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瞥見她身前的案幾,上頭擺著精致華美的膳食,足足十三四樣,瞧著就與她們與眾不同。
這一刻,她恍若回到了曾經,陳以禎還是陳家鼎盛時高高在上的皇後,而她,還是那個人前假裝羞澀乖巧,見到她隻敢乖順問好而後立到一旁的卑微小姑娘。
她咬住唇,沉吟不語……
眼瞧見太皇太後親切地跟端坐在最前方的兩桌姑娘,諸如何老相國的嫡親孫女何有容,溫怡長公主的嫡親孫女盧曼妙等人說話……
她猛然站起身,徑直朝上方走去。
眾人一愣,目光被她吸引過來。
陳以禎手裡傾著一盞茶,凝視她,眼底漸漸冰冷。
袁如茹臉上帶笑,不緩不慢走上前,先是朝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行了一個禮,而後走到陳以禎跟前,落落大方對她道:“拜見皇後娘娘,臣女來之前,嫂子讓臣女代替她給您見個禮。”
太皇太後想起皇後好像有個堂姐,嫁入了寧遠侯府,想來這個俊俏小姑娘就是寧遠侯府的人,她沒放在心上,收回了視線。
陳以禎神色冷淡,麵對她的請安,沉默沒吭聲,許久,她方淡淡一點頭。
袁如茹嘴角含笑。
她雖來這裡請安,耳朵卻一直密切注意那邊,太皇太後和盧曼妙的對話。
她之前在下麵,倒數三四桌的位置,鬨哄哄一片,根本聽不清上頭說了什麼,想要插嘴也於事無補,現下站在這裡,總算能聽見這邊對話的內容了。
太皇太後正跟盧曼妙說起昌嶺的天氣,長公主原先跟駙馬去昌嶺住過幾年,盧曼妙是在昌嶺長大的。
盧曼妙笑著回答:“那邊沒這邊繁華,也沒這邊恢弘大氣,倒是有股子江南水鄉的溫婉,且那邊多柳樹,每到春季,滿城滿院子都是柳絮,白茫一片,飄飄灑灑,倒也不失為一份美景。”
太皇太後含笑,“聽起來很不錯,原先哀家當姑娘的時候,曾隨父親任職路過過昌嶺,隻是那時候趕路急,就沒進城,如今想來,還是一個遺憾。”
盧曼妙忙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可瞧的,昌嶺城小,攏共就幾條街,一條街坐著馬車盞茶功夫就可以坐到頭。”
“臣女當初隨母親回家省親,曾也路過昌嶺,昌嶺確是個美麗的小城,隻是太小了些,不及京城華貴大氣。”
旁邊突然插進來一道溫婉的女聲。
盧曼妙愣住,轉頭,卻瞧見剛剛貿然上前來給皇後娘娘請安的姑娘正笑眯眯地回答太皇太後,神色恭敬,乖巧又謙和。
她微微眯了眯眼。
太皇太後注意力被吸引走,“哦”了一聲,順勢跟她聊起天。
“你是寧遠侯府的小姑娘?”
“回老祖宗話,是的,臣女名如茹。”
“你母親是昌嶺那塊的?”
“回老祖宗話,臣女外祖家就在離昌嶺不遠的阜陽城。”
“哦。”太皇太後晃神。
眼見太皇太後居然一回一答跟袁如茹聊起來了,盧曼妙咬唇,不甘心,忍不住插嘴道:“這次進宮,祖母還托我給您說一聲,說她過幾日便進宮來給您請安。”
聽到這話,太皇太後注意力立即被拉回來,肉眼可見,神情愉悅,嘴角帶笑道:“那感情好,哀家同你祖母確實許久未見了。”
她同溫怡長公主關係不錯,溫怡長公主屬於那種低斂守禮,聰慧大方的性子,同兩任皇帝關係都處得不錯,幾位皇上對溫怡長公主也十分尊重。
袁如茹被冷落到一邊,尤其見太皇太後明顯跟盧曼妙比較親近,她心下著急,再次插嘴,“說來……”
“茹姐兒!”旁邊突然響起一道女聲。
袁如茹愣住,扭頭。
陳以禎盯著她,眼底結霜,嘴角一抹似笑非笑,“這是宮廷,不是寧遠侯府,你來之前,你母親應當叮囑過你,切不可像在家裡一樣,嫂子說話就可以隨意插嘴訓斥,宮裡頭,應當內斂少言,明微知禮當是。”
話落,袁如茹臉色瞬間雪白。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她,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敢明目張膽地訓斥她,完全是一點麵子沒給她留,最重要,她話語裡還提及她不恭敬長嫂……
袁如茹慌張地看向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果不其然看到她們愣了下神,隨即,太皇太後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神色卻迅速疏離冷淡了。
皇太後更直接,險些就直接翻一個白眼給她,即便如此,她眼底也毫不掩飾嫌棄和不屑,她為人直爽,最厭惡那等心思曲裡拐彎,還對長輩不敬的無禮小人。
“老祖宗,太後娘娘,臣女……”
“行了,”皇太後擺擺手,讓她退下,還扇了扇身前的位置,似乎覺得有她在這裡,空氣都不好了。
“如果寒暄完了,就退下吧,杵在這裡算什麼樣子。”
袁如茹臉色更加慘白,身子搖搖欲墜,她眼底濕潤,神情哀戚地看向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卻是低下頭,什麼也沒說,但這恰恰就是表出來了她的態度。
袁如茹閉上眼,死死咬住唇,隻覺眼前一黑,身子一個搖晃,險些就要直接暈過去,可是,這是貴人跟前,她知道自己不能暈,不然老祖宗和皇太後對她的印象就更不好了。
睜開眼,低下頭,聲音恭敬地道了聲是,她緩緩退了下去。
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位子,眼角瞥見周圍的人竊竊私語,還有人偷偷指著她發笑,邊湊著腦袋說悄悄話邊斜著眼睛看她。
袁如茹猛然攥緊手指,她深深運了口氣,咬緊嘴唇,坐下,卻見剛坐下,跟她同桌的姑娘立即往旁邊挪了挪。
她又深深吸了好幾口氣,許久,方才平複下心裡的躁動。
驀然,轉頭朝上頭看去。
陳以禎仍舊坐在那裡,漫不經心地品嘗案幾上的小食,偶爾抬起眼跟太皇太後說兩句話,眼睛彎彎,笑出來,一派自在榮華。
袁如茹驀然想到前兩日她跟母親的對話,那個時候,她們都沒怎麼將這個女人放在眼裡,她甚至大言不慚地說出將來會替代她的暗語。
可是,今日,她高高坐在上頭,不過風輕雲淡一句話,就破壞了她苦苦經營的期冀。
她猛然低下頭,不讓自己猙獰惡毒的眼神露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