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宜姝的直白顯然也驚到了趙夫人,這個滿眼精明的婦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我不明白貴人的意思。”
趙夫人這話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一萬兩我不會出,但我不想明擺著得罪您,您也不要明擺著給我難看,我裝沒聽懂,你就裝說錯了,咱倆和和氣氣體體麵麵把這個過節抹去了。
趙夫人自認做法體麵,畢竟隻是兩個下人生了口角而已,不過一件小事,她親自過來賠禮已經足夠誠意,花宜姝若是想要借此斂財,那就打錯算盤了,他們趙家雖然是不如鼎盛時期了,好歹也還是一州刺史,真要鬨起來,捅到天子那裡去,誰的顏麵都不好看。
與此同時,她心裡也對花宜姝充滿了鄙夷,這女子不僅禮儀規矩上不得台麵,還如此貪財愚蠢,渾身上下除了一張臉,竟無一處比得上她的女兒,若不是探聽得她是花熊之女,趙夫人還真以為這是天子從哪個鄉野破落地裡帶出來的。
趙夫人裝傻充愣,花宜姝卻不跟她客氣,她撫摸著懷裡毛發蓬鬆的雪兒,說道:“既然趙夫人聽不明白,那我就再說一遍,一萬兩,你會給我的。”
若是花宜姝想要的是普通物件,趙夫人給就給了,權當打發麻煩,但花宜姝要的是一萬兩,一萬兩銀,趙家當然拿得出,卻不能隨隨便便就送出去,畢竟幾處田莊一年的產出也才幾千兩銀。以這女人貪財的嘴臉,今日若是輕易給了她銀錢,明日她又會借著彆的事索要,到時候沒完沒了。
她匆匆趕過來,原本是忌憚這位天子寵愛的花夫人,沒想到對方鬨這一出僅僅是為了錢,哈哈,這不是反將把柄送入了她手中?此時趙夫人對花宜姝已經沒有了絲毫敬畏,反而輕蔑不已,聽她句句不離“一萬兩”,趙夫人心頭冷笑,這花夫人也真是個蠢貨,她拿離開刺史府威脅她,她就不怕趙家將此事告到天子那裡去?
“花夫人,看您年紀與我女兒相當,今日我就厚顏以長輩自居,告誡您一句,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彆終日想著金銀財寶,有那個命拿,也要想想有沒有那個命享。”
趙夫人這話可相當不客氣,要不是仗著拿捏住了花宜姝的把柄,她也不敢這麼說。連安墨都聽不出不對,抬起眼怒視著趙夫人。
花宜姝臉上卻不見動怒,趙夫人罵人雖然難聽,可她誇人也好聽啊,看在趙夫人把她誇年輕了兩歲的份上,花宜姝絲毫不生氣,更何況迄今為止在花宜姝麵前以長輩自居的,不是大老板就是青樓裡的老鴇龜公,趙夫人堂堂刺史夫人非要與這些人對齊,脾氣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她這番怡然自得的模樣落入趙夫人眼中,卻叫對方生出了狐疑。以趙夫人的閱曆來看,似花宜姝這種貪財愚蠢的人,被這樣明晃晃的諷刺一句,非得氣得跳起來不可。可她這反應,不對啊!
趙夫人正狐疑,卻聽花宜姝道:“夫人,你既然也知道自己的年紀能當我娘了,怎麼這麼大把歲數,還活得這樣天真,連言外之意都聽不明白呢?”
