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潔與溫瑾是在學校發布成績的前一天回來的。
溫瑜喜歡清淨, 好不容易過了幾天悠閒日子, 便又不得不與她們同處一片屋簷下。
寄人籬下的滋味並不好受,她現在隻能儘量減少與二人的衝突, 把所有家庭成員的關係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努力熬到真實身份被發現的那天。
想到這裡,溫瑜不禁歎了口氣——溫家不在淮城,以她如今的身份,也根本沒辦法聯係上真正的家人,隻能靜靜等待劇情進展。
在原著中, 溫家家主溫慎行與許熾父親進行商業合作時來到這座城市,而原主正巧在過馬路時險些被他駕駛的轎車撞到。等溫慎行下車道歉, 無意之間瞥見她戴在脖子上的吊墜, 才驚詫發覺站在眼前的小姑娘就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女兒。
這是一個在現實生活中可能性幾乎為零的小概率事件, 但就是由各種各樣的巧合構成, 會發生這樣的劇情倒也不奇怪。
想到這裡,溫瑜又難免有些擔心。如今她的行動軌跡與原主截然不同, 後者會在最絕妙的時間地點與親生父親相遇, 可她卻不一定了。
第二天早上宋潔煮了麵, 溫瑜習慣細嚼慢咽,等溫瑾吃完時還剩下一半的份量。宋潔諷刺她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冷著眼坐在一旁說:“你看你, 做什麼事兒都慢。學習學不好, 連吃東西也慢上一截, 以後還可以做什麼?”
溫瑾哼著小曲背上書包, 側頭看她一眼:“媽,你也彆說溫瑜了。我要是像她那樣,整天在學校頂著那麼爛的成績混日子,我也不想這麼早就去學校領成績單。”
在接受了這倆人的基本人物設定後,溫瑜的心態倒是保持得挺好——畢竟不管她們說的話有多難聽,都是裡強製規定的內容,她對此早有了心理準備,也就能更容易地壓製內心裡的不耐與怒氣。
不過……她麵無表情地塞了一口麵,原主在這兩個女人不處不在的嘲弄與諷刺中生活了十幾年,內心一定早就千瘡百孔,也難怪會在中後期因為嫉妒夏小寒而迅速黑化。這樣想來,溫瑜又難免對她生出幾分同情,她自出生起就在惡意裡長大,因此也很難學會向他人展示“善”的那一麵。
哪裡會有人真的想成為某個故事裡的反派呢?不過都是些求而不得的可憐人罷了。
她到達學校的時間不算早,走進教室時,已經有絕大多數學生坐在座位上。夏小寒第一眼就發現了溫瑜,像多年未見的老友般無比激動地向她打招呼,一邊揮手一邊神神秘秘地說:“我和陸寧約定好了,如果這次我能考進年級前一千,他就給我買一個月的早餐,當做努力學習的獎勵。”
整個年級總共就隻有一千兩百人不到,夏小寒曾經一直都排在倒數前十的尾巴上,陸寧最近教了她不少知識,這個目標應該不算太難達成。溫瑜了然點頭,又接著問:“那如果你沒有考進呢?”
夏小寒理直氣壯:“那陸寧就得給我買兩個月的早餐,用來懲罰他那些浪費時間還毫無用處的補習。”
合著不管怎樣都是陸寧吃虧。
溫瑜在心裡短暫地同情他一秒鐘,還沒等她繼續說話,就聽見前方一道似曾相識的女聲響起:“這次期末考試的反作弊力度要比月考時大得多,某些人恐怕要原形畢露了。”
正是成績穩定在班級前十的謝靈。
謝靈和盧薇薇是好朋友,連帶著與班裡一眾好學生的關係都不錯,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學霸間的小圈子,而她正是圓圈中心的人物。
她上回英語月考遭遇了滑鐵盧,被周敏老師叫去辦公室談心時,被一句“你多學學人家溫瑜,不要太心浮氣躁”氣得呼吸一窒。溫瑜是什麼水平她當然清楚,全班萬年不變的倒數第二,一隻灰撲撲的、貌不驚人的醜小鴨,如果不是依靠作弊,成績根本沒理由瞬間突飛猛進。
期末考運用了信號屏蔽設備與全方位監控,作弊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一次看她還耍什麼花招。
聽見謝靈這樣開口,圍在她身旁的幾個女孩子也都一同把視線轉移到溫瑜身上,目光裡帶了玩味的笑意,等著在成績公布的瞬間看她笑話。
夏小寒翻了個白眼,正準備開啟嘴炮模式把她懟回去,沒想到居然有人搶在了她前頭——盧薇薇的聲音不大卻很穩,表情也是嚴肅認真的:“我覺得溫瑜是靠自己的實力考高分的。你們還記得元旦晚會時她的表演嗎?溫瑜事先沒有練習,也沒有背誦台詞,唱腔和發音卻都非常標準,簡直是完美的美式英語。她的口語水平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學生,筆試成績也一定不會差。”
說完了,還不忘抬起眼皮遠遠望溫瑜一眼,笑著眨眨眼睛。
謝靈:……我們中間什麼時候出了一個叛徒。之前難道不是你盧薇薇最常在大家耳邊說溫瑜的壞話麼?
