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2 / 2)

伯格黑德冰雪俱樂部發布聲明,等餘先生升為B級,就聘用對方為花樣滑冰少年組的飛行教練。

伯格黑德花滑少年組的隊長表示,沒有彆的意思。

……沒彆的意思,他們真的很需要一個教練。

最好是喜歡當編劇,看起來身體不是特彆好,但說話和笑的時候都溫溫和和特彆有安全感,經常舉著一個小雪團玩飛飛……還有手杖的那種。

沒有執照也行。

沒參加過比賽,沒有過往成績也、也行。

主要是需要教練。

太、太需要一位教練了。

少年組的隊長不知道有鏡頭,也根本不敢抬頭。扯著依舊茫然沒跟上趟的高益民頂在前麵,對著穆瑜磕磕巴巴把這一段話說完,身後跟著一水“Q口Q”狀嗷嗷待哺的小隊員。

……

第二天早訓時,少年隊員們獲得了一位限時一個星期的新老師。

穆瑜的執教方法很特殊。

不同於少年隊員們遇到的任何一位教練,穆瑜要求他們學會的第一件事是休息。

第二件事是聊天。

不是純休息和純聊天——是在他們沒聽話,非要早來訓練館摸著黑偷偷做陸上練習,又被那根手杖格外精準地戳穿薄弱點,結結實實摔成球再滾成一排以後,休息和聊天。

少年隊員們非必要不聊天,但餘老師讓聊,隻好小聲嘰嘰咕咕。

餘老師好像還有一點輕微的強迫症。

要不是有強迫症,也不至於挨個都戳地上去吧。

他們摔得那叫一個整齊,平時列隊也沒有這麼齊,一個都沒落。

那個高益民都沒落,也沒被特殊對待嘛,就數他摔得最慘。

也不知道餘老師是怎麼看出高益民藏在冰鞋裡的腳踝軟,一戳一個準,也不知道這麼差勁的用刃怎麼能愣蹦那麼高。

練花滑就沒有不摔跤的,每個隊員都是從小摔到大,一下兩下根本不算事。陸地練習的動靜一向驚人,高益民摔得震天響,好幾個聊天的隊員都嚇了一跳。

一群人回頭,看高益民躺在地上四仰八叉一臉懵,都笑到肚子痛,笑累了又上手去拉他。

“傻不傻?我們都摔成這樣了,你還敢蹦?”

“一個隊就要摔得整整齊齊啊?”

“這落點找的,連拋接都掉不了這麼準。”

……

“你每天都保護燕溪不摔,他沒教過你怎麼摔不疼吧?”

拉他的少年隊員問,幾個人一起伸手,輕輕鬆鬆把高益民推起來:“這麼摔還有個好?”

高益民還摔得暈暈乎乎:“咋還不一樣?”

“廢話。”邊上有人湊熱鬨,危言聳聽嚇唬他:“等你出去了,一跤下去膝蓋就得廢。”

高益民性格老實,聽人說什麼就信什麼,臉色刷的白了:“那怎麼辦?”

“練啊,學會摔就行了。”旁邊的少年隊員拍他肩,“沒那麼嚴重,不練也行,就是容易傷。”

高益民是真第一次聽說這個,被過於嚴重的後果嚇著了:“不行,我得練。”他撐著胳膊坐直,“我的腿不能傷。”

“為啥?”有人問他,“傷了也不影響走路,就是不能滑冰了。”

好多人以後還不想滑冰呢,累死了,他也不想滑,等熬出溫室就想改行。

高益民憋了一會兒,實話實說:“我得滑,我要養家……要養妹妹。”

他平時被燕溪盯得死死的,沒和其他人聊過天。為了掩飾緊張,不停拿衣擺擦手,從運動服口袋裡摸出照片。

“這是我小妹。”高益民把照片小心翼翼翻過來,給其他人看,“我要供她跳芭蕾。”

再怎麼也是一群十來歲的孩子,小的連十歲都不到,立刻有人好奇地湊過來看:“高益民,你咋有這麼好看的妹妹?”

高益民臉上發熱,憋了半天:“我……我也還行吧?”

“你身材還行。”有人說,“臉色不好,麵黃肌瘦的,咱們這行得用高等級的培育艙。”

培育艙會調配合適的營養比例、引導發育,讓身體成長到最佳的效果——這個“最佳”的程度,當然也隨著培育艙的等級有不同上限。

練花滑就得用高等級培育艙,這是常識,不然意識根本不能與長大的身體適配,幾乎是百分百會傷。

高益民立刻搖頭:“高等級的給我小妹。”

“你傻啊?”旁邊的少年隊員瞪圓了眼睛,“你一直用的都是低等級培育艙?完了完了,那等你出去,腿不得一蹦就折?”

