能讓外人覺得他白二不成器,不能讓大哥將他打得半死對外還能得照顧弟弟的美名。
*
二房發生的事高玲瓏不知,她一大早起來就聽說白臨風醒了,趕過去時,蔣巧玉已經趴在床邊哭哭啼啼。
白臨風昏沉沉的,醒是醒了,眼皮如有千斤重。隻要他稍微一鬆懈,就會再次沉入黑暗之中。
他不想死,努力打起精神:“我爹呢?”
蔣巧玉抽噎著,不太能說出完整的話。
高玲瓏出聲:“今早上出門了,聽說是接貨物。”
下一瞬,白臨風瞪大了眼。
他都病成這樣了,父親還在忙著做生意,想到什麼,他追問:“大夫呢?”
醒了這麼久,為何不見大夫?
蔣巧玉方才沒能說話,心中懊惱無比,聞言立即答:“府醫守了你一宿,剛回去歇著。臨走前已經吩咐了,你今日會醒,按時喝藥就行。”
白臨風瞳孔微縮。
他是白府的少東家,病重後不應該這般輕率……怎麼也得請十個八個大夫守在邊上才正常啊!
哪怕隻是普通的公子,被人下毒了,也不能隻讓府醫來治。甚至府醫都累倒下了還不找大夫替換。
父親這樣的做法,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少東家也不是白府主子,隻是個下人!
想到這些,白臨風滿腔怨憤,一著急,哇一聲又吐了血。
他會這麼嚴重,也有歡姨娘那些藥的功勞。
見狀,蔣巧玉嚇一跳,忙用帕子去給他擦嘴,瞬間擦得滿手殷紅,她尖叫著喊:“大夫!再讓人去外頭請大夫!”
有婆子送來了藥,高玲瓏端著送到他唇邊,也不管燙不燙,直接就灌了下去。
白臨風被灌得直翻白眼,他懷疑自己沒有被毒死,也會被紀歡顏給燙死。他本就虛弱,喉嚨被燙了,加上喝得太急嗆著,咳嗽了半天都沒緩過來。他努力想要止住咳嗽,等到終於停下,喉間疼痛無比。感覺喉嚨都是破的。
“紀歡顏!”
高玲瓏一臉驚訝,伸手指著自己鼻尖:“你叫我?”
白臨風恨得咬牙,說話幾乎是從牙縫擠出,一字一句地道:“你想謀殺親夫是不是……咳咳咳……”
高玲瓏上前幫他拍胸口,特彆舍得出力,拍得啪啪作響。
隨著她拍打,白臨風咳嗽得愈發厲害。
蔣巧玉看不下去了,一把將人扯開:“你都要把他拍死了,趕緊邊上歇著吧!”
高玲瓏順勢退後,振振有詞:“我從小就上山下河,力氣特彆大,一著急用力大了點……白臨風,我真的是擔憂你,為你好才對你動手的。”
白臨風咳得厲害,恍恍惚惚中覺得“為你好才對你動手”這話特彆耳熟,然後才想起曾經他沒少對紀歡顏這麼說。
他睜眼,對上那邊玫紅色衣衫的女子的眼神,那眼中滿是譏誚和嘲諷之意,沒有絲毫擔憂之色。
“你……你想拍傷我?”
高玲瓏搖頭,她是想拍死他來著。可惜蔣巧玉在一旁盯著,不能做得太明顯。
蔣巧玉在幫他撫背,有沒有用不知道,反正白臨風從頭到尾沒有正眼看她,一直都盯著她身後的紀歡顏。她心下不滿,柔聲道:“表哥,你忍一忍,我已經書信一封送往蔣府,讓他們幫你請大夫了。”
高玲瓏頷首:“確實有這事,不過你也彆抱太大希望。昨天我聽巧姨娘身邊的丫鬟說,蔣老爺讓巧姨娘趁你活著趕緊留下血脈……”
話音未落,白臨風氣得哇一聲再次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