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陸無奈地看著她,“娘娘,皇上若是看見,該訓斥您沒規矩了。”
陳以禎瞥她一眼,嘟嘟囔囔,“你真當以為那位主兒願意瞧見你們娘娘我啊,咱這叫識趣,知道不?”
雖然那日皇上挺好說話的,還許諾了她受委屈可以告狀的“家長-孩子”模式,但她回頭仔細一想,可不認為日理萬機的皇上當真會為她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煩心。
所以啊,皇上那句話就跟她那句“無事絕不踏出鐘粹宮一步”一樣,是個敞亮的場麵話,至於真實效用,幾近於無。
雙陸無語。
“遭了!”陳以禎望著空蕩蕩的手,驚叫一聲,“我忘了提籃子了。”
“啊?”雙陸也傻眼,“那咋辦?”
“怎麼辦?當然是回去拿啊,你回去將籃子提過來,我去老地方等你。”
“哦……好的吧。”
兩人分作兩派,雙陸回去取籃子,陳以禎哼著小曲往西南方走去,要說她在乾什麼,前些日子她偶然閒逛到那邊,驚喜地發現了一隻小黑狗。
一般來說,皇宮內有專門飼養寵物的地方,平常幾乎不會見到流浪動物,但也不是一定見不到,有時候會因為各種意外,寵物不會被收歸回去。
例如,先皇時期有一位特彆受寵的貴人,那位貴人養了隻渾身雪白的小貓咪,陳以禎有幸見過一次,小貓咪翹著小腦瓜,墊著腳走起來貴族範十足,溜溜達達自她麵前走過,可愛極了!
但那隻小貓咪隨著先皇仙逝,那位貴人敗落被打入冷宮,瞬時成了沒人照顧的小可憐,飼養寵物那邊也不敢收,生怕刺到當今皇太後娘娘的眼睛,於是,那隻小貓咪就成了皇宮裡的流浪貓。
好在,後來她聽說有位在廚房工作的老太監收留了小貓,小貓也不至於淪落到飯食都吃不上的地步。
依照陳以禎的猜測,那隻小黑狗很可能也是類似的遭遇。
因此,有事沒事,她時常提著一籃子吃食過去探望照顧小黑狗,至於將小狗抱回鐘粹宮,她不是沒想過,隻是小狗好似有些不願意跟她走,每次她想要上手抱回去,小狗就彆過頭叫得格外慘烈,活像她是一個會將小東西剝皮剁肉的惡魔。
如此幾次下來,陳以禎就不強求了,大概彼此緣分沒到吧。
她腳步輕快地走過去,眼看見熟悉的破落宮殿,還有荒涼的花園一角,嘴角不由帶出幾分笑意來,剛要叫出口她給小東西起的名字,突見一片淺藍色衣角一閃而逝。
忙竄到假山身後,遮掩住自己的身形,陳以禎悄悄湊出一隻眼睛,悄悄往那邊瞧。
卻見一位俏麗端莊女子懷裡抱著那隻小東西,身形嫋嫋走到小溪邊,坐下,而後從身上的荷包裡掏出幾塊剁碎了的碎肉,神情溫柔地喂給懷裡的小東西。
而那小東西,哼哧哼哧拱到女子懷裡,嘰嘰歪歪,歡欣雀躍的樣子明顯跟女子很親昵熟悉。
檀素?陳以禎張大了眼。
“黑官兒,你好像長胖了不少啊,是不是最近膳食太好了?”
檀素笑著逗弄了下它的肉下巴,纖指翩翩,指甲蓋粉/嫩瑩澤,臉上一點笑窩不見了往日的端莊,反倒有種明媚的俏皮。
陳以禎驚訝,還真是檀素啊,且瞧檀素這個樣子,好似不是第一次來瞧這個小東西了,還給這個小東西起了個名,黑官兒?
沒想到檀素私下裡居然是個這麼溫柔的人,想到兩人之前的交集,以及她端著臉訓斥自己的模樣,陳以禎不禁好笑。
她倒沒有生氣,畢竟檀素每次訓斥她都不是無的放矢,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檀素每次的訓斥都似像在明裡暗裡提點她的不足一樣。
那邊再次傳來說話聲,她支棱起耳朵,聽檀素說了什麼。
“太後娘娘對皇後娘娘還是十分不滿,前幾日她將我叫過去,嚴厲叮囑了一番,內容無非是讓我看著皇上,讓皇上不要被皇後娘娘所迷惑。”
陳以禎翻了個白眼,那位太後娘娘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歡自己,至於皇上被她迷惑?開玩笑也沒這麼開好吧。
“可是,我私心裡卻盼望皇上能和皇後娘娘好好的,做一對恩愛有加的夫妻。”
陳以禎猛然怔住,她一點一點轉過頭,看向那邊的檀素。
溪邊微風清拂,撩起她額角幾縷碎發,額頭光潔飽滿,一彎柳眉下眼睛彎彎,內裡暈起點點溫柔笑意。
她笑著說:“因為皇後娘娘,是個很好的人啊!”
“皇上亦是一位明君,明君仁後,長此以往,我北周國豈能不繁榮昌盛,國泰民安。”
“還有,”她下巴點到小東西毛絨絨的一點白耳朵上,無神望著遠方,“其實,我一直想對娘娘說聲謝謝,謝謝她在大婚那日對我的包容,可惜我總是嘴笨,每次見到她,想開口,卻總是不知不覺引到其他方麵。”
“每次見麵都說一些冠冕堂皇,規矩端莊的話,娘娘想必,對我很不喜了吧。”她黯然地垂下了眼睛。
陳以禎怔怔的,許久,她低下眼簾,嘴角微彎,真是個傻姑娘!
順著假石坐下來,攏手抱住膝蓋,靜聽那邊的輕聲呢喃,清淺陽光碎碎點點掠過,柔和清風滌蕩而來,撩起她身上飄帶清揚起飛。
夏日明媚,暖風柔和,蟬聲陣陣,人心幽靜。
好巧不巧,她坐的地方,恰恰是幾日前皇上化身的那座假石。
那邊,也照舊是同一個姑娘在低低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