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清水, 什麼車速,“阿貝多”聽不懂這些詞。
但他能夠聽懂趙姑蘇語氣中滿滿的不懷好意。
所以“阿貝多”慌了。
他想要頂替真阿貝多的存在,但那是為了體驗他在人類之中縮獲得的幸福與快樂, 而不是為了成為人人指指點點, 並在背後竊竊私語的對象。
趙姑蘇:“再說了,你隻是羨慕阿貝多能夠有那麼多朋友和家人關心他而已,就這麼簡單的一點兒東西,為什麼需要弄到想要殺了他, 頂替他這樣血腥的地步呢?”
“阿貝多”一愣, 然後問:“難、難道不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了。”
門口又一次出現了個阿貝多。
這一次, 他主動將自己的領口朝著兩邊扯開了一點, 露出咽喉上那個漂亮的, 倘若不說誰也不會知道象征著瑕疵的四角星。
(趙姑蘇:什麼瑕疵,那分明就是我等玩家的xp)
真正的阿貝多朝著趙姑蘇的方向點了點頭, 道:“恭喜。”
趙姑蘇有些無奈:“不……我覺得你說得還有點太早了。”
在真正的阿貝多出現在山洞門口的時候, 她手中的光屏就開始一點點化作散碎的星光朝著空中飛散。
“我隻是……短暫地使用了它。”
阿貝多卻並沒有因此將自己的“恭喜”打上哪怕一點兒折扣。
“不是這樣的,蘇,每一點進步都是值得慶祝的——而且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成功掌握能力的感覺了吧?啊, 這個問題我們稍後再說。”
他將目光從趙姑蘇身上轉到了“阿貝多”身上。
“你不打算自我介紹一下嗎,我的‘兄弟’?”
*
於是,對於“阿貝多”的教育輸出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趙姑蘇:“你為什麼不能以另一個個體的身份走進蒙德呢?阿貝多的人際關係也是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啊。”
阿貝多:“事實上, 倘若好好談的話,我很不介意讓可莉多個哥哥,要知道,她最近拿著蹦蹦炸彈四處炸魚的行為比之前更頻繁了。”
趙姑蘇:“……”
趙姑蘇小小聲地插了一句嘴:“真的嗎?”
阿貝多抬手捏眉心:“很費精力。”
趙姑蘇聞言, 抬頭用憐憫的目光朝著他的頭頂瞥了一眼:“辛苦了,阿貝多老師!”
這下,饒是好脾氣如阿貝多都噎了一下。
阿貝多深吸一口氣:“我不會掉發的。”
要是連煉金術士都逃不過的話,那脫發這個問題也就實在是太恐怖了一點。
趙姑蘇:“哦。”
不知為什麼,“阿貝多”竟然從這聲“哦”中聽出了些許敷衍的情緒,就像是……就像是她其實根本不相信,隻是仿佛哄小孩子那樣,隨意點點頭,讓阿貝多覺得她信了一樣。
“阿貝多”:“……”
阿貝多太陽穴下的青筋跳了跳,然後果斷將話題拉回到“阿貝多”身上:“蒙德人並不是因為我是阿貝多而歡迎我。”
倘若他擁有其他的名字,或者是以其他的身份來到蒙德,隻要他仍然是用雖然有點兒怕麻煩,但是熱誠且真心的態度對待蒙德人,那蒙德人也會用相同的態度對待他。
甚至,像是諾艾爾之類的人,甚至會在來人表示出善意之前就先全心全意地相信對方、為對方服務。
簡直就是人類中的天使。
這個概念是“阿貝多”以前從未接觸過的。
他不曾經受過教育,現在能夠擁有這樣的煉金術水平,完全是因為天賦擺在那邊。
而他在從龍脊雪山的杜林屍體中蘇醒過來之前,“阿貝多”對於這個世界的接觸,僅限於萊茵多特。
萊茵多特對於她認定的“失敗品”從來都不會付諸感情,於是,“阿貝多”便認定,真的阿貝多之所以能夠被萊茵多特留下來教育,並隨後被遣送到蒙德,和蒙德人一起生活,是因為他是“成功的作品”。
如果他能夠和阿貝多一樣,或者比阿貝多更為完美,他也就能獲得如今阿貝多所擁有的一切,甚至比他擁有更多。
異類的手渴望觸碰溫暖,非人的心試圖和人類一樣跳動。
趙姑蘇心想。
不論是現在的“阿貝多”,還是現在不知道有沒有到須彌去的散兵,都是這樣。
“但是人類本身就是不完美的嘛,我不知道阿貝多在你眼裡如何,但我知道,阿貝多在蒙德人眼中,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完美的朋友——當然了,他可能顯得稍微冷淡了一點,而他的研究也顯得過分高深了一點。”
趙姑蘇攤開手,繼續道:“你看,人類自己是有著很多瑕疵的,比阿貝多更多,而且還沒有那麼漂亮——哪有人的瑕疵長成這麼漂亮的四芒星,還長在咽喉上的啊!”