謝靈之所以不喜歡溫瑜,最大的原因就是盧薇薇經常吹她耳旁風,把溫瑜真真假假的黑料全吐槽了百來遍。好姐妹之間不一定要喜歡同一件事物,但必須得有一個共同討厭的人,誰曾想在謝靈成為溫瑜黑之後,把她帶入坑的盧薇薇本人卻胳膊肘往外拐,成為溫瑜小迷妹了。
她心裡那個苦啊,這誰受得了。
夏小寒壓低了聲音,不敢置信地湊近問:“盧薇薇怎麼了,吃錯藥了?”
溫瑜也懵,愣愣搖頭。
無論如何,這場小小的風波總算是平靜下來。範寧寧為了感謝溫瑜訓練期間對她的照顧,特意在家做了抹茶千層和草莓布丁帶來學校送給她和夏小寒。
“這也太好看了,簡直是藝術品,我都舍不得用叉子把它破壞掉。”夏小寒看著課桌上精美的自製甜品秒變星星眼,再看向範寧寧時,已經完全是崇拜的眼神,“你太厲害了!想要做出這個,一定需要很高的烹飪水平,如果我是男孩子,一定要把你拐回家。”
範寧寧這輩子都沒怎麼被人誇獎過,此時被她真情實感的彩虹屁弄得瞬間紅了臉,支支吾吾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答道:“其實烹飪步驟很簡單,我一點也不厲害。”
“你太謙虛了。”溫瑜把一塊布丁放入口中,清涼軟糯的口感緩緩融化在舌尖,草莓酸酸甜甜的清香則如同爆炸般迅速蔓延至整個口腔,她笑著看向範寧寧,“味道非常棒。你好像什麼事情都會做,鋼琴彈得不錯,和我們製作道具時也非常細心,現在還做出了這麼好吃的甜品,作為一個高中生來說,真的很厲害。”
範寧寧的臉更紅:“但我什麼都不精通,唯一比較擅長的好像也隻有烹飪這種根本沒什麼用的技能。”
“怎麼會沒用!”夏小寒義正言辭地反駁,“做飯好吃能讓自己過得更開心,還可以通過它來賺錢,你想想那些甜點師,活得多滋潤啊。”
“可是……我爸爸討厭它。”
範寧寧說著泄了氣。她從小到大都在努力迎合父親的期望,可惜他的要求她一概做不到,而她喜歡的事情在父親眼裡,不過是不務正業瞎胡鬨。
爸爸麵帶鄙夷地告訴她,烹飪是上不得台麵的技能,她不能說不,更不敢說。
“但這是你自己的人生,如果不能做喜歡的事情,而是按照家裡人的期望像提線木偶一樣過一輩子,人生又有什麼意義呢?”溫瑜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勺子,“你不能要求魯迅先生去製造□□,也不能奢望愛因斯坦獲得奧運會冠軍。每個人都有獨特的閃光點,在自己擅長的那一方麵;因為不精通某些領域而徹底否定一個人,這種思想也是完全錯誤的。”
溫瑜知道這個小姑娘還沒從父親□□教育的陰影下擺脫出來,仍然存有嚴重的自我否定心態。她言儘於此,留下範寧寧一言不發地垂眸陷入沉思。良久後者才終於抬頭露出一個純粹的微笑,頓了頓說:“謝謝。”
她們在班主任走進教室的前一秒剛好吃完了甜品,溫瑜幫範寧寧收拾包裝盒時無意往講台一瞥,才發現英語老師周敏也在。
這是件稀奇事。眾所周知,作為主場遠在辦公室的女人,周敏除了上課外幾乎從來不會主動進入教室。她上次在期末考後出現於教室,還是因為很久之前一個學生在英語試卷上寫滿了不重樣的國罵,精彩紛呈的語言文字火遍整個英語年級組,帶來了極大的負麵影響。
那個男生的下場極為慘烈,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讓一個昔日臟話不離口的不良少年從那以後下定決心文明做人,打死也說不出半句國罵,成為了一個儒雅隨和的老大哥。
這女人不管找上了誰都準沒好事,因為她常穿黑色職業西裝,也被學生們稱作“黑寡婦”。
溫瑜抬頭時正巧撞上她的目光,也就是在此同時,周敏衝她揚起下巴,抬高聲音喊:“溫瑜,你來一下。”
她的聲線冰冷得一如既往,幾乎聽不出一絲笑意,絕大多數同學的視線都被這句話吸引到溫瑜身上,其中夾雜了不少幸災樂禍的小情緒。
謝靈內心暗爽,要錘得錘,看她還怎麼裝。
麵對向來不苟言笑的周敏,溫瑜內心也有點發怵。她把自己的英語考試過程大致回憶一遍,沒發現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隻好硬著頭皮走上講台,恭敬說了聲:“老師好。”
周敏扶了扶眼鏡,語氣乾巴巴的,像把刀:“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麼?”
溫瑜搖頭。
“因為……”她停了一刹那,鏡片下銳利的眼神像子彈一樣冷冷射過來,聲音也放得更大,“你的英語考了全年級唯一一個滿分,恭喜。”
說完了,她還好像實在是繃不住一樣噗嗤笑了出來,眼神仿佛在說“有沒有嚇到你?沒想到吧”。
她絕對是故意想嚇唬人的!
溫瑜沒想到周敏還有這麼孩子氣的惡趣味,忍不住也笑著回應:“謝謝老師。”
全班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