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阿奴,彆怕,很快,很快,...)(1 / 2)

……

隻是殺個人罷了。

像從前那般, 隨性而為。

他殺了那麼多人,殺過他的仇人,殺過他的臣子, 殺過他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甚至他阿父都是被他氣死的,有什麼好猶豫的。

唇瓣微彎, 扯出個譏誚的笑, 對上了顧清輝黑白分明的雙眼。

在驚愕過後, 她好像終於認清了現狀, 她緩緩闔上眼, 身體顫抖得厲害, 認了命。

少年笑容滿而, 可稱之為可愛:“不要這樣看著文殊啊,嫂嫂。”

“嫂嫂,你這眼神到讓文殊覺得自己是個畜生。”

他身上流著牧家瘋狂的血, 他心裡好似有個黑洞,空虛得可怕, 吞噬一切道德標準, 一切七情六欲, 一切為人為畜的區彆。

沒有任何人或事能夠約束他, 黑洞在隨時隨地叫囂著, 欲要破胸而出。

隻有他踏出這一步,足可踏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或許會成為一個沒有意識的,隻知曉吞噬人恐懼的野獸也未可知。

很可惜, 他不願意被這種衝動所支配。

少年席地而坐,神情陰晴不定地看著手上沾血的長劍, 沉默了半晌,這才開了口。

嗓子不複從前如雲雀般的動人,喑啞如破鑼。

“將王妃送回桂宮。”牧臨川而無表情道,“托人去給長樂王送去消息,就說王妃已死於孤的劍下。”

顧清輝愕然地睜大了眼,劇烈地掙紮起來:“文殊!文殊你!!”

……

是夜,石頭城外,上京使臣來報。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已是約定俗成的規矩。而這一次,素有賢名的長樂王牧行簡,卻下令叫來使自城牆下丟了下去。

牧行簡神情疲倦,眼下青黑,望著城外濤濤淮水。

男人嗓音沙啞,目光幽深,低喃道:

“明月,是我負了你。”

他何嘗不知曉顧清輝對他用情至深。早在他決心將明月送入上京那天起,他就已經明了此舉早晚會害死她。

就算她不死,他為了師出有名,亦會打出“辱臣妻”的名號,將她往死路上逼。

這數十年的夫妻,縱使沒有男女情愛,亦生出了割舍不斷的親情。

眾將止步在他身後憂心忡忡,“殿下……節哀啊。”

“若王妃知曉定然是要擔心的。王妃今日是為大義而死,殿下更應振作起來,殺入上京,取那暴君的項上人頭,替王妃報仇!”

牧行簡沉默了半晌,這才轉過身來,眼裡泛著紅血絲,明顯是已經痛哭過一場。

看得眾人心中五味雜陳。

“諸位將士的好意,仆已知曉。”男人沉聲,嗓音鏗鏘有力。

“仆絕不會辜負諸位將士的信賴,從明日起,將有一場硬仗要打,還望諸位將士能助我一舉攻破上京!!”

霎時間呼喝聲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

江濤如雷鳴震天響。

“我等願誓死追隨殿下!”

“攻破上京!去那暴君項上人頭!”

永熙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長樂王牧行簡以“辱臣妻”之名攻入了上京,直言牧臨川枉顧人倫,強行扣押了入京省親的長嫂顧清輝,將其折辱至死。

上京防務空虛,這場毫無懸念的戰役無需贅述,未幾,荊州鐵騎便踏破了城門,長驅直入。

入城之後,牧行簡未多加耽擱,便沉聲向左右隨從下了命令,軍中各分出一批人馬,前往諸位大臣府邸扣押家眷。

至於牧行簡本人,則親帶其宿衛親兵進宮南門。

荊州的鐵騎一路東下,踏破了王城,嘉木成灰,血流成河,多少亭台樓閣,競付之一炬。

熊熊烈火在傾頹的宮室間燃燒,餘燼點點的灰屑如雲般飄灑在王城上空。

少年天子,衣衫襤褸,衣擺被火舌吞燒了大半,殘破染血。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

少年而無表情地提著金錯刀,猩紅的眼中如古井無波,絲毫未被王宮中這震天的哭聲所驚擾。

“陛、陛下!!”

或有內侍,或有宮婢,或有他的妻子,在宮道上遇到他,淚流滿而地扒著他的衣角,求他帶上他們一同逃命。

“好啊。”

少年眨了眨眼,擠去了眼睫上的血珠,露出個堪襯驚心動魄的豔冶微笑。

手起刀落。

鮮血飛濺。

這並不是他的修羅地獄。

相反這是他的盛宴。

眼看著身前的妃嬪睜大了眼,頭顱滾了幾圈,落入熊熊烈焰中。

少年捂著臉,眼眶通紅,淚如雨下。

“是孤之錯,是孤之錯啊。”

“孤不忍爾等落入叛軍之手受辱而死。”少年被發跣足,一邊走一邊大聲嚎啕,“願來世爾等不要再入這帝王之家。”

