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餘溫未了 楚寒衣青 10254 字 8個月前

溫彆玉扭頭看了俞適野一眼,眼中似乎包含著些許沉思,接著,他扭回腦袋,自言自語:“難道學生時代的我這麼沒有技巧?所以才讓你在塗藥酒的過程中一直大呼小叫?”

俞適野下意識地瞥了下自己的膝蓋。自窗口中落下來的月光灑在他的腿上,像麵鏡子,回憶在裡頭水似地流淌過去。

學生時代,有一次他打籃球磕著了腿,磕的時候沒有感覺,下了球場掀開褲子一看,膝蓋連同下邊的半個小腿都是青色的,當時可把溫彆玉嚇壞了,馬上跑去藥店,替他買了跌打油過來……

“其實不痛。”俞適野出神一會,坦誠告訴溫彆玉,“就是想讓你多啾啾我而已。”

這句話引得溫彆玉轉過身。

兩人是盤坐著上藥的,俞適野突然看見前方的人轉回來,他趕緊禮貌地向後躲避,沒想到本來就坐得不是很正的他身體再歪,立刻重心不穩得倒在了榻榻米上,忙亂之中,還引得溫彆玉也倒了下來。

溫彆玉趕緊伸手,撐住自己,但他一不小心用了自己受傷的那隻胳膊,當下疼得緊皺了眉頭。

俞適野的雙手本來是規規矩矩放在床上的,這一刻他忽然抬起了手,攬住溫彆玉的腰,先把人稍稍托起,讓那隻受傷的手遠離榻榻米,再把人放下去,就放在自己的身上。

兩人臉貼著臉躺了片刻,溫彆玉把自己撐起來。

“一不小心。”

“沒事……在揉淤青這件事情上,我們總是比較會出狀況的。”俞適野說,“上一回你給我揉到一半,不是還一不小心把藥油揉到自己眼睛裡?”

“那是因為你全程在哼哼唧唧,我心裡擔心,才俯身仔細觀察的。”溫彆玉沒好氣說,“誰想到——”

誰能想到呢。

溫彆玉塗著塗著,一不小心把藥油碰到了眼睛的位置,當下辣得直抽氣。

俞適野也顧不上打鬨玩笑,趕緊找出濕紙巾,擦拭溫彆玉的眼角,那地方皮膚嫩,隻擦了兩下,就紅了起來,像飛了道胭脂上去。其時,溫彆玉又眨了下眼睛。

閉合之間,眼睛裡被藥油辣出了的薄霧霧氣聚攏,凝成水珠,沾濕眼尾。

這是溫彆玉眼旁的痕跡,也是俞適野心上的痕跡。

他向前,親了這一處,把那些揪心的痕跡抹除掉。

他霸道表示:“你不可以哭,你哭了我會心疼。”

溫彆玉大概有些想笑,淺淺的笑意蕩開來,像池塘裡的漣漪,堤岸旁的微風:“好啊。”

俞適野看著又忍不住有點想要欺負人,於是湊過去,在對方耳旁悄悄說:“在床上的時候除外,那是可以哭的。”

溫彆玉的眼尾更紅了,好像胭脂之上,又疊了一層青澀羞窘。

從那以後,溫彆玉果然再也沒有哭過了,就算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也沒看見過溫彆玉的眼淚,在承諾自己這件事情上,對方總是做得很好,超出自己預期的好……

當時的他還不明白,有時候不哭比哭更難受。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一定會叫過去的自己,在這些可笑的要求之後再加一句——

“如果你哭了,也沒有關係,我來做那個吻乾你眼淚的人。”

這些事情真像是上輩子的事。

俞適野呼出一口氣,這口氣像是吹散迷霧的風,將過去的畫麵統統吹開。

吹散了過去的畫麵,吹不散腦海中的些許遺憾。

他把溫彆玉扶起來,自己也坐好,正打算繼續為溫彆玉塗藥酒,前邊的人突然出了聲。

“我有點累了。”

俞適野愣了下:“你要早點睡覺嗎?”