“但是人類互相能夠成為朋友。”
阿貝多意識到趙姑蘇的視線已經轉到了自己的喉結上,甚至還隱藏著些許火熱,不由得很有自我保護意識地伸手將領口的扣子往上扣了兩顆,隨後接過趙姑蘇的話頭繼續往下說。
“你在經過學習之後,也能成為人類,至少融入人類的群體,成為其中一員。”
大概是對於“阿貝多”來說,這算是他第一次接觸“哪怕不夠成功,哪怕不夠完美也可以獲得溫暖和幸福”這個概念。
他先是愣住,並且愣了很長時間。
趙姑蘇抬手,有點欠揍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一旁看著的阿貝多:“……”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可能是一個正在帶著兩個小孩的大人——啊,說起來,這種感覺真的好熟悉呢,哦,原來是因為平常習慣了帶可莉啊。
阿貝多露出了疲憊的微笑,而這微笑,對於熟悉阿貝多的人來說,那可是相當眼熟的。
——阿貝多老師今天心力憔悴了嗎?
——今天也有哦!
趙姑蘇在“阿貝多”麵前晃手,見他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甚至眼睛也不跟著轉,歎了口氣,轉頭:“他進入頓悟狀態了,阿貝多老師方便和我聊一聊關於光屏的事情嗎?”
阿貝多一收臉上疲憊的微笑:“嗯,稍等,我拿一下筆記。”
要不怎麼說艾莉絲覺得阿貝多是這個世界上最適合做可莉哥哥的人呢。
就這種自我恢複的能力,要是能分給明明小小年紀,心理年齡卻已經快要成為整個西風騎士團最大的琴一點,那該多好啊。
*
“它是在我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出現的;然後是……是在你出現的時候消失的。”
趙姑蘇通過光屏的出現與消失時間,判斷自己的這個能力是在她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出現,而後,等到了安全的狀態,等她的潛意識感受到自己已經安全了,就會自動散去。
阿貝多同樣如此覺得,但他提出了個問題:
“你感受到生命威脅的時刻,如果按照順序來算,最早應該出現在騙騙花縮模擬的我出現的時候。”
那麼,按照潛意識的邏輯,光屏難道不應該在那個時候就出現嗎?