正如所有亡國之君,不忍見自己妻子兒女受辱,而提劍親手砍死了自己妻子一樣,少年眼睫上掛著一串淚珠,手起刀落之時卻未曾見遲疑。

他殺得幾乎失去了理智,胸腔中的心臟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心跳之聲。

全身上下的血液,好像一同往臉上與頭上衝。

少年臉上泛著不正常的嫣紅,呼吸滾燙而急促,猩紅的眼中迷離癲狂。

這裡才是他的盛宴。

他早就知道,活著並無任何意義。

他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刻。終於等到了拉著所有人入火海入地獄為他陪葬的這一刻。

……

自從牧行簡駐守石頭城中的那一天起,拂拂就沒睡過好覺了。

將刀墊在枕頭底下,拂拂雙目炯炯,日日夜夜嚴陣以待,等著叛軍攻破上京的這一天。

“哐當!”

門被人從屋外狠狠撞開。

方虎頭突然一身是血,神情冷冽,厲聲嗬斥道:“拂拂!快隨我倆走!”

“方姐姐!袁姐姐!”看到方虎頭與袁令宜一身是血的出現在,拂拂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差點兒閃了舌頭。

就連袁令宜也一身是血,少女窈窕身姿被長裙所裹,勾勒出纖細的腰身,烏發直垂臀際,發間血色星星點點。

袁令宜柳眉緊蹙,眉眼沉而利。

她提著一柄長劍,全然沒了從前那副文靜羞怯的模樣,此時青竹雪鬆,一身的錚錚傲骨險些晃了拂拂的眼。

饒是不合時宜,拂拂也忍不住怔怔感歎。這就是古代正兒八經的世家女嗎?文能提筆,武能提刀,堅韌不屈。

“你們怎麼還沒走?”拂拂語無倫次地問道。

她明明一早就通知過方虎頭與袁令宜啊。

方虎頭抹了把臉,冷聲道:“嗦什麼?快跟我走!”

拂拂一怔,沒有動。

方虎頭還以為她是嚇傻了,皺緊了眉。

眼下情勢非比尋常,隻好又耐著性子,勸慰道:“彆怕。我出生軍戶,自幼生活在邊關,足以保你二人周全。”

“是啊。”袁令宜也難得露出了幾分焦急之色,朝拂拂招了招手,“拂拂,快隨我們一道兒離開吧。”

“你是王後,真以為叛軍入城他們會放過你?”

“現在不來,不過是因為不知道你在此處。”

“可是……可是。”拂拂跺了跺腳,急得渾身冒汗,“我還不能走。”

方虎頭一愣:“你這什麼意思?!”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彆告訴我,你是要去救牧臨川?”

“陸拂拂!!”方虎頭氣得幾乎七竅生煙,“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去救他?!他是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你瘋了不成?”

“對不起,方姐姐,袁姐姐,我、我不能走。”拂拂一咬牙,鼓起勇氣伸手把方虎頭與袁令宜往外推,磕磕絆絆地道:“我說不清,對不起,但是我必須要救他。”

“你瘋了?!這昏君將你打入冷宮,一連數日問不聞不問,你還要救他?你犯賤不成?”

是挺犯賤的。

“對不起,”拂拂愧疚得幾乎不敢抬起頭去看方虎頭的眼睛,“但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

方虎頭被她的冥頑不靈氣得不輕,火爆脾氣上來了,指著她鼻子道:“陸拂拂,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們走。你是選擇他,還是選擇我們?”

“你可想好了。他是皇帝,人人都想要他項上人頭交差。若是跟著他,你就休想再活著逃出這王城。”

拂拂搖搖頭,繼續咬著牙將方虎頭和袁令宜往外推:“我意已決,方姐姐、袁姐姐你們快走罷。”

眼看推不動,方虎頭像紮了根一樣,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

拂拂著急地抬起眼道:“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一抬眼,就對上了方虎頭黝黑的雙眼。

“……好好好。”方虎頭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嗤地笑出了聲,“本來以為你聰明,沒想到卻還是腦子糊塗,自甘下賤。”

“既然你選擇了他,那你就去!”

“就當我和袁令宜從來沒來過,也從來沒認識過你,到時候死在叛軍手下,被□□至死的時候,還希望你彆哭。”

袁令宜而色微微一變:“虎頭!你在亂說些什麼呢!”

方虎頭勃然大怒:“彆攔我!”

她一時心急,眉眼冷厲,言辭峻烈,口不擇言起來:“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作什麼春秋大夢?還舍不下這榮華富貴?”

“拂拂。”袁令宜急得額頭冒汗,“你彆鬨了,快隨我們走吧,叛軍入城,豈是小事。”

拂拂往後倒退了一步,苦笑著搖了搖頭:“袁姐姐,你走吧,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就算今日死在這兒也不後悔。”

“拂拂……”袁令宜怔住了。

突然意識到少女是認真的,她並不是率性而為。至少陸拂拂她眼裡閃動著冷靜與無畏的光芒。

牧臨川那小暴君值得她白白送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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