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急不救窮,救窮都不能救賭。
這種人,言晏晏自然不準備理會,不過見他表演得那麼賣力,加上一直喊在喊餓,起了些促狹的心思,朝拎著之前籃子的秋蘭伸出手。
“奴婢去吧。”大概猜到她意思的秋蘭不願讓她碰這不算多乾淨的東西,上前幾步將籃子放到那人麵前。
等她回到身邊後,言晏晏便腳步一轉走進了旁邊的巷子。
世人最喜熱鬨,街中發生的事這會早就傳到街尾來了,街兩旁的商販猜到過來的這位漂亮得像仙女似的人,應該就是前麵善心幫助被撞老人的那位小姑娘。
看到附近有名的賭鬼倒在她前麵裝可憐,本來還擔心她被騙,見她隻留下一籃子雞蛋,頓時笑了出來。
沒想到她對之前那老頭那麼大方,到自己這就一籃破雞蛋,男人坐了起來,想叫住她質問幾句,看著那些身強力壯的侍衛,又不敢。
正有氣沒處撒的男人聽著周圍傳來的笑聲,怒視著他們,惡狠狠的道:“笑個屁啊!有什麼好笑的,想死是不是!”
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住在附近的攤販不想招惹他這種人,於是紛紛收斂了笑聲。
卻有不怕他的路人偏要繼續哈哈笑他,還戲謔著道:“生什麼氣,你餓了人家給你雞蛋還不好?沒看路邊的乞丐得了一個饅頭都感恩戴德。”
心裡惱怒的男人坐起來想要將籃子扔出去砸他一臉,後來想想蚊子再小也是肉,雖然碎了不少,但完好的雞蛋也能換幾個錢,於是瞪了那人一眼,拍拍屁股起身拎著籃子走了。
比起喧鬨的大街上,小巷子裡生活氣息更濃厚一些,能聽到兩旁的房子裡傳來小孩說話的聲音,偶爾還能聽到雞叫和狗吠聲。
走著走著,言晏晏看到了一處大門沒關的人家,院子裡夫婦二人打得十分熱鬨。
畢竟在這種以夫為天的古代,敢和男人對打的女人還是少的,尤其是那個女人還略占了上風,讓她不由多看了兩眼。
當然,看歸看,言晏晏還是明白善事和多管閒事的區彆,因此並沒有停留。
等回船上時,看到幾位阿哥坐在船頭上閒聊,言晏晏與他們打過招呼後在桌邊坐下來。
一開始隻是單純的傾聽,等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時,言晏晏不由思索了一下。
孔尚任?好像是……《桃花扇》的作者吧?
桃花扇言晏晏隻了解個大概,記得最深的就是其中那句——“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孔尚任是誰?”言晏晏看向方才提起這個名字的三阿哥,明知故問。
“嗯?”已經和四阿哥談起彆話題的三阿哥聽到她的問題,疑惑了一聲後才道:“他啊,一個孔家後人,挺會講經,皇阿瑪賞了個國子監博士讓他隨京赴任。”
言晏晏之前想得很好,然而她到底不是專業的,那篇所謂揭露吃絕戶惡俗的話本寫了一半後就有點寫不下去了,到如今更是拖延症犯了一般,沒事找事做都不想動筆。
如今聽到這位未來有名的戲曲作家的名字,自然很感興趣,拉著三阿哥又問了些問題。
然而這麼一個連官都是康熙剛賞的人,三阿哥哪有什麼了解,基本上是一問三不知。
雖不知她為何對一個沒見過的人感興趣,四阿哥還是道:“明日讓他過來。”
“好的。”言晏晏點頭,不再追問三阿哥。
次日,已經收拾東西到了隨行船上的孔尚任就見到了四阿哥身邊的人。
當得知四阿哥要見自己時,他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趕緊整理了下衣裳,跟著來人前往阿哥們所在的那膄大船上。
等被領到大廳裡,看到裡麵除了四阿哥外,還有一位秀麗絕倫的小姑娘,孔尚任帶著一點疑惑行禮。
“不必多禮,坐。”四阿哥讓他坐下後,隨口與他講起了經義。
孔尚任本就是憑講經得到康熙的賞識,聽他提起這個,自然是滔滔不絕的講述起來。
一旁候著的宮婢上前給三人麵前都換上熱茶後,又悄聲退下去。
言晏晏聽著他們越說越深,隻覺得腦袋都暈了,眼見暫時告一段落,四阿哥端起茶盞喝起來,趕緊輕咳了一聲。
聽到聲音的四阿哥反應過來叫他來並不是為了與自己討論經義,於是放下杯子後不再開口。
孔尚任不是喜歡賣弄自己學識的人,見四阿哥不語,便不再繼續講,也跟著喝了口茶。
船艙裡一時安靜下來。
言晏晏等他喝完茶,這才開口問道:“不知孔先生對戲劇有何看法?”
