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紀的寒假快要到了。
寒冬的雪, 被厚厚的磚瓦牆壁阻隔在了門外,入侵的寒氣,也由暖烘烘的被爐驅散, 窩在毛毯下, 偶爾剝幾個橘子, 日子好不愜意。
早紀趴在被爐桌上, 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懶洋洋地發出一聲喟歎。
“真不想動啊……”
小惠還在臥室裡補眠,甚爾就坐在早紀的對麵,而不顧勸阻, 硬要和早紀窩在同一處的,是近期愈發粘人的津美紀。
好在倆女孩都是小短腿,即使擠在同一個位置,空間也足夠寬敞。
津美紀瘦瘦小小的, 貼在早紀的身邊宛如一個掛件, 她緊緊攥著早紀的衣袖, 仰頭看著她, 眼裡滿滿的孺慕之情。
“姐姐。”
早紀順手給津美紀剝了一瓣橘子, “在呢在呢,來,啊~”
津美紀乖巧地把橘子肉含進了嘴裡。
她太可愛了, 早紀沒忍住,摟過津美紀的頭狠狠地rua了一把。
津美紀是個很怕生的孩子。
最開始,早紀把妹妹接回家裡住的時候,津美紀不敢吭聲、不敢隨意走動,哪怕早紀交代過她當成自己家就好,津美紀仍然是那副膽小、怯懦的模樣。
早紀知道這是為什麼。
被母親忽視太久, 被父親拋棄不管,自己一個人獨守著空蕩蕩的家,不知多少個日夜,全靠鄰居的一點善心維係生活。
自有意識起,津美紀幾乎沒有感受過親情的溫暖。
被早紀接走以後,她害怕這個新的房屋,害怕麵生的甚爾繼父,甚至害怕嬰兒床上牙牙學語的小惠,都是正常的表現。
隻是,她唯獨不會怕早紀。
那個她清楚記得,衣櫃的門被打開以後,明亮的夕暉如同金粉灑入了她的視野,早紀的臉孔近在咫尺,她對她微笑,伸出手,將她抱出了那片狹窄的、黑暗的地界。
這是她的姐姐,是津美紀在今年的聖誕節,收到的最美好的禮物。
早紀是津美紀唯一的安全感來源,因此妹妹才會連睡覺都要粘著她,早紀痛苦並快樂著。
怎麼說呢……
雖然妹妹超級可愛,比起小惠更是省心了不少,但她真的做不到分出兩個人出來,照顧弟弟的同時陪妹妹玩耍啊!
爸爸居然就隻是看著。
早紀糾結得滿頭大汗,頭發都掉了幾根,落在屑爸爸的眼裡,竟然成為了生活的調劑品,添了不少樂子。
甚爾無所謂津美紀對他的懼怕和拘謹,他會稍稍把關注分一點給那個女孩,純粹是因為早紀。
在早紀外出時,他不得不擔任起給倆孩子煮粥做飯泡奶粉的職責,醜寶也不是萬能的,讓一個毛毛蟲同時叼著鍋鏟還要辨認出調味品也太難為它了。
小惠不小心嗆到了,可以放肆地哇哇大哭,用小粉拳猛錘爸爸胸口,但津美紀不敢,她隻能低著頭默不作聲地吃完飯,存在感低得和有早紀在的時候判若兩人。
津美紀對甚爾怕到了極點,不知是前一位“爸爸”留下的心理陰影,還是甚爾自帶的強大氣場嚇到了她。
可惜,姐姐總會有不在家的時候。
“……那麼,下午就拜托爸爸看護一下津美紀和小惠啦。”
早紀把橘子一瓣瓣剝開後,放在了兩個小盤子裡,一份給爸爸,一份給妹妹。
她雙手合十:“我要去看望一下伏黑太太,送點慰問品給她。嗯……應該能趕在晚飯之前回家,爸爸等不及的話,就自己燒飯吧。”
伏黑太太的病情得到了醫院的悉心治療,但這不是普通的病,醫院那邊給出的建議是,在治療的關鍵時期,還是要家裡人多陪伴她、給予她支持和鼓勵。
想讓甚爾做出這種暖男行為是八輩子都不可能了。
於是,隻好由早紀擔起這個職責。
關於伏黑太太的病,由於之前一直得不到有效治療放任惡化,醫院也感到很棘手,給出的保底療期是十年,要長期服用藥物,前期最好住院觀察,且家人要多來看望、陪護。
甜點心能舒緩人的神經,讓人的心情好起來。
忘記了是在哪裡看到的說法,早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手工製作甜糕櫻餅,又送了一些日常用品,雜誌報刊,最後收拾起包裹的時候,竟然有足足半個小惠那麼沉。
當日下午,早紀和伏黑太太真正意義上的首次見麵。
見到病房中的女人時,對方的氣色比先前照片裡的好了不少,她聽見門外的響動,偏頭看過來,在早紀剛剛踏入病房的那一刻,就認出了她的身份。
“你是……甚爾君的女兒,對吧?”
早紀點頭,她把慰問品一樣樣擺放在伏黑太太的床頭櫃上,其準備之細心,講解之詳細,讓伏黑太太一時為之愣神。
然後,她忽然輕輕地笑了出來。
在精神狀態穩定的時候,伏黑太太是一個知性、溫和的女子,她定定地凝視著早紀,眼底漾開了春日池塘般的淡淡漣漪,平靜而祥和。
“你還真是,和那個男人一點都不一樣啊。”
早紀笑著回首:“鄰居們也常說,我和爸爸在性格上南轅北轍。”
甜點心散發著絲□□人的香味,伏黑太太用勺子挖了一口,奶油在舌尖上融化,甜而不膩,回味無窮,如細雨般潤物無聲,正如烘焙它的那個人。
光是嘗到這些點心的味道,就能想象出它的製作者該是個多麼體貼、溫暖的人。
她嘴角微彎,“我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麼他那樣的男人,會願意為了你……”
“嗯?”早紀抬頭。
“不,沒什麼。”女子失笑,她搖了搖頭,“真的很感謝你,為了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跑這一趟,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她輕柔地撩開早紀鬢邊的發,將其掛到耳垂後。
“快回家吧,小早紀。彆讓爸爸擔心了。”
早紀麵無表情地想:不,他才不會擔心我呢。
她正要對伏黑太太道彆,在轉身出門的那一刹,身後女子似乎輕歎一聲,像是放下了某些東西,乾涸的泉水注入了活的河流,枯萎的芽重新煥發了生機。
“還有……津美紀,就拜托你們了。”
……
順順利利度過了期末考試這一大劫,早紀如釋重負,如同掙脫了枷鎖的神獸,歡快地奔回了家裡。
“我考完啦——”
蕪湖!
美麗的假期,快樂的假期,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