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 雖然康熙和幾位阿哥們平日裡在自己麵前看起來似乎挺好說話, 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是好脾氣的人, 甚至如果不是因為她如今的身份, 他們之間可能連平等對話的權利都沒有。
這一刻,想清楚他們敬的不過是她“小仙女”的身份, 可實際上知道自己如今根本沒有多少底牌的言晏晏突然就有了緊張感。
之前的那些歲月靜好此時全部變成了泡泡,在她眼前瞬間被戳破。
因為知道他們快要回京了,覺得再不行動就來不及的李詩柳才決定主動投懷送抱,她用的香粉隻是有輕微催情作用, 乃是青樓裡常用的東西。
本想著灑上一點香粉, 再加上他喝了酒, 肯定能成就好事, 哪怕不成, 試上一試又沒什麼損失,左右經曆了上一世,她又不像尋常女子那樣在乎什麼清白。
隻是她卻不知道,這種行為對於皇家阿哥來說,已經是冒犯, 甚至能要了她的命。
聽到三阿哥命令, 再看四阿哥冰冷的表情, 被兩個侍衛抓住胳膊的李詩柳開始恐懼起來,目光掃到不遠處的人時,有種瞬間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覺。
“言姑娘你幫我求求情……我不是故意的,救救我……”
沉浸在自己思維中的言晏晏被她帶著幾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驚醒, 抬頭看過去時,就見她往日裡溫柔的麵容因為哭喊而顯得有些扭曲。
“還不趕緊將人帶下去。”
許是擔心言晏晏會給她求情,三阿哥厲聲催了一句。
旁邊站著的太監十分有眼色地上去用帕子堵了李詩柳的嘴,然後擋著她的視線直到侍衛將人帶走。
三阿哥拉著四阿哥走到言晏晏身旁,見她似乎想說什麼,搶先一步招呼道:“走走走,回去烤肉。”
見此,言晏晏隻能在心底歎息了一聲,跟著他們重新回到火堆前。
回來以後,除了三阿哥外,另兩個人都沒什麼心思再吃烤肉,於是略坐了一會後,這場篝火烤肉就這麼虎頭蛇尾的結束。
經過那麼多地方,言晏晏身邊伺候的人也換了許多,隻有秋蘭是從最開始跟到現在,因此待她也算有些真心。
見她回到房間後就坐在窗邊,眼見夜色越來越深了還不睡,猶豫了一會後還是開口道: “姑娘不用多想,像她那種行為,放在宮裡杖斃了都是活該,五十大板至少還有活命的可能。”
言晏晏倒不是因為這個睡不著,畢竟雖然在她看來李詩柳的行為罪不至死,可身為古代土著李詩柳自己總不會不清楚這種行為會導致什麼後果。
哪怕她真的不清楚,可做錯事,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不過聽秋蘭提起她,言晏晏想了想後還是道:“你去看看,要是……給她送些藥去。”
“姑娘心善,奴婢先伺候您睡了再去。”秋蘭道。
之前已經沐浴過,言晏晏離開窗邊走到放了銅盆的木架旁洗漱完後,自己脫了衣裳上床。
看著她躺下來,秋蘭將窗戶關好,把燭台拿到外間去,又和守夜的宮女交代了幾句才拿了藥出去。
次日醒來,聽秋蘭說人還有氣,藥也給她用上了,言晏晏放下心來,不再想這件事。
聽說三阿哥一早就拉著四阿哥去打獵,準備帶一些獵物回去,言晏晏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畢竟經曆了昨晚,雖不至於沒辦法麵對他們,但能再調整下心態總是好的。
