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歡顏的心願隻想過簡單日子, 高玲瓏在白臨海成親後,多半的時候都住在鎮上。她一生未再成親,苦心鑽研醫書, 還經常義診。
鄉鄰提及紀歡顏, 多半都是讚譽。
年過七旬,她開始生病, 院子外天天有人來探望,隻將東西都放在門口。
高玲瓏身子一輕, 察覺到自己換了地方,她站著的屋子古色古香, 家具呈現出一種帶著年代感的厚重。她沒來得及仔細打量, 就看到了熟悉的人。
確切的說, 她頂著這張臉過了幾十年。
紀歡顏渾身是傷,衝她一禮:“多謝。我爹娘能平安終老,哥哥姐姐沒有被我牽累,能夠有好歸宿, 都多虧了你。”
高玲瓏忙上前去扶人,手指卻從紀歡顏身上穿了過去。她微微一愣, 紀歡顏已經含笑漸漸消散。有一些落入了桌案上的瓷瓶之中。
瞬間, 高玲瓏就明白了,隻要瓷瓶裝滿,她就可順著來路回去,為自己也討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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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入目一片青黑色的帳幔, 高玲瓏眼神一掃,處處都一片肅穆,就連屏風上的花樣, 都是一片片暗沉。
門被推開,穿著藍色衣衫的丫鬟推門而入,那藍色也是暗的,丫鬟頭上隻插這一支木釵,看著一十不到的年紀,卻打扮得老氣橫秋。像是個四五十歲的嬤嬤。
“夫人,世孫方才又起了高熱,滿臉燒得通紅,您……”
丫鬟抬眼,忽然覺察到不對,往日裡主子聽到這話那是一刻也坐不住,立即就會披衣起身徹夜守著。
“夫人?”
高玲瓏回過神:“拿衣衫來。”
丫鬟不覺有異,取了衣衫來。
高玲瓏看到那青色衣衫上繡著的回字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入手一片溫潤細膩,這般年輕,怎麼就打扮得這樣老態?
她下地穿鞋,鞋的顏色同樣暗沉,一點花樣都無,就是一雙普通的青色布鞋,若不是料子還行,簡直跟這周圍的富貴簡直格格不入。當然,光看顏色,其實滿屋子還挺和諧。都是一樣的黑,若不是確定原身還年輕,她真的以為住在這屋子中的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家。
她順手推開了小間的門,一副要方便都模樣,丫鬟見狀,退到了屋外去。
原身周淑寧,父親是揚威將軍,母親也是將門之後,就得她一個女兒,按理說,她日子應該不難過,但她五歲那一年,父親在邊關戰死,母親傷心過度之下,一病不起,短短兩月,家中隻剩下她一人。
外祖父母已經不在,外祖家是庶出的舅舅當家,後來是和母親一母同胞的姨母,也就是侍郎夫人將她接走。
她自小與安國侯世子有婚約,到了年紀,侯府派人上門提親,之後一切都挺順利。如果說有什麼不好,就是侯府世子趙方林不大和她親近,平時送的禮物都是侯府出麵,趙方林自己一次都沒送過。後來還是姨母何氏覺得不合適,在下聘時提了提,那之後趙方林才每月都會有禮物送上門。
婚期定下,一切水到渠成,周淑寧很順利地做了世子夫人。可惜,成親當日趙方林喝得爛醉如泥,翌日中午得到消息,說他一個友人在外打獵時,自郊外密林中失蹤,他當即帶著人手前去尋找。
這一去就是三日,回來的隻剩下那些下人,說他從山崖上跌落,等他們繞路到山崖底下尋找時,隻剩下了一把骨頭。
此消息一出,侯夫人當場就暈了過去。周淑寧也覺得天塌下來了似的。
好在,侯夫人雖然中年喪子,卻很快就振作起來,並且,保證會好好對待她。
這話周淑寧是信的,兩家會結親,是當初在邊關揚威將軍救過侯爺一命。
不說婆媳本是一家,隻念著這救命的恩情,周淑寧在侯府就不會被欺負。
而侯夫人也做到了她承諾的,在周淑寧過門的第一年,就從外頭抱過來了一個兩歲孩子,孩子特彆聰慧,養了兩年後請立為世孫。周淑寧是世孫的嫡母,隻等著孩子長大做了侯爺,她這個老侯夫人便能尊榮一生。
可惜,想要做老侯夫人沒那麼容易,長房世子趙方林不在,世孫又是個小娃娃,侯爺之位誰都想要,暗地裡害世孫的人不少,周淑寧防著這個,盯著那個,過得心力交瘁。
“夫人,您好了麼?世孫那邊,大夫興許已經到了。”
高玲瓏回過神,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些繭子,是她這些年練劍留下來的。從小到大,她也就這麼一個愛好。
“好了。”
姑娘家無論十八還是八十歲,都特彆愛美。高玲瓏自然也一樣,她特彆嫌棄這些黑撲撲的衣衫,順手一裹,懶得照鏡子,抬步就往外走。
世孫□□,小名圓子,就住在她的院子的隔壁,高玲瓏到的時候,院子裡燈火通明,她一路走過,底下的人默默行禮,態度恭敬。
屋中一片安靜,隻剩下大夫把脈時摩擦衣料的聲音。
很快,大夫起身稟告:“夫人,世孫他得了風寒。”
高玲瓏頷首:“還請大夫儘力施為。”
大夫開始施針,高玲瓏漠然看著,忽然聽到身邊丫鬟的啜泣聲,她側頭,丫鬟擦了擦眼淚:“世孫那麼小,針那麼長,奴婢舍不得。”
孩子剛滿六歲,還未褪去嬰兒肥,看著特彆可愛。丫鬟花雨陪著周淑寧長大,對她忠心,對世孫也好。心疼孩子而落淚也不是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