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冷酷大野狼:“………………”
這個“是啊”是回答哪一句的啊!!
他話真的太多了嗎!!!
哭成球的大野狼不理人了,把被子刨了個坑,抱著枕頭鑽進去,冷酷地聽著終於開始說話的假經紀人給他念“通告”。
他是不會再一句說話的,就算通告要他每天都睡覺、每天都不準跟小黃人們貼貼,他也一定、絕對、發誓——
聞楓燃一把掀開哭濕了一大片的被子:“不是為什麼我還得上學啊?!!”
他不是輟學了嗎?!
“小老板。”穆瑜合上記事本,“我給你弟弟聯係了學校,對麵同意接受,但條件是有人陪讀。”
聞楓燃瞪圓了眼睛,剩下的話全卡在喉嚨裡。
他當然知道穆瑜說的“你弟弟”是誰。
有書讀了……小傻子能去上學了。
小傻子甚至還能學會搞電腦,這樣將來就算他不在了,小傻子一個人也能活下去。
這個條件的誘惑力太大了,聞楓燃說不出半個拒絕的字,他張了幾次嘴,垂在身側的手無力攥握了幾次,才又低聲問:“多少錢?”
“多少錢?要全天陪讀嗎?”聞楓燃艱難地問。
“沒有……沒有彆的意思,我太想讓他上學了。”他這會兒像個被生活壓得喘不上氣的成年人,不自覺地彎下肩膀,低著頭,“我是,我是說,我們——”
一隻手落在他後腰上,輕輕按了下。
聞楓燃下意識就跟著坐直。
“小老板。”穆瑜打開他的通告夾,翻到第一頁,“我們——”
“行得正坐得端睡覺沒有黑眼圈!”聞楓燃打了個激靈,下意識脫口背誦,“我坐直了!”
穆瑜輕咳一聲,把通告夾合上,放在一旁。
大野狼炸毛氣哭:“你又笑了吧!剛才肯定又笑了吧!”
穆瑜點了點頭,他想起個有點熟悉的場景,一時沒能忍住:“以後也要做到。”
“你在提正當的要求,九年義務教育,沒有人能阻止你們上學。”穆瑜溫聲說,“把背挺直,你一個人保護這些孩子,把他們養得這麼好,這是很多大人也做不到的事。”
聞楓燃總算聽著了這一句,後背挺得比標槍還直,耳朵發燙,翹著尾巴低聲反駁:“我本來就是大人嘛。”
穆瑜取出一份入學邀請,放在床邊,胡嚕了兩下大人的後背。
大野狼乖乖抱著膝蓋任擼,下巴抵在胳膊上,抬著頭小聲問:“那要多少錢啊?我得一直陪著嗎?我時間不夠的話讓彆人陪行嗎?”
“不需要一直陪同,每天上午的文化課一起上,剩下的時間,會有專門的老師照顧。”
穆瑜換回記事本,翻了一頁:“但必須是你。那所學校是私立初中,他們看上了你的潛力。”
聞楓燃剛因為前半段鬆了口氣:“……我的什麼東西?”
“潛力。”穆瑜又翻過一頁,“他們建校不久,需要一些知名校友提升宣傳效果。聽說你將來要成為大明星,想提前投資。”
聞楓燃:“……”那這是不是提得有點稍微太前了。
再說他是編的啊!他哪是什麼大明星,他連經紀人都是雇的!
就算答應了假經紀人演戲,那也是演的!就是哄這個說不通的大人高興,他哪有這個本事——
“小老板。”穆瑜說,“沒有退路了。”
聞楓燃有點頭暈:“這,這麼悲壯嗎。”
“今天下午,我辦理了你的轉學手續。這部分可以聯係對方撤銷,隻是浪費了三個小時的時間。”穆瑜的聲音依舊平靜溫和,“不算什麼,我的腿不疼,沒有累到走不動路。”
聞楓燃:“……”
他遲早要因為這個詭計多端的壞大人愧疚而死。
“你……你那時候墨——”聞楓燃硬是把“墨跡”兩個字咽了回去,“默、默默地忙了半天,是幫我辦轉學了啊?”