獨自用過早膳後,言晏晏帶著秋蘭在莊子附近散步,當看到路旁的田裡已經冒出了綠意,田裡辛勤勞作的百姓,還有田埂上玩鬨的孩子們,忽然又覺得自己也沒必要那麼悲觀。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不管一開始是因為什麼相識,相處久了終歸會有感情,總不能一竿子把所有的東西全部否定掉。
世界本來就不是非黑既白。
言晏晏心裡想著,就看到田埂上的小孩們注意到了她,朝這邊走了幾步又不敢過來,隻遠遠觀望著。
她稱人家小孩,實際上那些小孩中最大的女孩可能隻比她如今小一兩歲而已。
言晏晏看到其中一個還沒到自己膝蓋的小女孩雖然長得不白也不胖,但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還有長長的睫毛實在有些可愛,於是將裝了零嘴的荷包取下來,朝她招了招手。
那小女孩一開始沒動,還是身後大一點的男孩推了她一把,才用那雙小短腿跑了過來,抬頭望著她笑。
“拿去一起吃。”看到這天真的笑容,言晏晏心情瞬間都好了,將荷包放到她手上。
回到莊子裡又去泡了回溫泉,等到四阿哥他們回來時,言晏晏已經能夠如往常一般與他們打招呼。
三阿哥自然不會知道這短短時間內她的心理變化,笑著展示自己的收獲。
相對來說,四阿哥可能要敏銳一些,然而昨晚他沒心情去關注,如今麵對已經收拾好心情的人,自然也看不出什麼。
看著明顯比昨日多的獵物,言晏晏給麵子的誇了幾句,“不錯。”
這會離中午還有些時間,想要給康熙午膳添點野味儘儘孝心的兩位阿哥與她說了一聲後,便吩咐人收拾東西準備回城。
因為有了憂患意識,接下來言晏晏沒事就會出門在城裡轉轉,無意間發現在西邊的城樓附近有個善堂。
善堂的房子雖然舊了點,但看著也還行,然而裡麵的孩子狀態卻不怎麼好,衣著破爛不說,基本上都是麵黃肌瘦的模樣。
見此,言晏晏立馬就從附近買了些吃食和衣物等過來。
一開始或許是圖功德,可等看到裡麵有不少生了病也隻能自己扛的小孩,言晏晏在請了大夫為他們看病後,不免又多想了一些。
善堂裡的孩子大多是身體不怎麼好或是有殘疾,正常的並沒有幾個,除了一個做飯的老媽子和看門的老頭也沒有其他大人。
這善堂原是幾個有錢人家的夫人籌辦的,一開始還好,如今也隻偶爾施舍些府裡的東西過來,保證這裡的孩子不餓死罷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以前理科不好,也折騰不出什麼肥皂、玻璃、水泥的言晏晏想了想,買了些良田供善堂使用,既能讓裡麵的孩子長大後哪怕找不到活計也能種地養活自己,沒人種時靠收租也能得個溫飽。
於此同時,她還請了個先生來,教善堂裡的孩子們識字,並請了個繡娘來教裡麵的女孩女紅,讓她們好歹有一技之長,不至於一直那麼累的靠給人洗衣服賺辛苦錢。
這麼折騰了一通,言晏晏手裡沒錢了,正想著怎麼賺錢時,城裡那些有錢人家不知從哪得了消息,得知京裡來的貴人關注城西的善堂後,紛紛慷慨解囊,送了不少財物過去。
不僅如此,甚至之前籌辦善堂的那幾家還將地契並做飯和看門那兩人的賣身契送了過來。
那些富貴人家倒也沒指望憑此搭上京裡的貴人,主要商人講究和氣生財,能有討好貴人的機會自然不吝惜這點東西。
對此,言晏晏感到高興的同時,又去牙行讓人找了個能管理善堂的人,考察過後與他簽了契。
雖然知道那些有錢人家衝的不是自己的麵子,不過言晏晏想了下,還是給每家送了盆自己用種子催生出來的蘭花。
收到從織造府送出來的蘭花,那些富貴人家多少有些受寵若驚,不少人在日後倒是對善堂多關照了幾分。
之前有事,哪怕知道她天天跑出去忙善堂的事四阿哥也沒時間關注,在回京的前一天終於有空,便去了她的院子。
馬上要走了,正準備最後去一趟善堂的言晏晏看到他過來,直接道:“我準備出去,要一起嗎?”
