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地,少女鬢角隻簪了一支蝴蝶發簪,笑起來時,眉眼彎彎,鬢角停立的蝶翅亂顫,折射出璀璨的光,看著熱鬨,刺眼。
與千佛窟的陰冷不同,她身上有一種很是淺顯的熱鬨,是一種見寒作熱,不依不饒,大哭大笑的市井熱鬨,或許顯得有些粗俗,有些愚笨,卻勝在真切。
這熱鬨又淺顯的模樣,倒顯得他一門心思放在了宮鬥上。
牧臨川一時語塞,難得感到了點兒尷尬,錯開了視線,
這種農活,他以往看著隻覺得無聊。春耕之時,也隻是意思意思推兩下。但或許是這回佛像上色比較完美。少年臉色稍霽,猩紅的眼一轉不轉地盯著她看,當中竟然多了幾分難的平靜。
先是把土都翻上一邊,接著用把種的地瓜刨出來。
牧臨川站在一邊圍觀,看著陸拂拂像隻賣力拉犁的小牛犢,眼睛大而亮,甩著尾巴吭哧吭哧埋頭苦乾,少女手腳利落,汗水濡濕了烏黑的長發,麵色潮紅得像猴屁股。
少年猩紅的眼一暗。
他能看出之前陸拂拂對他有幾分好感,可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陸拂拂是他的妃嬪,喜歡他更是天經地義。
他並未覺得陸拂拂有多特殊,除了——那雙眼睛。
收回心裡那點淡淡的刻薄,牧臨川饒有興趣地繼續看著陸拂拂忙活。
將刨出來的地瓜撿著丟進了準備好的籮筐裡,拂拂吃力地挑著扁擔,把這兩大筐地瓜挑回了殿內屯著。
做完這一切,她還沒閒著,又噠噠噠地挑著兩個桶出了冷宮。
牧臨川追上去:“去哪兒?”
拂拂:“我去要點兒糞。”
牧臨川不假思索,興致勃勃地說:“孤與你一道兒。”
每當這個時候,便有內侍穿過清晨的薄霧,推著糞車出來了。車上滿載著一整座王宮中人五穀輪回之物。
然而,今天送糞車出王城的內侍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人攔路搶糞!!
看清楚這搶糞之人的容貌之後,小內侍噗通一聲,嚇得糞桶都掉了。
陛下!!
牧臨川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快點兒臭死了。”
“陛下覺得臭可以去邊上站著。”拂拂眉眼認真且嚴肅,完全看不出來埋汰之意,“邊上沒味道。”
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拂拂心中默默對天發誓。
牧臨川覺得陸拂拂是在陰陽怪氣自己嬌氣。他鼻腔出氣,皺著眉擱下了手,雖然嫌棄,卻還是沒走一步。
小內侍看在眼裡,幾乎快嚇哭了。
陛下今天這是轉性了不成?這位美人又是誰?這古往今來哪有帶妃子搶糞的暴君啊。更驚悚的是,陛下明明嫌棄,偏偏還忍住了沒發作。非但沒發作,還盯著他使勁兒瞧,監督他往桶裡倒糞。
“手抖什麼?”
“再倒點,滿上。”
內侍的手更抖了,嚇得都快哭了:……陛下你能彆用倒酒的語氣命令奴倒糞嗎?
倒了滿滿兩大桶糞,牧臨川滿意了。
拂拂驚喜:“好多!”
牧臨川身為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大手一揮,“以後再想這些東西,與孤說一聲便是了,想要多少有多少。”
小內侍呆呆地看著陛下與這位不知名的妃嬪越走越遠,神情也愈加恍惚。
兩人的談話聲隔著將散未散的薄霧隱隱傳來。
陛下問:“這些糞你不直接澆?”
這位妃嬪認真地回答道:“還不能澆呢,直接澆上去菜會被燒死的。”
忙活了一大早,兩人已是饑腸轆轆。抻了個大大的懶腰,拂拂想到了什麼,一時得意忘形,直接拽著牧臨川的胳膊,帶著牧臨川噠噠噠奔出了冷宮。
“陛下!你隨我來!”
少年看了一眼挽著自己胳膊的拂拂,麵色一頓,風雲變幻,分外複雜。
陸拂拂哪裡知道小暴君如此嬌弱敏感的少女心,七繞八繞地帶著牧臨川在宮道上橫衝直撞。
作為個昏君,牧臨川他雖然放著後宮這眾妃嬪不睡,偶爾卻還是裝模作樣揉兩把的。被她拽著個胳膊,神情一時間有些繽紛,用陸拂拂的話來說,渾身上下都覺著不得勁。
他僵硬著身子想抽開,沒抽動。
也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少女已經興衝衝地帶他趕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