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是王哲毅的,他有個上高中的姐姐,家裡收藏了很多少女漫和小言,她第一次看就迷得不行,想自己買,又怕被媽媽發現會挨罵,隻能偷偷在手機上看。
但電子書遠遠不如紙質書看得舒服。
王哲毅就像個寶藏,每次帶來的書都不重樣,還都合她胃口,她真是喜歡死他了。
嘿嘿。
沒多會兒,預備鈴響了,祁言和楊清邁步往辦公室走,經過窗邊,她下意識往裡看了一眼,就瞧見坐在窗邊位置上的“親女兒”正往抽屜裡收書。
小姑娘動作很快,祁言眼前隻晃過去花花綠綠的封麵,一瞬她就曉得了,又是言情。
她沒管,腳步已走到後門,挽著楊清徑直朝辦公室去。
辦公室裡大部分老師都去上課了,個彆沒課的要麼坐在窗邊曬太陽,要麼坐在桌前改作業,愜意慵懶。祁言把東西放下,倒了杯水喝,她今天下午的課上完了,這會兒也閒得很。
楊清嫌辦公室裡的陽光不夠充足,悄悄過來喊她去操場,祁言想著沒什麼事,回家也是無聊,便同意了。
操場在教學樓另一頭,兩人穿過長長的走廊往那頭的樓梯走,經過二班教室時,祁言往裡看了眼,目光精準地落在“親女兒”身上,見她正認真聽講,稍稍放下了心。
還有三個教室沒過,前麵忽而傳來一聲怒喝,粗厚的大嗓門在環形教學樓間回蕩,格外清晰刺耳。
“好像是徐老師的聲音。”楊清嚇一跳,皺眉嘟囔,“他又在罵人了。”
實習才半個月,她就曉得學校有位凶神惡煞般的數學老師,人到中年,長大高大魁梧,脾氣不好,動不動就罵學生,二班有個叫陸葳的小女生沒少遭殃。
幸好,她沒跟著那種人。
祁言也聽出來了,加快腳步,聲音越來越近,走到最後一間教室,七班,窗戶開著,她側了側頭,就看到徐首逵像堵牆一樣站在靠窗這組邊,捏著試卷罵一個女生。
女生很瘦,個子小小的,厚厚的齊劉海幾乎遮住半張臉,站在座位上,頭埋得很低。
祁言腳下沒停,挽著楊清拐進樓梯間,匆忙下樓。
背後又傳來幾聲怒罵,很難聽,祁言聽得心驚肉跳,一想到他也是這樣罵她“親女兒”,就恨不得衝上去跟這人乾一架,二班的每節數學課,她都提心吊膽。
“徐老師太可怕了,感覺像我念書那時候的教導主任……”
楊清小聲碎碎念著,祁言輕輕拍了拍她胳膊,淡聲道:“不要議論同事的是非。雖然學校裡環境相對簡單,但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你也彆太信任我了。”
“噢,我知道了。”
楊清認真地點點頭,卻沒把祁言最後一句話放在心上,她覺得祁言好,那便是好,日常接觸總是能感覺到的。
“對了,言言姐,明天下午你沒課吧?”
“嗯,怎麼?”
下到一樓,兩人走出樓梯口,四麵教學樓環繞,陰仄仄的,中間兩棵光禿禿的樹顯得孤寂淒涼。楊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請了假,我媽讓我明天下午去相親呢,你沒課就正好了,免得我趕不及。”
“相親?”祁言停下腳步,睜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才大三,就相親?”