“而至於他。”
阿貝多朝著“阿貝多”那邊瞥了一眼,毫不意外的看到對方仍然在愣神之中,很明顯,三觀的重塑還需要更久的時間。
“他的劍在指向你的時候,你已經知道了我一定會在你危險的時候出手救下你,那麼你的潛意識,本應該是會感受到安全,從而不會引發光屏的出現的。”
阿貝多的問題問得足夠一針見血。
事實上,他確實是個很可靠的隊友。
倘若“阿貝多”當時並未將全部心神都放在震驚於他那突然像是冰雪消融似的消失的單手劍上,那他興許會注意到:其實在他那融化的單手劍下,還有一個小小的,岩元素形成的金色光點,在他對趙姑蘇的威脅消失的時候,一並也跟著熄滅了。
如果光屏沒有出現,“阿貝多”手中的單手劍繼續往前刺的話,他將會發現自己的劍鋒前方出現了一朵四瓣的陽華,像是盾牌一樣擋住單手劍的進攻。
阿貝多抬手捏著下巴,斂目垂睫,默然沉思:光屏的出現,未必就是真的和潛意識有所關係的。
又或者,倘若真的是潛意識在左右操控,那麼其中也必然還有一項他還沒有弄清楚的能力在起作用,做為一道保護層,監控著趙姑蘇的生命安全。
那麼,這項能力是如何運作的,便是他最近這段時間需要幫著趙姑蘇弄懂的。
他沒有沉思上太久的時間。
麵對著回答不了他剛剛提出的問題,甚至一頭霧水的趙姑蘇,阿貝多笑了下:“沒事,這個問題我也還沒有想明白,慢慢來即可——晚飯打算吃什麼?”
這個話題的轉折過於陡峭,以至於趙姑蘇愣了一下子:“啊?”
阿貝多:“我看你隻吃了一半的漁人吐司,可能會餓得比較早,大概五點吃晚飯應該比較合適,那麼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起來了。”
還有另外一個因素他不曾對趙姑蘇說出口:就算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因為畫畫廢寢忘食的趙姑蘇仍然在還沒看到紙條的時候嚇了一跳,而受驚的人,如果能吃上點熱乎乎的豐盛菜肴,會變得好受很多。
趙姑蘇點點頭:“這麼一說還真是,我確實沒吃飽,唔……讓我想想。”
她最後點了魚肉。
“哎呀,阿貝多老師做得魚肉實在是太香了,就連獵鹿人餐館都無法做到這樣的水準呢。”
而且煎魚肉搭配的醬汁也是彆有一種風味,在解膩方麵相當優秀,據阿貝多個人說,是因為在裡麵加了幾味香料,又將原本的五勺奶油替換成了一勺奶油和四勺白蘆筍慕斯液的緣故。
聽著就很麻煩。
趙姑蘇拒絕了阿貝多給她抄寫一份食譜的建議。
“我懶得動手也做不好飯,蹭吃蹭喝就行了!”
*
“阿貝多”深吸一口氣。
隨即,他身上的殺氣、惡意之類的負麵情緒一掃而空,甚至比用了“清空圖層”更快。
三觀的崩塌隻是一瞬間,但是重新建立卻需要不短的時間。
現在,重建的三觀終於開始輔助著大腦運轉,讓他能夠站在“生命並不需要成為完美,就可以獲得幸福”這一條基礎的角度,重新審視自己,以及他對於融入人群的需求。
隨後他意識到:的確如此。
那……那他之前在做的,不僅是無用功,甚至還是……
趙姑蘇朝著他這邊看了一眼,語氣相當隨意,身上一點兒都看不出剛才她差一點就要被他殺死的陰影。
“喲?反應過來啦?”
“阿貝多”不知道自己應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有些悶悶地“嗯”了一聲。
趙姑蘇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其實也不用在意那麼多,有殺人動機但是你也沒能成功,放在西風騎士團那邊的話,裁判結果應該是長時間勞改外加社區服務?畢竟你的問題在於沒能接受相關的教育——總之能洗心革麵痛改前非就行。”
然後她轉過頭,小聲對阿貝多吐槽道:“對著和你一樣的臉說這些帶點教育味道的話,我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阿貝多:“……”
是啊,是有哪裡怪怪的,怪到他都想把自己的好修養扔到一邊,伸手往趙姑蘇額頭上彈兩下。
算了,他決定不去管趙姑蘇。
先把“阿貝多”的問題給解決了比較好。
*
正如趙姑蘇剛才所說,“阿貝多”的行為相當惡劣,但是他同樣是因為在沒有受過任何正確的教育、且擁有著一個聞者落淚的童年的情況下,才走上了這樣一條歪門邪路。
因此,阿貝多對於“阿貝多”的暫時處理辦法,也仍然是讓他在自己的監控下融入人群之中。
當然,對他的要求可能會比較嚴苛,比如說每周都要認認真真去做一段時間的社區服務……之類的。
但不管怎麼說,“阿貝多”首先會被圓了夢想。
他會走進蒙德的人群中,感受和人類相處的滋味。
“不過在此之前,可能還要演一出戲才行……畢竟,人群中突然出現了另一個我好像也很怪異。”
阿貝多沉思片刻,隨後問向“阿貝多”:“你現在還能調整自己的外表嗎?”