受其父友人賈鳧西的影響,加上了解一些軼事與諸多史料,孔尚任一直有寫一部相關曆史劇的想法,聽了這個問題,沒有多想就講述起來。
言晏晏從他的話中聽出原來他此時雖然收集了不少資料,但還沒有正式開始寫《桃花扇》這部流傳後世的著作。
本來隻是先提個話頭,眼見他感興趣的越說越深越說越遠,有些聽不大明白的言晏晏隻能微笑著時不時點下頭。
好容易等他說完,言晏晏趕緊將自己之前寫的稿子從桌上的木盒裡拿出來,直接道:“可以請你看看這份稿子嗎?”
隻看她在四阿哥麵前的隨意姿態,便知她身份定然不俗,孔尚任自然不會拒絕,回了句“當然”後接了稿子過來翻閱。
以他的眼光來看,首先覺得遣詞造句太白了一些,隨後感覺這個故事情感方麵寫得還是不錯的,讓人觀之便想微笑,因稿子隻寫到男主許良辰之死,便隻當這是一個普通的悲劇故事。
“不錯,這夫婦二人的名字應該是出自牡丹亭‘良辰美景奈何天’一句。”看完以後,孔尚任放下稿子。
言晏晏有一種自己寫的東西沒什麼好誇的地方,所以他才提名字的感覺,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後道:“我是準備寫……”
本以為隻是個普通故事,聽了她的講述,孔尚任的神情認真了一些。
以她的年紀,能想到寫故事為那些被吃絕戶的女子發聲已經很有心,雖然文筆稚嫩些,但她的設想還是挺不錯的。
言晏晏將創作目的說完,觀察了一會他的表情,並沒有看出類似“不屑一顧”的神情後,直接說明目的:“本來是想好好寫,奈何能力有限,所以想請先生幫忙,不知可否?”
“孔大人拿回去慢慢寫就是。”不等孔尚任回答,想到她之前一邊找借口不去寫,一邊在借口用完後磨磨蹭蹭的不得不去寫的糾結姿態,四阿哥直接道。
孔尚任沉默是因為怕自己寫不好,但此時四阿哥都開口了,便道:“臣自當儘力。”
“那就多謝先生了。”言晏晏道謝過後,想了想,又拿出一顆拇指大小的透明珠子放到他麵前,“給先生的謝禮。”
“不敢。”寫都沒寫哪裡好收她的東西,孔尚任直接擺手拒絕。
“隻是一顆能保平安的珠子而已。”言晏晏道。
聽到她的解釋,以為隻是像平安符那樣東西的孔尚任又推辭了兩句,這才收了下來。
比起他的無知,四阿哥深知從她手裡出來的自然不會是普通東西,因此見他動作隨意的將珠子塞到袖子裡,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隨後,又問了言晏晏幾句關於故事的設定,確定四阿哥沒有其他事後,孔尚任起身告辭。
等到人走了後,言晏晏看向身旁的人道:“伸手。”
四阿哥有些不解的伸出手,就見她握成拳的手來到自己手掌上當,下一刻就感到手心一涼。
先注意到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稱托下顯得既白又小,隨後四阿哥才看到手心的幾顆珠子。
“平安珠,祝你平安順遂。”言晏晏順口說了句祝福語。
這是劇本中有的東西,她在竹樓裡發現以後就認了出來。
按照設定,其實是有一黑一白兩個錦囊,裡麵裝了許多同樣顏色的珠子,佩戴後,一個能帶來黴運,另一個能帶來好運,乃是仙界小仙女拿來惡作劇的東西,不過下凡後她被取出裡麵的珠子來使用。
單獨的一顆珠子自然沒有錦囊的效果好,但於凡人來說已經很夠用。
四阿哥看著手裡的六顆珠子,心裡那點對孔尚任的芥蒂頓時消散,神色柔和的道了聲謝。
將搞得自己都快拖延症晚期的創作甩出去後,言晏晏有種無事一身輕的感覺,心情不錯的邀請他下棋。
就她這種初學者,哪怕四阿哥有意收手,還是輕輕鬆鬆就贏了十幾目。
消遣般的下完兩局後,聽到明德不甘寂寞的叫聲,言晏晏收手改去逗狗玩。
四阿哥跟著逗了會明德,從她這裡離開後,回房吩咐人拿了個錦盒過來將珠子裝好去了禦船。
禦船上的太監看到他過來,行禮後進去裡麵通報,沒一會就出來請他入內。
“兒臣參見皇阿瑪。”
正在處理奏折的康熙揮了下左手示意免禮後,頭也不抬了問了句何事。
四阿哥將手裡的盒子交給李德全,並說明緣由。
“哦!”聽說是言晏晏給的東西,康熙感興趣的放下筆,示意李德全將盒子拿過來。
康熙打開盒子看到裡麵透明到純粹的珠子,伸手取了一顆出來,舉起來對著光後,看到了流光溢彩的顏色。
“她說這是平安珠?”