趙夫人一怔。
花宜姝卻道:“你們趙家打的什麼主意,打量誰看不出來呢?我要真有心與趙家為難,以陛下對我的寵愛,今早席上說一句,令愛還能在陛下跟前晃悠那麼久?”她摸著懷裡的貓,悠悠道:“我不過是看出趙家是有底蘊的大族之家,令愛也是個規矩本分的。想著幫你們一把,順便要些打點上下的銀錢,畢竟這一路上山高水遠,回京後又有不少交際應酬,處處捉襟見肘的,我手裡要是沒有銀錢,哪裡分得出餘力照看令千金?罷了,既然趙家沒有誠意……”
她揚聲朝外喊:“紫雲,送客。”
門外的紫雲應了聲,當即進來要趕趙夫人出去。
趙夫人卻陡然如夢初醒,忙堆起笑臉,“哎哎哎,這可真是……夫人竟是這個意思,我真是糊塗了,竟然沒領會真意,還誤會了夫人,真真蠢人一個。”她站起身滿臉羞愧,“我年紀大了,腦子沒年輕人好使,夫人勿怪夫人勿怪,我那小女性子木訥,要是沒有您提攜,將來不知要被哪個野人哄去。您可千萬彆和我計較。”
花宜姝撇開臉不看她,“我哪裡敢跟刺史夫人計較,畢竟我也不過是一個貪圖金銀財寶的蠢貨罷了!”
趙夫人就跟小太監上身似的圍著她轉,她將腦袋撇向哪裡,趙夫人就轉向哪裡,渾然一個討主人歡心的小醜,安墨站在一旁都看呆了。
就這樣,在趙夫人放下臉麵身段的賠禮討好之下,花宜姝才終於破涕為笑,摸著小貓道:“也罷,看在趙家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幫上一把。”
趙夫人大喜,立刻讓人去拿錢來。
說是一萬兩銀子,但實際上誰家也不會抬出這麼多笨重不好運輸的銀子來送禮,要麼換做一盒銀票,要麼換成等價的黃金或是珠寶。
果然,沒過一會兒,幾大盒珠寶以及一些銀票就送到了花宜姝麵前,花宜姝隨意伸手抓了一把金珠子,又看了一眼其他瑪瑙玉石珊瑚珠,心裡大致估算一把,發現這裡麵折成現銀已經遠遠超出一萬兩。看來趙家的誠意果然很足。
於是花宜姝麵上笑得更燦爛了,她和趙夫人,眨眼就從正鋒相對變得親親熱熱,看得安墨等人目瞪口呆。
既然錢都拿到手了,那留著趙夫人也沒什麼用,花宜姝手上扇子一搖,紫雲立刻很有眼色地道:“夫人,到您該午睡的時辰了,省得夜裡又沒力氣。”
夜裡沒力氣?夜裡做什麼沒力氣?
趙夫人秒懂,立刻識趣地告辭了,花宜姝還搖著扇子佯裝熱情,“我也就睡一個時辰,到時可要讓令千金到我這兒走走,既然都是要做姐妹了,我可得好好瞧瞧她。”
趙夫人當即應承,喜氣洋洋地走了。
趙夫人一走,花宜姝就晃晃悠悠地回了臥室,從一盒金珠裡抓出一把,屋裡伺候的每人賞了幾枚,喜得她們跟過了年似的。
身邊人各個揚著笑臉開開心心,花宜姝看了也高興,將人屏退,花宜姝將安墨單獨留下,正要問她事兒辦得怎麼樣,就見安墨不知從哪兒找出個冊子,正用炭筆一邊寫一邊滿臉疑惑地朝她問問題,仿佛她花宜姝成了傳業授道的老師。
對上這種目光,花宜姝不由挺直了脊背。
“曹順子說那個趙夫人為人很強勢很厲害,她一開始看起來確實很厲害的樣子,後來為什麼突然就開始討好你了?你不是都要趕她走了嗎?”安墨真是好奇,好奇又崇拜,趙夫人那個氣勢,強得就跟高中教導主任一樣,她站在花宜姝身後都忍不住頭皮發麻不敢對視,一開始還嘲諷花宜姝來著,怎麼花宜姝幾句話,趙夫人就大變活人?
花宜姝心想就這?不過她還是很樂意在安墨麵前顯擺自己的,她道:“其實這世上本沒有絕對強勢的人,端看她麵對的是誰罷了。你把趙夫人往天子跟前一放,看她敢不敢強勢?”
安墨恍然大悟,“所以她是因為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