“阿貝多”搖頭:“我原本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而後,他朝著山洞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杜林的血。”
是杜林的血才有著讓他起死回生,以及該換麵貌的能力。
“那就用不著更換了。”
阿貝多點頭。
“說起來,蘇在上山之前,曾經在雪山腳下的營地看到過塞琉斯會長是嗎?”
趙姑蘇點頭:“嗯嗯,如果阿貝多老師你是想要接著冒險家們來達成讓……額,讓他成功融入人群這一目標的話,冒險家協會不久之後應該就會舉辦一場在雪山上的冒險活動,我不太清楚冒險活動的詳細內容,但是完全可以利用。”
她那到也不是真的不太清楚詳細內容,而是單純忘了,隻記得有什麼教官……之類的。
阿貝多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道:“確實可以利用這一次的雪山探險活動……詳細計劃等我去了解一番詳情後再說——現在應該給你改個名字了!”
他非常認真地看向“阿貝多”。
頂著和自己一樣的臉,用著和自己一樣的名字,這都不僅僅是趙姑蘇在說話的時候會卡殼了,他自己都很不舒服。
“你有什麼想要的名字嗎?”
“阿貝多”露出茫然的表情。
如果說,真正的阿貝多在旅行者以及熟悉他的那些夥伴們那邊,有著“不如我們去問問神奇的阿貝多老師吧”這樣的美譽;那麼他這個剛剛從龍腹中蘇醒過來沒多久的人,就是徹徹底底的徒有天資。
雖然煉金術確實學得非常快,但是架不住他根本沒有接觸過其他方麵的書籍啊!
璃月有句俗話,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此時的“阿貝多”就是那個“巧婦”。
給自己起名字什麼的,根本就是在為難他!
趙姑蘇插嘴:“阿貝多這個名字,在一種古老的語言中,是白堊土的意思;而我們都知道,煉金術的質料最主要的有白堊和黑土。”
應該是阿貝多的角色演示吧?
總之標題就叫“白堊與黑土”呢。
趙姑蘇繼續道:“既然你們都是黃金萊茵多特的作品,那不如就起個兄弟款的名字唄?”
“這裡有另外一種語言,非常古老,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那個語言裡麵,黑土是這樣讀的……”
趙姑蘇直接按照中文念了兩個字正腔圓的音節出來:
“黑、土。”
甚至難以自控地帶上了兩分東北那旮瘩的腔調。
沒辦法,“白雲黑土”的組合,哪怕是對於她這個年齡的人來說,也實在是太大名鼎鼎、如雷貫耳了。
君不見字母站上“改革春風吹滿地”的原版視頻,都已經有一億播放量了?
阿貝多:“……”
這個名字,哪怕已經在趙姑蘇口中用另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語言念出來了,但仍然完全不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
阿貝多語氣冷靜,但是字句中的威脅幾乎都可以溢出來:“你再多說一句,我保證明天蒙德城中,不論是風神還是迪盧克老爺,都會知道你就是那個讓他們在意想不到的時候換裝的罪魁禍首。”
他說到這裡,聲音一頓,而後轉頭看向了“阿貝多”。
“阿貝多”身上穿著的,仍然是之前那套趙姑蘇給他變出來的兔耳娘套裝。
垂著耳朵,尾巴在身後的椅子上擱著。
阿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