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這時候,身邊的大宮女才終於回神,訓斥了花宜姝一句。
少女明顯嚇了一跳,她身子微微一顫,倘使這人不是在崔太後懷裡,崔太後還真難以發覺,須臾她神情低落下去,應了一聲,又規規矩矩地退回去行了個禮,“太後,妾身錯了,都怪妾身,妾身實在太高興了。”
崔太後頓了一會兒,才道:“無礙。”
不想聽見她說“無礙”,花宜姝就仿佛將此當了真,竟然又往前走了幾步,期盼地問道:“太後娘娘是說真的嗎?您允許我每日都來請安了?”
此情此景,崔太後難道還能說“不”?她反問一句,“怎麼,有誰不讓你來?”
“這倒沒有。”
與這富麗堂皇的偌大宮殿相比,花宜姝的身影顯得渺小微弱,此時垂下眼一副失落難受的模樣,就更可憐了。她生了一張討所有人喜歡的臉,哪怕與她無親無故,哪怕是她無理取鬨,依舊有人願意為她肝腦塗地,更何況此時失落愁苦的模樣,更引人憐惜。
倘若她不是李瑜帶回來的女子……哪怕她隻是路邊一個小乞兒,崔太後都忍不住帶回來身邊當半個義女養了。
這樣一個小女子,她不需要耍手段,任何男人都會中意她。
崔太後聽見她說,“我以前覺得自己樣樣都好,覺得隻有自己才有資格陪在陛下身邊。可是自打入了宮,看見那麼多出身顯赫的高門貴女,尤其是崔小姐和鳳小姐,這兩位通身氣派,更是我不能相比的,我心裡便有些慌了。”
“我安慰自己,陛下心裡有我,太後娘娘也一定會喜歡我的。可是進宮已經好些天,陛下卻不給我名分,太後娘娘也不讓我敬茶,我心裡不知陛下要如何安排我,我就不敢來向太後娘娘請安。”
倘使她此時淚水漣漣可憐卑怯,崔太後一定不會憐惜,她會覺得花宜姝在示弱奉承,實則還是一肚子算計;倘使她此時心懷怨懟滿腔埋怨,崔太後更不會親近,她會覺得花宜姝不知好歹不通世故……
可是眼前這少女,她既不哭泣乞憐,也不憤世嫉俗,而是滿臉疑惑的,仿佛在說,我生得這樣好看,人人都說我美麗,人人都喜愛我,為何陛下不給我名分,太後也不讓我敬茶?他們是不是不喜歡我?
她臉上七分疑惑兩分委屈,隻剩下一分埋怨。沒有半點做作的樣子,如此真實生動,讓崔太後恍惚又看見了過去的自己,那時候她名滿京華,為何入了宮,先帝卻不愛她,反倒愛那劉貴妃,她疑惑不解,她委屈埋怨,最終移了心性。
“可是如今我知道了,太後心裡還是喜歡我的!太後娘娘還特意找我來請安!”
正當崔太後陷入往事之中,心裡又生怨懟時,少女的聲音便如黃鶯出穀、清泉擊石,刹那將她從過去的陰雲裡拉拽了出來。
崔太後回神,看著花宜姝麵上的期盼,她沒有回應她,心想誰特意尋她來請安,當真自作多情,可再開口時,語氣卻不覺和緩下來,“那日翡翠園中,你既然早就看穿了那繩子並非是為你而設的,為何不說,為何要引陛下來鬨大。”崔太後心裡對這件事還有些不悅,按理,這是後宮之事,應當先請示她這個太後。
花宜姝就道:“不瞞太後,我當時看見那些碎片,我就有些害怕,我心想,女子的臉容多麼珍貴,無論這毒計是為誰設的,假使就這麼放過,將來那位姐妹萬一被賊人得了手?那得有多傷心,她的父母又該有多痛心,所以才急著請陛下過來好將賊人抓出。太後娘娘,我錯了,我不懂宮中規矩,下一次再遇到這種事,我一定先來請示您。”她說著說著又苦了臉,“罷了罷了,還是不要遇到這種事為好。”
崔太後忍不住一笑,很快又收斂了笑容,問道:“可那惡奴要害的是鳳晴雲,你既然覺得鳳晴雲通身氣派是你比不過的,你難道不嫉妒?為何還要幫她?要是她將來入了後宮,不就要危急你的地位?”
就見花宜姝認真地思量了一下,才道:“當時來不及細想這些,現如今想想,哪怕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幫鳳家妹妹,不為彆的,我們都是女子,女子本該相互憐愛禮讓,何必計較太多?她將來要是入了宮,我能比她更得陛下喜愛,那是我的福分,倘若她更得陛下喜愛,那也是她的福分,這一切在陛下,不在我,更不在鳳家妹妹。我又做什麼要怨恨她?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她說著說著,又憂愁地歎了口氣,“唉,也許將來我會討厭她,但是現在我喜歡她,再有這樣的事,我還是要幫她。”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生動,崔太後之前對她的成見已經散了乾淨,心裡又不免搖頭,這樣單純的性子,又如此為彆人著想,難怪李瑜中意她,也不知將來在這後宮中,能天真到幾時?
真的很像……當年剛剛入宮的她。
***
“娘娘,娘娘……”
大宮女將她喚回神,“娘娘,可要歇下了?”
崔太後這才回神,她笑道:“今日便早點歇息吧!”早睡早起,明日還要看那小丫頭給她請安呢!
想起花宜姝,崔太後又是好笑又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