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女和陸喜勝茫然地對視了一眼,麵麵相覷。
“我們家的確有個女兒,叫拂拂,但是拂拂沒死啊。”
這回倒換張嵩和牧臨川齊齊愣住了。
張嵩:“沒、沒死?”
“對啊。”陸喜勝小心翼翼道,“草民的確有個女兒叫陸拂拂的,不是什麼先王後,當下割草去了,還沒回來呢。”
見陸喜勝說得篤定,料想對方也不敢欺君,張嵩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一聲壞了。
弄這麼大陣仗竟然搞錯了。
可這不對勁啊,他們這是調查過好幾遍,特地和當初挑人的宦者確認過,才過來的,怎麼就搞錯了呢?
張嵩皺眉問:“那郎君膝下的這位女郎,可曾入過宮。”
陸喜勝道:“入、入過。是永熙七年春天進的宮。”
這還是不對勁啊。
張嵩也傻了眼。
名字、時間是對的,怎麼就不是了呢?
正當張嵩欲要再問的時候,牧臨川卻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陛下就窩在輪椅裡,麵無表情地摩挲著佛珠,神情冷冷的,紅瞳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隻是身子繃得有點兒緊。
“你說你們女兒也叫陸拂拂?她什麼時候回來?”
陸喜勝道:“我這就去喊,這就去喊。”
話音剛落,一直站在家門口看熱鬨的村人們,終於也反應了過來,爭先恐後地往外跑,全村的人一塊兒去找陸拂拂回來。
總不能讓陛下在門口等著,夫妻倆戰戰兢兢地將陛下給迎了進來。
抬著牧臨川過門檻的時候,張嵩端詳著牧臨川的反應,低聲說了句。
“陛下,先王後已經故去了,人死不能複生。”
牧臨川冷笑一聲:“哼,孤知道。”
“那個什麼內侍呢?等回去之後,給孤剝了他的皮。”
張嵩歎了口氣。
牧臨川頓了半晌,忽又捏了捏眉心,狀若無意,紅瞳如血海翻波有些出神。
“張嵩,你說這陸拂拂當真有可能是那個陸拂拂嗎?雖說人死不能複生。但當初王後死後的異象你又不是沒看到過。”
“這……”張嵩遲疑了,這下反倒是不敢應聲了。
“可王後若複生了,理當來找陛下才是。”
明知不可能,他卻還是抱著希望。
在聽到陸喜勝說他女兒的確是叫陸拂拂,卻沒死的時候,他一瞬間是怒,隨後又是一陣無法抑製的狂喜,渾身顫抖得不能控製,需得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著佛珠,才能維持麵上的平靜。
牧臨川這才沉默下來,良久才道:“若這個不是,那叫賜以金銀,叫她改個名吧。”
周江女趕緊翻出許久沒用過的茶盞到外麵洗,足足用水洗了七八遍,這才倒了杯熱茶。
他們倒茶是他們的事兒,陛下喝不喝這粗茶是陛下的事兒。
沒想到,牧臨川竟然還不挑,略掃了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然後就是無話。
周江女局促地抹著衣角,兩口子坐立不安。
還是牧臨川看了他們一眼,皺眉讓他倆坐下,他倆這才不安地坐下,也不敢坐多,隻占據了椅子的一點兒,好方便隨時起身。
……
二月的天,暖日和風,綠水生波。
藍色的天穹曠遠而澄澈,春山條條起伏。屋上的春鳩在春風裡掠過,村邊杏花白似雪。
女孩兒背著滿滿的一筐草料,腳步輕快,嗓音脆生生地唱著歌兒往村子裡。
她穿著件海青色的上襦,細白的下裙,裙下露出一雙草鞋。
一雙鹿兒眼,挺翹的鼻梁,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水洗過一般。長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女孩兒愛俏,衣服板正正乾乾淨淨的,擦了頭油的烏黑的鬢角還簪了朵杏花。
摟著筐子上的肩帶,嘴一張,便唱:
“打了春,四十日擺條風。風莫風,不上身。
打了春,連鞋單布裙。一年打兩春,黃土變成金。”
走到一半,卻見不少村人爭先地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喊:“拂拂!回來了?!”
拂拂愣了一下,停下腳步,奇怪道:“回來了。嬸子?三叔?出什麼事兒了?”
來人重重地咽了口唾沫,上氣不接下氣道:“陛下來呢!這個時候正在你家呢!”
“陛下……牧臨川?!”
拂拂將背上的筐子墊了墊,飛也般地往家裡跑,踢踢踏踏地撩起了不少泥點子直往草鞋上濺。
這一路上又有見到她這張臉的甲士在驚呼。
“王後?!!”
屋裡隻聽到籬笆門外在吵鬨,在這一片亂哄哄的,嘈雜的人聲中忽然響起了個張嵩震悚到極點的聲音。
“王、王後?”
隨即又是個脆生生的嗓音,來人探頭探腦地往屋裡看:“牧臨川?”
這個膽大妄為的稱呼,令牧臨川渾身一怔,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思議地扭臉看去,一顆心立時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籬笆門外站著個妙齡的女孩兒。
陽光灑落在她頭發上,發紅的頭發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宿主,你當真決定要回到大雍嗎?此後,你就真的回不了家了。】
“我決定了,因為有人還在等我。”
“係統?”
【嗯?】
“在此之前,我能先回去看看另一個世界的我爹娘嗎?”
村口的雪白的杏花飄落在她衣裳上,鷂子從天上撲魯魯地飛遠了。
洛陽城東西,長作經時彆。
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