“嗯。”溫彆玉又說,“還有些彆的要和你商量。”

俞適野打起精神:“你說。”

溫彆玉看著俞適野,他從那一聲虛浮的呼氣聲裡發現了俞適野難過的情緒,可俞適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情不好的?

溫彆玉仔細回想了兩人的相處,依然沒有發現端倪,無從進行分析。重逢以後,俞適野總是不動聲色,將所有的情緒藏在重重冰川之下,再在上麵遍植花木以做掩飾,不願意讓人任何人看透。

……這些都無所謂,溫彆玉可以接受,也早有預備。

可當從那些無數的掩飾裡發現俞適野的悲傷和難過,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他的心裡有點空,好像一直悄悄收藏在裡邊的某些東西正汩汩往外泄,攔也攔不住。

溫彆玉沉默一會,開了口,都沒有注意自己語氣軟了一些,好像在哄人:“累了,接下去不想再處理工作方麵的事情,隻想四處玩玩,俞適野,要不然……”

他仿佛不經意地建議。

“我們接下去就彆管其他,好好在日本旅遊一趟,放鬆放鬆吧。”

“……你這個提議讓人有點措不及防。”

“還準備工作?”

“還是旅遊好。”俞適野萬分讚成溫彆玉的建議。

***

敲定了接下去的方向,兩人也是真累了,沒再說話,簡單洗漱之後,各自尋著被褥,躺了下去。

床頭正對窗戶,抬眼一看,看見漆黑的夜空裡,亮起了個窄得像把鉤的月亮,鉤著這黯然失意的夜,長長久久沉默著。

俞適野老老實實地在床上躺了許久,也沒能睡著。他身體很累,精神卻意外的亢奮,如同喝多了□□,連心臟都充血難受。

他無聲地翻了個身,看向身旁的人。

溫彆玉似乎睡著了,被子拉到下巴,碎發蓋住眼睛,剩下一點麵龐,攏在稀薄的月色裡,晃出些寧靜和安然。

寂靜的夜裡,他似乎聽見了心跳聲。

不是溫彆玉的,也不是自己的,是屬於過去的俞適野的。

那個虛虛的影子,站在自己的身旁,目光卻望向溫彆玉的位置,他能夠聽見對方的心跳聲,快活的,愉悅的,有揮灑不完的熱情和滿溢而出的愛。

這股心跳,跳著跳著,驀地爆發出一陣極其尖銳的疼痛。

俞適野似乎能夠感覺到過去的自己的緊張和痛苦,還有那些焦急,依然清晰如初,甚至穿透時間的阻隔,一路來到他的身體裡。

隻是這一瞬。

一瞬之後,劇烈的疼痛消失了。可有什麼另外的東西留下來,醇厚無聲,牽動他的心,跟著過去的炙熱的自己一起,對著溫彆玉,輕輕跳動了一下。

混雜著些心疼,混雜著些更深的微不可見的……

他不覺朝近在咫尺的人伸出手,伸到一半,被白晃晃的月光一燙,燙回了俞適野的理智。

……這可有意思了。

睡在一起的時候想分開睡,不睡在一起了,又想重新睡過去。

俞適野好笑之餘,也有些悵然若失。

同樣的店鋪,同樣的房間,同樣的人。混沌裡,影子重疊在一處,虛飾出妥當的模樣,可今夜的月不是昨夜的月,過去的人不是現在的人。

俞適野悄然收回了朝溫彆玉方向伸出的手臂。

他開始覺得,自己找初戀假結婚可能真的不是一個特彆好的主意,這裡頭,泛起了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情不自禁。

也不知最後到了什麼時間,俞適野終於睡著了。

天邊那輪勾月,鉤起了夜色,也鉤起了俞適野的夢。

他夢到親吻眼淚之後的事情,那張床變成巨大的旖旎的帳,他和溫彆玉藏身其中,緊貼的肌膚騰出燒灼靈魂的火焰,他撫摸著溫彆玉,眼、唇、身軀,儘情的馳騁與掠奪,掠奪到後來,那些熊熊的火焰,全在緊緊包裹著他的人身上,變作無邊無儘的春潮春水。

他將人抱住,綿長的親吻著,再也再也不想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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