他小聲說:“我以為是輟學呢,其實不用麻煩的,我自己也不想讀了。”
直到這會兒,聞楓燃才隱約反應過來,對方為什麼在校務處耽擱了那麼久、又在接下來說“有些手續要辦”。
“嚴格來說,九年義務教育沒有真正的輟學流程。”
穆瑜給他解釋:“那所學校拒絕保留你的學籍,嚴格來說,這是可以舉報的,但我們的合同隻到下午三點,我無法在三點前完成舉報流程,也不認為那所學校適合你就讀。最快捷的解決方案,是把你的學籍以轉學流程掛靠到私立初中,根據《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小老板?”
大野狼:@
穆瑜想了想:“我可以長話短說嗎?”
聞楓燃快哭了:“……你還能長話短說啊!”
穆瑜:“我給你辦了轉學。”
聞楓燃生硬地點了兩下頭,躺在床上,注視天花板。
“在你發燒的時候,學校恰巧來電話聯係,那邊了解了具體情況,願意額外接收你弟弟入學。”
穆瑜給他分析:“兩條路,一條是我們去承認,你做不了大明星,讓他們收回對你弟弟的入學邀請。”
聞楓燃:“!!!”
他扒拉過穆瑜手裡的那份入學邀請,藏在懷裡,死活不肯鬆手:“我就是,就是隨便問一下啊……另一條路呢?”
“另一條路是堅持一下,辛苦一些,當兩年明星,讓他們把你弟弟教出來。”
穆瑜說:“那裡有專業的特殊教育老師。你弟弟在電腦方麵很有天賦,有合適的教育環境,他會學得非常快。”
聞楓燃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做夢,重重掐了自己一下,疼得齜牙咧嘴,笑容藏都藏不住地往外冒:“這,這樣啊?”
他這會兒再看懷裡的入學邀請,越看越不舍得撒手,稀罕得翻來覆去一個勁兒研究,又去看宣傳頁上那些照片。
照片上的學校真好看。
窗戶亮堂堂的,桌子一看就沒有倒刺不掛衣服。
老師看著就又溫柔又有耐心。
這食堂飯菜估計不比大包子差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冤大頭學校是怎麼想的……但道理是這個道理,隻要他從現在開始,真鉚足了勁兒跟假經紀人一起當明星,就符合對麵的要求。
隻要他能活出個樣子,他弟弟就能去上學。
說不定會長成巨牛逼的電腦小天才——前街買盜版碟的老板就說了!這種孩子有幾率是天才,還給他推薦過電影,叫《雨人》。
那個破盜版碟都磨花了,還敢要他三十,一看就是故意宰他。可聞楓燃還是忍不住買了,抱著等爸媽等到天黑的小傻子熬夜一起看,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詹家他爺爺就腦子特彆聰明,是那個年代少有的大學生。他就說小傻子不是真傻,就是腦筋轉不過來,那群不識貨的還不信。
聞楓燃清了清喉嚨,沉穩地把入學邀請放下,挺著肩膀坐直:“那個……我基本考慮得差不多了,就是,學費——”
“減免,有生活補助。”穆瑜說,“如果你成了大明星,要給他們錄一個宣傳片。”
聞楓燃雙手握住假經紀人的胳膊:“我死也要當上大明星。”
穆瑜輕咳一聲。
血紅大野狼臊的滿臉通紅,咣當一聲仰在床上惡狠狠蹬腿:“笑嘛笑嘛!還忍什麼想笑就笑今天就算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當大明星!從今天起我就是未來最火的大明星!!”