高益民臉色蒼白地低頭。

他沒想過這些,教練沒說過,家裡也沒有人懂——就算懂了也沒用。

他不可能向家裡要一個高等級培育艙,那是妹妹救命的東西。

邊上的少年們也後知後覺意識到說錯了話,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有些慌,有人下意識抬頭去看穆瑜。

穆瑜就坐在他們旁邊,身旁放著手杖,安靜地陪著這一群半大的少年聊天。

他一直聽著:“高等級的培育艙要多少錢?”

“十萬五千三百七十二塊。”有小隊員知道,搶著舉手回答,“還有更貴的,這一檔最低是這個價。”

每次一偷懶不好好訓練,他爸就念叨這個數訓他,他都會背了。

穆瑜點了點頭,把手探進口袋裡。

高益民的臉色瞬間變了:“餘老師,我不要。”

他能挑戰成功3A,就已經很感激對方,如果再讓餘老師幫自己彆的,就太不知好歹了。

這個年紀的少年,自尊心和傲氣都藏在胸口,格外堅韌也格外脆弱。

高益民出身太差,早早在仰望亦難企及的差距裡認清現實,小小年紀咬牙拖著一家往上爬,可也從沒想過依靠施舍過活。

“我,我出去以後還給人當陪練,不使勁蹦了。小心點,不會傷的。”

高益民攥了攥拳,他有一般少年在這個年紀沒有的韌勁,剛知道這個幾乎掐滅了未來夢想的結局,卻已經迅速打定了主意:“我特彆擅長當陪練。”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跟彆人聊天呢,回頭得跟他爸他媽他妹顯擺。

他在滑冰隊跟人聊得老好了。

他摔了,彆人還來拉他。

高益民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咧嘴笑了下,大大方方承認:“那個……高等級培育艙,我買不起。”

穆瑜“嗯”了一聲:“我也買不起。”

高益民愣了下,轉過頭,看著餘老師從口袋裡拿出來的、皺皺巴巴的紅色塑料袋:“……”

其他排排坐的少年隊員:“……”

睡得香香沉沉的小雪團聽見塑料袋響,撲棱坐起來,閉著眼睛夢遊一樣翻小背包,大方地分享出一根棒棒糖。

穆瑜接過糖,低頭認真道了謝,和小家夥碰了碰鼻尖,把小雪團換了個姿勢塞回去繼續睡。

小雪團本來蜷在外套裡,抱住他的胳膊就不舍得撒手,迷迷糊糊地翻山越嶺一路滾進穆瑜懷裡,一眨眼就又睡熟了。

穆瑜抱著貼在身上的小掛件,盤膝坐在這群孩子中間。

“但你可以掙。”穆瑜從塑料袋裡拿出一個筆記本,又恪守人設,拿出一支酒店送的圓珠筆,“下個月的邀請賽,帶他一個行嗎?”

他問其他少年隊員,把筆記本放在膝上寫日期賽程,示意了下目瞪口呆的高益民。

從沒被征求過意見的一群少年鴉雀無聲,你看我我看你,都反應了幾秒鐘。

“……臥槽行啊!”忽然有人回過神,“怎麼把這麼大個事忘了!”

他意識到在餘老師麵前爆了粗口,立刻自己拍嘴,又趕緊踹高益民:“傻子,快說你想去,你自己掙積分不就完了嗎!”

積分能在俱樂部裡兌換貢獻點,貢獻點是可以升級裝備、配件和訓練條件的——當然也得包括高等級培育艙!不包括也得包括!

少年隊員們正因為沒法解決的問題發愁,忽然意識到問題根本不是問題,立刻支棱起來,你一言我一語,迫不及待地掰著手指頭定了高益民的賽程。

“今年年末的挑戰杯,俱樂部聯賽,世界杯分站……還有明年——明年那個錦標賽,第一名獎金就十萬!”一群人給他算,“高級培育艙能用到十八歲!你現在攢錢趕緊換過去,拖到十八歲再出‘溫室’,身體能調理過來!來得及!”

高益民徹底慌了,兩隻手不知道往哪放,整個人紅得發燙:“不行不行不行,哪能上這麼多比賽?有十萬我也拿不了第一啊,不行不行……”

“你能跳3A!傻子,練啊!”有人恨鐵不成鋼,跳起來錘他,“不是有餘老師嗎?”

穆瑜引著那個小豆丁滑出來的那一套,就算沒合樂,他們也都能看得出來——步伐編排跳躍銜接,那叫一個流暢、那叫一個有韻律,完善出來做編舞,蹦一個驚豔一個。

這會兒所有少年都熱血上頭,沒一個記得之前說好的,穆瑜就隻教他們一個星期了。

……

也沒人記得高益民是他們的對手。

很多事以前他們都不知道,眼睛裡隻有冰場、隻有冰刀、隻有高難度的技術。

沒人知道高益民有這麼可愛的一個妹妹,沒人知道這傻子真這麼愣,愣到打算為了妹妹放棄未來。

少年人的心胸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小到隻能裝下一個偏執的念頭,大到摔一跤、拉一把,聊上三分鐘就能交一個朋友,就能把朋友的事扯過來扛到自己肩上。