“是去善堂?”四阿哥不答反問。
言晏晏點了點頭,和秋蘭說了幾句讓她彆忘了把準備好的點心帶上後,與他一同往外走。
做善事四阿哥自然是支持的,隻是聽說她前些日子都是自己到處跑,不免老生常談了幾句,讓她有事吩咐下麵的人去做。
在現代倒也有助手平日裡幫她各種忙,可是那是給了工資的,如今院子裡的人又不是她的員工,言晏晏還真不是很習慣使喚他們去做事。
當然,除了這個原因外,也是因為言晏晏想多鍛煉一下自己在古代的獨立性,畢竟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隨口應了幾聲“好的”表示自己記住了後,已經走出府外的言晏晏與他一起上了馬車。
比起前幾天不管是環境還是人的精神都是灰敗的模樣,如今的善堂不說煥然一新,也算是大變樣,不光是環境整潔了,裡麵的孩子也穿得乾淨,精神麵貌更是好了許多。
知道是誰帶給他們這樣好日子的孩子也知道感激,看到她來了後都很熱情。
言晏晏問了幾句他們這兩天的生活,又讓秋蘭將帶過來的點心分給他們吃。
小一點的孩子們高興的吃著點心,大一點的還知道拿了先請她吃。
四阿哥在一旁看著她笑與那些孩子交流,偶爾還會摸摸她們的腦袋,言行舉止中都透著溫柔的意味,心裡多少有些感觸。
做善事的人不少,像是京裡的夫人或是宮裡的娘娘們,在有地方受災時也願意儘綿薄之力捐些錢財用物出來,但沒有人會像她這樣親力親為。
佛說眾生平等。
四阿哥發現,在她眼中人與人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哪怕這些孩子身有殘疾,她與之交流碰觸也無一絲嫌棄。
在知道她要走了後,孩子們很是不舍,還有幾個女孩一起送了個荷包給她。
“言姐姐,你能不走嗎?”
終於,有一個女孩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提出。
“我會過來看你們的。”
若是可以,言晏晏倒是願意留在這裡,但之前試著在康熙麵前露出些口風,他顯然是不願自己留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在手裡底牌還不夠硬的前提下,言晏晏還不想得罪康熙,加上難得穿越一趟,不看看紫禁城也可惜,於是決定先跟著回京。
和善堂的管事又交代了幾句,言晏晏這才在那群孩子們的目送下離開。
“我讓人與曹家說一聲,讓他們看顧些這裡。”許是見她有些不放心,上馬車後,四阿哥說了一句。
曹家在江寧算是地頭蛇的存在,有他家照看,自然萬無一失。
“多謝。”言晏晏收回看向善堂的視線並放下車簾。
許是因為在江寧呆的時間最長,又或是因為這裡有一點點在她手中變好的善堂,離開的那天,言晏晏心裡多少有些惆悵。
禦駕回京,陣仗自然十分盛大,碼頭前不止有當地的官員,有名望的父老和普通百姓同樣不少。
看著那些前來送行的百姓,言晏晏大概明白了康熙為何會親自去祭拜明孝陵,或許他確實如自己說的那般敬佩明□□,但肯定也有為了收買人心的原因。
本來因她不喜坐船的緣故,康熙提出還是讓幾位阿哥繼續陪她走陸路,言晏晏想了會後還是拒絕了,畢竟一來她暈船的症狀並不嚴重,二來也不想再添麻煩。
等到上了船,突然看到碼頭的角落裡,孫管事竟然帶著善堂的孩子過來送行,言晏晏驚喜的露出今日的第一個笑容,朝著那邊揮了揮手。
碼頭邊的孩子們見她發現自己,興奮得又蹦又跳的揮手回應。
直到離岸越來越遠,碼頭上的人都變成了模糊的黑點,言晏晏唇邊的弧度才慢慢落下來。
“可有感到不適?”看到她還站在船頭,四阿哥走過去。
言晏晏搖了搖頭,又補充了一句:“之前遊西湖不是好好的。”
時間長了可能會有些症狀,但如今她確實沒感覺哪裡不舒服。
接下來二人都未說話,在船頭又站了一會後,各自回了房間。
在船上的頭兩天言晏晏倒真沒什麼感覺,從第三天後就開始覺得有點暈乎乎的,於是不再出房門。