“是。”
類似這樣的珠子,尋常人可能很難見到,但對皇帝來說卻也不算什麼,不過出自言晏晏之手,必然不是普通珠子能比的,因此拿了三顆讓李德全給他們兄弟三人後,留下了剩下的三顆。
“謝皇阿瑪。”四阿哥接過珠子後也沒其他事要說,便直接告退。
如今康熙心裡最在乎的自然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太子,哪怕現在離京城不過一千多裡地,得了好東西後還是第一時間吩咐人快馬加鞭送到毓慶宮。
另一邊,四阿哥回到船上後,便將另兩顆珠子給大阿哥與三阿哥二人送去。
大阿哥接過後看了看便隨手裝進了貼身的荷包裡,倒是三阿哥,拿著珠子有些按耐不住好奇心。
“能保平安的話,是不是遇到危險會化險為夷?”
“彆亂來。”看到他那蠢蠢欲動的表情,四阿哥不由道。
“放心,我不亂來。”三阿哥嘴裡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大阿哥倒是挺感興趣他要怎麼試,本來都準備回自己房間,此時停下來雙手抱臂,一副期待的模樣。
“要不然往河裡跳一下試試?”
聽著他自言自語般的嘀咕,大阿哥道:“去跳,要是不行大哥肯定讓人救你。”
見大阿哥不勸他也就罷了,還跟著起哄,四阿哥黑著臉提醒道:“萬一驚動了皇阿瑪……”
想一下被皇阿瑪知道他自己往河裡跳的後果,三阿哥抖了一下,不敢再有這個念頭。
“不然找個人過來拿著珠子,然後對他射一箭試試。”被他帶動起好奇心的大阿哥提議。
四阿哥一點也不想哪天忽然聽到阿哥隨意射殺奴才的消息,因此道:“換成其他活物。”
“就你小心。”話雖這麼說,但思及到底是在宮外,大阿哥還是聽了這個意見,讓人抓隻雞再拿自己的弓箭來。
聽到吩咐,下麵的人很快就抓著一隻咕咕叫的雞和他的弓箭過來,又聽從吩咐將裝了珠子的荷包掛在雞脖子上。
一切準備就緒,大阿哥抬弓拉箭。
“咻”的一聲,銳利的箭朝著雞腦袋射去,速度之快,讓那隻雞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
然而,這一支可以說是必中的箭卻在離雞腦袋不到二指的距離,像是撞到什麼一樣憑空落地。
“這……”
三阿哥睜大了眼睛,忍不住轉頭看大阿哥,“你確定沒失手?”
船艙裡幾位阿哥身邊的貼身太監本來還不懂幾位爺這是想玩哪一出,如今看到這一幕,都驚訝的有些合不攏嘴。
“滾。”
這麼點距離,是看不起誰呢,大阿哥直接罵了一句。
“蘇培盛,去將荷包拿下來。”四阿哥直接吩咐道。
“是。”蘇培盛應了一聲後,小跑過去將那隻還不知自己方才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的雞脖子上的荷包取下來。
四阿哥接過荷包打開看了一眼後,遞到另外二人麵前。
“我的珠子!”看到裡麵的珠子碎成了兩半,三阿哥不由看向兩位兄弟。
“你自己要試的。”
“擋災過後碎了很正常。”
大阿哥與四阿哥一前一後的道。
早知道這珠子能救一條命,打死三阿哥也不會隨便嘗試啊,如今目光在兩位兄弟間轉了一圈,最終看向四阿哥。
“還有三顆在皇阿瑪那。”看懂他無聲的言語,四阿哥直接道。
要是沒有,三阿哥倒是敢去試著管康熙討一顆,如今是他自己把東西給用了,瞞著還來不及,哪敢主動送上門去讓康熙知道。
然而,即便他不去討,康熙還是很快知道了這件事,當即就讓人拿了荷包過來,親自將桌上的盒子打開,將裡麵剩下的兩顆珠子裝進荷包後貼身放好。
與此同時,覺得三阿哥出來一趟性子變得有些跳脫的康熙吩咐人去傳口諭,讓其抄書百遍。
本來就因為搞沒了屬於自己的平安珠而鬱悶的三阿哥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開始萎靡不振。
隨後,不知道這些事的言晏晏發現三阿哥特彆喜歡在自己旁邊轉悠,不但給她送好吃的,甚至還會主動講趣事給她聽。
“這人半夜撞到碼頭這邊來,差點被侍衛當刺客砍了就夠倒黴,聽說他自己哭喊著才知道,這人最近也不知道走了什麼黴運,喝水被嗆,走路會摔,走在街上都會被不知從哪飛來的東西砸……”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到這裡的小天使,愛你們,麼麼噠~
ps:曆史上是康熙第一次南巡(二十三年)回京時去曲阜祭孔,也是這年孔尚任得到皇帝賞識(內容與曆史不符,前文與後文都有不少這種情況,就不一一提出來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