“好。”穆瑜摸摸未來大明星的頭發,“不要想那些。”
他的聲音很輕,很溫和:“不要想著死,要想未來。”
聞楓燃踩空氣的兩條腿不著痕跡地一頓,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揪了揪枕巾洗出的毛邊:“知道啦,隨口說的。”
“辛苦了。”
外麵風雨漸歇,穆瑜用被子把未來大明星蓋上,站起身:“我知道很累。”
驕傲的血紅大野狼梗著脖:“嗬。”
穆瑜說:“明天早上——”
“你把車開走,你不是說要開家長會嗎?”大野狼搶著說,“我騎自行車。”
穆瑜提醒他:“路有些遠,蹬自行車要兩個小時。”
聞楓燃:“……”
穆瑜友好地提建議:“要電動小三輪嗎?”
那勢必不可能。
聞楓燃的底線是他蹬自行車載他弟殺進校門,絕不可能騎三輪去:“小意思,我蹬得動。”
穆瑜笑了笑:“我晚上來接你們放學。”
聞楓燃剛想跟假經紀人商量,能不能第一天讓他陪他弟全天,能不能晚上開車來幫忙撐撐場麵——第一天就行。
他喉嚨跟著熱了下,咬著枕頭硬咽下去,粗聲粗氣:“知道啦知道啦,還不快去睡,一會兒又要下雨了。”
大野狼扯過一張紙龍飛鳳舞刷刷刷,舉起來:我要凶了啊。=皿=
寫作“我要凶了啊”,讀作“我要哭了啊。”
丟死人了,這假經紀人絕對有點拍花子的本事在身上。
“小老板。”穆瑜溫聲說,“晚安,做個好夢。”
大野狼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睡著了,呼吸不太穩,偶爾攙著小聲有點急的咳嗽。
門鎖哢噠一聲,輕輕合攏。
大野狼呲溜一聲竄下床,攥著袖子胡亂抹了抹臉,拿過那份入學邀請,扭亮台燈,來來回回又看了起碼八百遍。
他捏著入學邀請滿屋亂轉,藏了十幾個地方都不保險,最後乾脆塞在枕頭底下。
聞楓燃像是猜到了門口有人,熟練地打開門,把坐在石頭上的小傻子拉進來,抱著一下一下地胡嚕腦袋。
“哥不舍得死了。”聞楓燃抱著他晃,“不舍得了,打拳打死翻車摔死都太虧了。”
“完了,小傻子,哥沒有保險金留給你了,不能讓你吃一輩子包子了。”
有個聽不懂話、講不通道理的大人,不由分說地要扯著他演一場戲——這倒沒什麼問題,他也不是擠不出時間來哄那個他很喜歡的大人。
問題是,他現在有點兒當真了,他甚至真的在考慮,要是黑拳賽影響當大明星,就先不打了吧。
他去工地給人家跑腿幫忙,去棋牌室也行,反正就是累點兒,掙得錢少點。
他好想看著孤兒院的孩子好好長大。
太想了,想到他自己的什麼都可以不要,他可以繼續壓榨自己,到榨乾為止。
“哥隻能勉為其難地陪你上學了。”
聞楓燃低頭問:“你好好長大,長大讓哥看,好不好?”
小傻子緊緊抱著他,把藏在懷裡的一紙包肉餡小心翼翼拿出來,捏著一個往他嘴裡送。
聞楓燃又哭又笑,他吃了一個冷透了的肉餡,咽的太急了,嗆得直咳嗽。
“做個好夢。”聞楓燃學假經紀人的話,哄小傻子睡覺,“做個好夢,睡覺,做個好夢。”
還做夢。
……已經是場他做都不敢做的白日夢了。
/
翌日一早。
小黃人們都早早就去學校了,手拉著手出大院的時候輕手輕腳,一點都沒驚動楓燃哥。
輕手輕腳過頭了。
聞楓燃這麼多年來頭一次睡死過去,差一點就睡過了頭。
聽見鬨鐘響,聞楓燃幾乎是一個翻身蹦起來,挖出被窩裡的小傻子,火速刷牙洗臉換衣服,去箱子裡翻出了準備了好幾年的書包。
衣服是最乾淨、最整潔的一套。
書包也是專門買的布,托花布店的老板娘踩縫紉機做的。
自行車也是聞楓燃的寶貝,一點鏽都沒有,擦得鋥光瓦亮,鏈子都是專門上的好油。
聞楓燃緊急趕到包子鋪買了三個大肉包,全給小傻子塞書包裡。一路狂蹬自行車,遇上誰問都大聲喊著回答,嘿呀沒什麼急事就是送我弟弟去上學。
他弟弟要去上學了!!!
