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低聲詢問了牧臨川的傷勢,這才抬眼看向陸拂拂與方虎頭。
方虎頭抬手摸了摸鬢角的梅花,有些不大自在,思忖了半秒,將梅花又遞交給了袁令宜。
“我是俗人,用不上這個。”
袁令宜微訝,旋即臉上漾開一抹緋紅,笑逐顏開。
牧臨川表現得對陸拂拂愛答不理。
但陸拂拂一走開,顧清輝就敏銳地察覺到,少年目光忍不住老往陸拂拂那兒瞟,神情既複雜又惱怒。
在陸拂拂看過來之前,又迅速彆過頭去。雖然在軟著語氣,在同她撒嬌,然而猩紅的眼裡明顯有點兒心不在焉,心思明顯就不在這兒。
看了看陸拂拂,又看了看牧臨川。
顧清輝心下微微一沉。
文殊和陸拂拂這是――
……
春風拂碧瓦而過,吹動黃金殿內流蘇輕顫。
金鴨微溫,龍涎香嫋嫋散入空中。
淡淡的芳潤甜香,馨雅動人。
顧清輝坐在床畔,看著半靠在床頭的少年,有些無奈道:“這幾日你且安心休養罷,日後千萬莫要這般莽撞了。”
牧臨川麵色蒼白:“文殊知曉。”
待顧清輝離開之後。
牧臨川心不在焉,麵無表情地數著帳子裡的流蘇。
一、二、三、四,待數到第二百五十根的時候,麵色一變再變,終於沒忍住,抬手喚來張嵩,神情迷之從容鎮定,“王後可來探望過孤?”
張嵩一愣:“陛下,你不是將王後禁足了嗎?從馬場回來後,王後就自去禁閉了。”
牧臨川:……
頭一次體驗到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雖然禁了她足不假,可陸拂拂她竟然真的不曾來探望自己?!
來看他一眼再去關禁閉不行嗎?
牧臨川睜大了眼,驚怒交加地臉都紅了,眼裡盛滿了不可思議。
她就沒想過她來這兒看看他,哪怕……哪怕做個樣子……
說不定他心情一好,就饒了她呢?
她難道連這都不懂嗎?
張嵩看著少年像賭氣一般,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掀開被子把自己埋了起來。
隔著被子,傳來了少年陰陽怪氣的譏誚:“她不是喜歡關禁閉嗎?那就繼續關!沒孤的允許,誰也不能放王後出來。”
她不是喜歡關禁閉嗎?
哪天等她反悔了,他也絕不會放她出來。
或許是真的有些累了。
他闔上眼,沉沉睡去。
……
少女正坐在水晶簾前梳頭。
眉眼間落了蝴蝶般水樣的光。
水樣的青絲自臀際垂落,腰肢窈窕,烏發如雲。
他像小孩子找到了新奇的玩具,好奇地把玩著她的頭發。一遍一遍穿過,看著發絲如水一樣自指尖滑落。
又或是垂著眼,從容而嫻熟地親吻她。
一下,又一下,如蜻蜓點水。
自打他玩她頭發的時候,陸拂拂就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等他黏糊糊地親她的時候,更是去推他的臉,氣笑了,幾乎是出言不遜道:“牧臨川你是屬狗的嗎?”
他非但沒動怒,反倒還漫不經心地繼續騷擾她。
“是。”
陸拂拂:“……”
少女有些遭不住了:“那你幫你我去把矮櫃裡那隻發簪拿來。”
他去了。
拂拂驚訝地睜大了眼。
回到妝案前,他拿著發簪在她發間比劃,要替她帶上。
被她拒絕。
他興致勃勃,言笑晏晏:“我幫你畫眉吧。”
少女嫌棄得直皺眉:“不要,你畫得醜死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少女又試探著說了一句:“凍死了,你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吧。”
語氣溫和耐心地仿佛在和一隻小狗玩巡回遊戲。
他非但去拿了衣服,還去關上了窗,撥熱了炭火。想了想又去拿了個小暖手爐,塞到了她手裡。
“這下不冷了?”他一壓眉梢,笑著問。
“嗯。”她正專注地畫著眉,手笨畫得歪歪扭扭的,心不在焉地敷衍他,“不冷了,謝謝你。”
他坐了一會兒,似乎是閒不住,又去給她倒了杯茶。
金鴨熏爐中最後一星火光暗下,香灰積鬱了厚厚一層。
牧臨川睡夢中猛然驚醒了。
坐在床上,少年神情莫辨地盯著玄色床帳上的金線龍紋。
麵色一變再變,驚疑不定地想。
他怎麼會夢到陸拂拂?夢到陸拂拂這也就算了,還在夢裡對她言聽計從的。
哪怕麵對顧清輝,他都絕無這般乖巧聽話。她又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在夢裡指使他?
而夢裡,他好像還挺自得其樂的??
陰鬱地盯著床帳看了一會兒,牧臨川再招來張嵩。
“王後可有悔意?”
這才時隔多久啊。
張嵩有些哭笑不得:“並無。”
到了傍晚,少年明顯焦躁了。
再度招來張嵩,眉頭皺得幾乎能夾死蒼蠅:“王後可有認錯的意思。”
張嵩給了個委婉含蓄的回答。
牧臨川神情漠然:那不就是沒嗎。
這一夜,他並未睡好。
翻來覆去地想著陸拂拂。
越想越有一種被欺騙了感情的憤怒。
她怎麼敢這樣對他?他如此縱容她,將她從冷宮裡撈了出來不說,吃穿住行也從未短過她,她被人用位份欺壓了他就封了她作王後。
他……他不過是冷了她幾日,對她略施小懲,她竟然這就翻了臉。明知他臥傷在床也不來探望。他給了她這麼多次機會,枉他一顆好心喂了狗。
第二天,天還未亮,牧臨川就一身低氣壓地坐在床上,麵色黑如鍋底,又雙招來張嵩,“一夜過去了,王後可曾後悔了?”
張嵩:……
無奈安慰:“陛下且安心養傷,老奴才去探探。”
“不必了,”牧臨川冷冷打斷,扶著腿冷笑道,“她既然這麼硬氣,孤倒是希望她能繼續硬氣下去。”
“今日孤就算死在這兒,爛了這條腿!孤都不會再原諒她!”
自昭陽殿離去後,顧清輝未多耽擱,徑直回了桂宮。
一踏入殿門,便覺察出不對,案幾不止何時多出了一封信,以白玉蘭壓著。
顧清輝心裡一緊,拿起信,仿佛能嗅到未乾的墨香,淡淡的鳴金之氣。
這是王城中探子來信,牧行簡為成就大業,養了三千死士,其中探子更是數不勝數。
信中道說,不日牧行簡便要起兵,望王妃能裡應外合,共謀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