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在天子那裡碰了釘子,卻實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為此鬱悶了好幾日。
這幾日被調來嶽州的文官陸續到位,城中百姓的安撫、府衙重新建設也有條不紊地進行,花將軍的喪事也辦好了。想起昨日花將軍下葬時花宜姝跪在墳前哭泣的模樣,曹公公又在心裡感歎一聲花小姐命苦。
陛下習慣在晌午時小睡半個時辰,還不許人去打擾。況且這會兒不是在宮中,曹公公沒什麼事務需要處理,難得悠閒起來,吃完飯在這富戶的宅子裡散散步消消食。
這棟宅子在嶽州本地堪稱豪宅,然而在見慣了富貴的曹公公眼裡,實在小得可憐,這不,他覺得自己也沒走幾步,就和同樣在“散步”的安墨撞上了。
這個花小姐的小侍女剛剛還愁眉苦臉的,一見到曹公公卻是眼睛一亮,隨即帶著點畏怯地挪了過來。
曹公公心中一突,難道這丫頭……是來跟他要債的?
說起來,那一日陛下罰他的一萬兩銀,曹公公還沒湊出來。
跟外人想象中哪裡都能撈到油水的大太監不同,曹公公自認比清官還清官,進宮多年,也就攢下了五千兩的體己,這其中有一大半被他購置了京中的宅院,剩下的兩千兩他隨身帶了出來,以備路上不時之需。這麼點錢,顯然是不夠還債的,偏偏外人都對公公有偏見,認為他這個皇帝身邊的大宦官必定身懷巨富,在他厚著臉皮跟張達先借錢時,張達先滿臉都是慘遭強迫的驚恐,認為曹公公明麵上是借錢實際上是衝他索要“孝敬”,在扣扣索索地給出五百兩銀後,立刻暗示說隻有這麼一點,再跟他索要就要到天子跟前告狀!
氣得曹公公當場將銀子甩還給他。
這些天接二連三的不順,讓跟隨在陛下身邊多年,多少也沾染了一些迷信思想的曹公公產生了一些懷疑,難道是因為他之前誤會了花小姐的身份,又在花將軍的屍身前讓那女妓連番侮辱花小姐,所以被花將軍的英魂記恨上了?
疑神疑鬼的曹公公在花將軍的墳前上了好幾炷香,又誠心保證今後必定善待他唯一的血脈,心裡才稍稍安定下來。
所以如今看見了花小姐的丫頭衝著他來,曹公公猶豫了片刻,沒有走開。
“拜見曹公公。”安墨不甚熟練地行了個禮。
曹公公語氣和善,“安墨姑娘來找咱家,可是有什麼事?”
安墨的表情頓時糾結起來,她膽子實在是小,但想到花宜姝一遍又一遍地叮囑,再想想困得要死還要被花宜姝臨時突擊抓起來抽查背誦,她心底一個激靈,說話立刻利索起來。
而在曹公公眼裡,就是這個小丫頭欲言又止地在他麵前站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道:“曹公公,婢子鬥膽,想問問您,可知道陛下……打算怎麼處置我家小姐?”
曹公公一開始聽見安墨說起陛下,還以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想要刺探天子的行跡,眉頭剛剛皺起來,下一刻就聽見了下半句話,他微微睜開一對小眼,“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那日我家小姐將陛下從河裡背出來,不慎與陛下有了肌膚之親,當時……好多人都瞧見了……”安墨說起話來彆彆扭扭,又因為太過緊張斷斷續續滿臉通紅,但看在曹公公眼裡,卻是小丫頭羞於啟齒但為了主子又不得不這麼做的窘迫之態,“我家小姐倒是沒說什麼,但是那晚上看見的人可不少,張統領和副統領也在,我還聽見有小兵在偷偷議論……可是陛下一直沒說要納了小姐,眼見大軍就要離開嶽州了,我這些天看著真是難受。”
肌膚之親可以理解為做了那檔子事,也可以理解為碰觸過身子,總歸是不清白了。曹公公聽完,再聯想副統領說什麼抱過了、以後沒準能當娘娘之類的話,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心想陛下您做都做過了怎麼能不認賬呢?
幾句話打發走小丫頭,曹公公愁雲滿麵地往回走。那日他主動在陛下跟前提出納了花小姐的事,一是心裡懷著愧疚,想著他主動促成了這事,花小姐心裡總該明白他曹公公是個正派人,不會在私底下嫉恨她;二是看重花小姐貴重的人品和罕見的美貌,有此佳人陪在陛下身邊,他們這些老人看了也能安心;三是他察言觀色,發現陛下總偷偷摸摸去瞧花小姐,還屢次為花小姐說話,像陛下那麼少言寡語的人,此舉可以說是對其極為看重了。
曹公公自認這事一舉三得,天子畢竟是天子,大喇喇說要找女人也太跌份了,由他這個身邊伺候的人提出來,自然再好不過,沒準陛下一高興,又給他升官了呢?可他沒想到天子竟然會拒絕,拒絕也就算了還斥責了他一通,罵他思想齷齪,曹公公當時以為自己猜錯了,很是誠惶誠恐了一番。然而今日聽見小丫頭這番話,曹公公心裡就不是滋味了。
花小姐怎麼說也是忠良之後,又救過陛下,陛下這樣不負責任,實在說不過去啊!
想著陛下午睡該醒了,曹公公腳步匆匆往回走。剛剛進去,就嗅到屋子裡檀香繚繞,打眼一看,陛下又在給佛像上香了。
***
另一邊,安墨講完台詞,快步跑回了她和花宜姝的房間。
剛剛推門進去,就見花宜姝正舉著兩張紙左看右看,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安墨心想發生啥好事了,就見花宜姝回頭過來,衝她嫣然一笑,“安墨,咱們有身份證了!”
花宜姝笑得太好看了,安墨恍惚了一下,忽然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走過去,拿起自己那張身份證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才終於有了不再是黑戶的驚喜。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黑戶了這麼久,安墨終於再一次成為了合法良民,雖然換了個世界,但帶來的安心感卻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