偏有人把他們逼到隻能撕咬著對方的血肉、踩著彆人的肩膀往上才能活,然後搖頭歎息,說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分析所謂勝負欲和競爭心。

係統從沒一口氣接收到這麼多活潑熱忱的情緒能量,抱著差一點爆表的情緒探測儀,震撼著悄悄戳穆瑜:“宿主,宿主。”

“他們這麼快就交上朋友了。”係統小聲彙報,“他們現在不是對手。”

至少在這一刻,沒有人把彆人當對手。

或許等冷靜下來,還會有人想起要爭勝要變強……但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裡,這些少年成了朋友。

你有事我幫忙,你害怕我擔著的朋友。

穆瑜合上筆記本,輕點了下頭。

係統扒著筆記本縫,偷看上麵貼著的數據條:“宿主,高益民是不是本來也有機會上這些比賽?”

“是。”穆瑜昨晚看了所有人的訓練和比賽錄像,用一整夜的時間,做完了所有隊員實力分析,“沒有了燕溪,他隻憑實力也能上。”

即使是原本的高益民,在沒有燕溪壓製、不需要藏拙以後,也有資格參加那些比賽——更何況高益民跳出來了3A,連跳也明顯比之前好。

“但這樣讓他上場,高益民的確會被其他人孤立……會不開心。”

係統看著模擬出的軌跡嘟囔:“誰都不會開心。”

“他們永遠不會聊天、不會和解,不會知道他家裡的事。”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這些少年隊員也參與了討論。

少年們之所以拚命地練、拚命地競爭上場的機會,誰盯著誰都像看仇人,誰都想要贏,隻不過是因為教練。

教練眼裡隻能看到表現最好的那個。

這個世界的競技類比賽非常多,賽程也長。尤其青少年組彆,因為有溫室和評分的前提,其實根本不至於缺比賽。

是因為燕父作為教練,先把比賽和金牌的價值分成三六九等,把對自己最有價值的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這些孩子自然也接受了這個邏輯。

但換成餘老師以後,在這幾分鐘裡,這個邏輯不知不覺就變得完全不重要了。

餘老師問他們讓誰上,大家一起討論出了結果。

是整個少年組一起討論出的結果——是他們自己做的決定,想讓他們的朋友上場比賽、掙錢、換個好的培育艙,是他們想讓朋友有機會好好長大。

他們想做這件事,大家湊在一起絞儘腦汁地想,然後想出了辦法。

這種自豪感和快樂是無與倫比的,能夠彌補無法上場的遺憾,能壓下被灌輸的“要贏”。

能讓他們毫不猶豫地把高益民當成自己人。

穆瑜看起來似乎沒特地做什麼,隻是把這群少年隊員戳成一排,陪他們聊了聊天。

……

一群孩子越聊越上頭,轟隆隆起身,跑去角落找到賽程板,敲著腦殼出謀劃策。

有人埋怨高益民怎麼不早說這些事,立刻就有人替他反駁,燕溪啥時候讓高益民跟彆人嘮嗑了,再說咱們平時也不聊天啊。

這話一出,少年隊員們才反應過來。

一群人站在賽程板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老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高益民的腦子已經差不多成了開水壺,迷迷糊糊冒著熱氣轉身,想要去跟餘老師道謝,被不知道哪隻手眼疾手快扯回去。

“噓……小聲點。”他們隊長壓著聲音,眉頭蹙得特彆緊,“餘老師睡著了。”

他們討論得太專心,時間也太長,不光錯過了訓練開始的時間,還沒發現餘老師靠在休息區睡著了。

據可靠情報,聽說餘老師昨晚辦公室的燈亮了一整宿。

大草原上的小狐獴們閉嚴了嘴,扒著肩膀探頭探腦。

……

怎麼能有大人這麼好,睡著了還這麼帥。

他們偷偷討論餘老師究竟是不是練花滑的。有人說不是,沒見餘老師比過賽,有人說看身材比例跟長相可像,這麼好的條件,說不定是傷了。

正在休息的餘老師比平時顯得更帥,單手護著懷裡的雪團子,空著的手搭在膝上……一群半大少年不自覺連喘氣都輕了。

隊長帶頭,拿了件隊服外套躡手躡腳走過去,正好迎上從餘老師懷裡冒頭的小雪團子。

不大點的小雪人,皮膚白長得好看,偏偏眼睛漆黑麵無表情,從餘老師肩膀上探出頭,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

有種能一言不合刀了他們的平靜氣質。

隊長一哆嗦,停在原地,舉起隊服外套,比劃了個蓋在餘老師身上的動作。

小雪人看懂了,點了點頭,慢慢看了一圈,從餘老師的口袋裡翻出刀片。

隊長:“………”

其他隊員:“………………”

一群平時相當叛逆的少年刺頭,你擠我我擠你,噤聲縮在一起。

眼睜睜看著餘老師懷裡的那個小雪人,從小背包裡拿出一塊糖,手起刀落,嚴謹地砍成了十八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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