小傻子!往後!有學上了!!
包子鋪老板娘有點擔心:“可彆是騙人拐小孩的,你打聽好了不?”
“不能!他們讓陪讀,我也去。”
聞楓燃特彆篤定:“要真是騙子我扭頭就跑。”
修車行老板不信:“扯淡!哪個學校能收你那個弟弟啊,錢多燒的想做公益了?!”
“萬一就有人錢多燒的呢?”
聞楓燃這回不生氣了,咧著嘴熊他:“我要掙那麼多錢,我也去搞個學校,專門收上不起學的學生。”
修車行老板一宿沒睡著,想起從自己這拚出來的五菱宏光居然能贏三萬塊的事就糟心,頂著“當初但凡留了張改裝圖紙”的不散陰雲暴跳如雷:“你還想掙那麼多錢!做夢呢!把我排氣管錢還我!!”
“等我掙了錢就還你,我這幾天先不去打拳了!”聞楓燃歇了兩口氣,又開始玩命蹬自行車,“下午我去城東工地砌磚掙錢去!”
修車行老板皺了皺眉,他其實一直不讚同聞楓燃小小年紀就這麼不要命地乾活……可各人有各命。
誰活著都不容易,在他們這種地方,實在沒有那麼多能替彆人操的閒心。
尤其這小子都窮瘋了,居然還一身不知道哪來的骨氣,不該自己掙的錢就不要,愣得不像筒子樓裡出來的人。
要修車行老板說,那個斯斯文文叫“莊衍”的都說把獎金給車主了,就該先把錢收下——然後要麼踹了對方自己開車,自己去贏那三萬塊。
要麼想辦法把人扣下。
甭管用威脅還是什麼辦法,逼著搖錢樹繼續把命豁出去,繼續給他們掙錢……那群人的規矩一直都是這樣的。
……一直都是這樣的。
修車行老板的胸口倏地一沉,狠狠掐滅了煙,那點不知道從哪生出來的、忍不住替這小子高興的心思像是驟然潑了盆冰水。
幾個魁梧的身影攔在聞楓燃的自行車前。
大片紋身,有人拎著鐵棍,有人的光頭上有寸許長的疤。
和這幾個人比起來,聞楓燃這個十三歲的小屁孩,單薄得真像個高高興興蹬著自行車要去上學的學生。
“幾位幾位。”修車行老板訕笑著過去,點頭哈腰地挨個散煙,“你看看你看看,小孩子不懂事瞎喊,吵著了吧?”
修車行老板踹了聞楓燃一腳:“還不快點說對不起!等什麼呢?”
聞楓燃死死攥著自行車的車把。
他看著眼前的幾個人——都是黑拳賽那邊的人,也有武館的拳手。
他昨天沒去比賽。
他太高興了,把這事高興忘了。
小傻子還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聞楓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這兒和他們起衝突,更不能在這裡挨打……可假經紀人跟他說,不要把背彎下來。
不要彎下來,要行得正站得直。
聞楓燃僵在原地,他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飄在天上得意忘形的心臟重重被拽下來,然後——
——然後被一隻手接住。
那隻手從五菱宏光的車窗裡探出來,輕拍了下他的肩膀,遞給他一顆糖。
一顆糖、一塊石頭和一張糖紙。
副駕駛那個漂亮到極點的小孩正在解寶寶專用安全帶。
“小老板。”穆瑜衝他笑笑,溫聲說,“我來送保健品,要我順路送你上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