幾位阿哥早晚要去禦船上向康熙請安,時不時還會留在那裡聽一些教導,回來後多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倒是沒有來打擾她。
離開江寧後忽然發現竹樓裡的東西基本上都可以拿出來的言晏晏樂得清淨,每日研究著那些東西的用處。
尤其是竹樓前蟠桃樹上的蟠桃可以隨意取用後,因為輕微暈船導致胃口不怎麼好的言晏晏基本上每天吃上一個,整個人都精神起來的同時,本就沒有瑕疵的皮膚更加水嫩。
當然,剩下的桃核她試了一下,除了一顆被催生發芽外,其他的就像死種一般,根本沒有動靜。
想了想,她將發芽的那顆試著送回了竹樓外的空地上,然後將其他桃核洗乾淨收起來,覺得實在不行拿來盤著當手串或是讓人做核雕也不錯。
船行至曲阜,因康熙欲去祭孔,於是行程便中斷下來。
雖然暈船的症狀在每日一個蟠桃下基本上已經消失,但腳踏實地的感覺還是讓言晏晏感到愉快,因此在船停下的第一時間就上岸。
跟著去祭拜了孔子後,對後續活動不感興趣的言晏晏帶著人在城中閒逛起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熱鬨的街上忽然出現這麼個漂亮得像小仙女一樣的人物,路人怎麼可能忍得住不多看兩眼。
不過因為她身旁跟著侍衛的緣故,路人的視線還是很克製,並不敢一直盯著瞧。
然而凡事總有意外,一個帶著幾個下人的公子哥因專注地偏頭看她沒看路,將迎麵走來躲避不及的一位老人撞倒。
注意到他大喇喇的目光正準備訓斥的侍衛因為老人“哎呦”的叫喚慢了一步,旁邊言晏晏已經皺著眉對著撞了人就直接走的公子哥喊了一聲,“慢著。”
聽到那如黃鶯出穀般的聲音,被叫的公子哥轉過頭來,嬉皮笑臉的問:“有什麼事啊?”
因看她身邊跟著的侍衛就知道未必是自己能招惹的人,所以這位平日裡行事混賬的公子哥也隻敢多看上幾眼,並不敢語氣輕浮的上去調戲。
此時,雖因她主動的搭話而有些心猿意馬,但還是克製著自己,沒有用太輕浮的語氣。
“撞到了人不說道歉,賠禮總需要吧?”不指望這種人會誠心道歉,但看到老人手上的擦傷以及地上碎的一籃子雞蛋,言晏晏覺得他總得將人家的損失賠償一下。
倒不是缺那點錢,然自己主動想做和彆人要求做到底是不一樣的,聽了她的話,那公子哥發出不屑的輕哼,用眼角看了地上老人一眼,語氣狂傲的道:“你問問這老頭敢要少爺的賠償嗎?”
“不用不用,是小的自己沒看清楚路。”地上的老頭忍著疼爬起來,擺了擺手後,心疼的拎著籃子就走。
明明是他做錯了事兒,還這麼理直氣壯的樣子。
言晏晏心裡不悅,不過看到老人害怕得罪人的模樣,倒也沒有強逼那公子哥賠禮道歉,抬手將一顆無人能看見的黑色珠子射入了他體內後,轉身離開。
看他一臉得意的表情,落在最後的那位侍衛用拇指頂出腰間的配刀,在他聽到刀離鞘發出的聲音嚇得往後退時,冷笑了一聲,用刀柄對著他肚子狠狠來了一下後,丟下一句警告:“再敢亂看小心你的狗眼!”
能在宮裡當差的侍衛,氣勢與底氣都不是尋常人能比的,被打的公子哥疼地彎下腰,心裡雖恨得咬牙切齒,卻也沒有多少報複的心思,隻能自認倒黴的在下人地攙扶下打道回府。
前邊,言晏晏加快步伐追上腳步蹣跚的老人,給了些錢與他表示買下那籃碎了大半的雞蛋。
知道這是遇到好心人了,老人一開始不願意接,後來在她的堅持下才接過錢放下籃子千恩萬謝的離開。
說來好笑,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之前對老人的幫助,在言晏晏走到人比較少的街尾時,竟然出現一個中年男人倒在她前邊,抱著肚子哭訴自己沒飯吃多可憐之類的話。
他身上雖臟亂,衣服的布料卻連個補丁都沒有,鞋子也是好的,再觀他臉色萎靡不振,雙眼發紅,眼神飄忽,以及倒在地上時從袖口滾出來的骰子,言晏晏懷疑這估計是從哪個賭坊跑出來的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