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聲音自這層間隔裡透露出來。
“先來說說這個項目的好處吧。金陽天城是一個養老地產,現在養老有國家政策扶持,你如果能拿下這個項目,未來無論對公對私,都有更多的出路。而對我們這種成年人而言……有錢不賺王八蛋,你說呢?”
空氣稀釋了煙霧,溫彆玉看清了煙霧之後的人。
俞適野吸了一口煙,將煙鬆鬆夾在指間,又用這隻手的掌骨撐著頰。
對方坐在那裡,歪著頭,看上去不是特彆正經,說出來的話倒語重心長。
“再說了,你不會以為接了這個項目,我們就要連工作都被捆綁吧?我不負責金陽的設計施工,你也不是工地頭目,要想通過這個項目獲得更多的相見時間,說實話,難度還挺高的。”
溫彆玉覺得麵前的場景有些熟悉。
好像……在很早很早以前,在他和俞適野還是學生的時候,他們也經曆過很多類似的對話,但角色是相反的。
勸說人的,總是自己;被勸說的,總是俞適野。
在他勸說的最開頭,得到的回複總是不聽不聽就是不聽。
而這一堅持持續不了太久。到了當天晚上,臨分彆的時候,俞適野總會跑過來,攬著他,在他耳旁說話,聲音拖得長長的,像是夕陽底下,兩人長長的彙合在一處的影子。
“是你說的——我才答應的——”
因為接受了人,所以接受了話。
“彆玉?”
一聲疑惑的呼喚,將溫彆玉從回憶中拖拽出來。
溫彆玉看著眼前的俞適野,突然感覺到了更多的陌生。他所認識的俞適野,真的不是現在這種現實的人,現實的可以是所有人,但總不應該是俞適野。
他回複:“聽你這樣一說,我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不想參加不全是因為你。之前我得到了一個小道消息,金陽天城主要負責人的親屬,也參加了這次的競標會……”
“現在你得到了第二個小道消息。”
“什麼?”
“金陽天城第二大股東的親屬,同樣參加了這次的競標會。”
溫彆玉:“……”
俞適野摸了摸下巴:“我還能告訴你,你聽說的那位親屬,是金陽的主人,陳興騰的小舅子。陳興騰這家夥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怕老婆,所以小舅子的地位也就跟著水漲床高了……”
話到這裡停頓了,兩人麵麵相覷。
溫彆玉遲疑:“這次的競標,真的沒有內定?”
“內定應該沒有,我沒聽見這種風聲。”俞適野拍拍額頭,“哎呀,我突然覺得,你現在抱著的這根金大腿,既不夠金,也不夠大,很可能無法把你送上位。不過事在人為,該努力的還是要努力一下。首先——等明天我去金陽內部打探打探再說吧。”
兩個人的交談告一段落,工作與生活上互幫互助的戰略同盟初步形成,俞適野覺得自己身上沉重而庸俗的金錢的味道,也因為有一個人的分擔,而變得淡雅了一些。
他決定為這種變化辦一個小小的慶祝儀式,於是來到二樓書房附帶的浴室裡。
這間浴室有個臨窗的浴缸,窗是可以開啟的落地窗,平日裡不太使用,總用一幅素色窗簾遮住,隻在俞適野覺得有需要的時候開啟——比如現在。
俞適野來到浴缸前,先放了熱水,再按動了牆上自動窗簾的開關,露出藏在窗簾後麵,被框入玻璃窗的城市風景畫。
地上的燈火亮出金錢的顏色,天上的星星閃出金錢的光芒。就連浴缸裡用的用的浴鹽,都可以選擇金光閃閃的。
俞適野倒了一袋子金色浴鹽入水中,脫了衣服,進入浴缸,就這樣枕在熱水之中,望著那深沉晦暗又魅惑多姿的城市,愜意地長長歎上一口氣。
這個夜晚,是屬於金錢的啊——
偶爾吹著風,喝點酒,泡泡澡,是一個很舒適的事情。俞適野正閉目冥思,突然聽見一聲輕響,像是從窗外露台處傳來的。
這棟房子的露台比較獨特,並不局限於一個房間一小塊地方,它繞著整棟房子走了整整一圈,跟個棧道似的,二樓的所有房間,都能連通到露台。
俞適野猜測來的是溫彆玉,他也懶得睜開眼,直接喊了一聲:“彆玉。”
但周圍安靜,喊出的聲音像是被未知的空洞給吸納了,得不到反饋。
俞適野感覺到了一點疑惑,他睜開眼睛,轉了頭,再來一聲:“彆玉?”
走道裡終於有了變化,來人的腳步輕得像貓,俞適野其實沒有聽見什麼動靜,但他就是能夠感覺到,熟悉的人正在逐漸接近……然後,黑暗將人吐了出來,溫彆玉站到他麵前的光線裡,神色十分冷靜。
見人來了,俞適野在浴缸裡換了個姿勢,從平躺變成側坐,他的一隻手交疊搭在浴缸的邊沿,下巴枕上去,另一隻手則從金閃閃的水中抬起來,張開五指,衝溫彆玉揮了揮。
“嗨~”
下一秒,冷靜站著的人抬手遮眼,蹲下去,內心崩潰,久久不語。
隻是出來露台散個步,為什麼還能看見這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