“我媽想我早點結婚,就應付應付她,我還沒玩兒夠呢,哪會那麼早結婚。”
“……”
祁言莫名感覺到窒息。
她很不喜歡討論這個話題,什麼結婚,什麼生孩子,一說她就炸毛,炸毛便容易得罪人。但這樣令她窒息的氛圍無處不在。
女老師們大多都已婚已育,平常在辦公室閒聊,三句話不離老公孩子,偶有個彆未婚的,年輕的,張口閉口也是這份職業穩定能顧家,不愁找對象。
祁言時常覺得自己像個異類。
但隻要不參與,不乾涉,她過她的悠閒日子,誰都不影響誰,就也還能忍受。所以,她沒有關係特彆好的同事,跟誰都隻維持普通交流,不發生特彆讓她惡心的事,就一切安好。
目前,還沒有遇見能惡心到她的事。
“嗯,也是,長輩的思維都……”
話未說完,背後“砰”地一聲巨響,像是什麼重物狠狠砸到了地上,祁言猛一激靈,心臟在胸口撞了一下,接著就見楊清的目光越過她,直勾勾地望著她背後,緩緩睜大了眼睛,臉上流露出驚恐的表情。
“啊——!”楊清失聲尖叫,猛地抓住祁言的胳膊,彆開臉。
樓上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那瞬間,祁言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仿佛猜到是什麼情況,她挺得筆直的脊背僵了僵,一點一點緩慢地轉過身子,視線也隨之轉動。
一個穿校服的女孩子躺在地上,歪著頭,厚厚的劉海斜耷下來,露出一雙瞪得溜圓的眼睛,身子微微抽動著,蔓延開大片猩紅的鮮血。
轉身的瞬間,祁言猝不及防與她對視。
女孩稚嫩的臉龐慘白如紙,那雙眼睛透著幽怨、不甘和憎恨,但很快凝固了,漸漸渙散,沉寂如空洞的死水。
血染紅了她的校服,彙聚成殷紅刺目的溪流,沿著地磚縫隙一點點滲進下水道裡。
祁言腦子一嗡,耳邊像是有無數蒼蠅蚊子在飛,屏蔽了周圍所有的聲音,她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無法感知,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女孩躺在血泊中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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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殘陽仍有餘暉。
一個穿著休閒居家服的女人站在陽台上,推開窗,踮了踮腳尖,伸手去收曬在外麵的床單被罩。她懷裡抱滿了溢著薰衣草香味的棉布料,轉身踏進客廳,放到沙發上,抬手將垂落額前的碎發掖至耳後,露出杏核般溫潤柔和的眼睛,眼尾烏黑的淚痣楚楚可人。
陸知喬提前一天回來了。
中午下飛機,到家隨意吃了點東西,休息了會兒,下午打掃衛生,趁天氣晴朗,洗了自己和女兒的床單被罩,拿出去曬曬。
她誰也沒告訴。
此次出差時間長,項目進展很順利,任務完成得圓滿,於是有空到當地逛逛,她便給女兒和祁言帶了些禮物,想給那兩人一個驚喜。
這個點,女兒應該到家了——如果最後一節課不拖堂,或者今天沒輪到做值日的話。
陸知喬看了眼手機時間,正想打電話,客廳大門傳來鑰匙響動聲,接著門開了,女兒的身影出現在門後。她轉頭,揚起笑臉:“妞崽,回來了。”
“媽媽?”小姑娘反手帶上門,驚訝地望著她,“你不是明天才回來麼?”
陸知喬放下手機,笑著走過去替她拿下書包,摸了摸她的馬尾辮,“媽媽想你,就提前回來了。”
“唔。”
陸葳點點頭,沒吭聲,低頭換鞋。
“怎麼了,妞崽?”陸知喬察覺孩子情緒有點不對,把書包放在沙發上,關切地摟住她肩膀。“是不是學校發生什麼事了,嗯?”
陸葳噘了噘嘴,小聲說:“我們學校今天有人跳樓了。”
“跳樓……”陸知喬一愣,嘴裡喃喃重複,忽而皺眉,抬手撫上她的臉,急道:“你沒看見吧?”
“沒有,被布蓋住了。”
陸知喬鬆一口氣,抱緊了女兒,一邊念著那就好,一邊親了親她額頭。
“祁老師呢?她下班了嗎?”
“……她被警|察帶走了。”小姑娘低落道。
“什麼?”
心像坐過山車似的,一上一下,剛落下來,又被高高拋起。陸知喬臉色微白,腦子裡亂七八糟,霎時什麼好的與不好的統統想了個遍。
為什麼會被警|察帶走?
犯事了?
或者——
跳樓的事與祁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