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姑蘇這才剛將盤子放下呢,他直接低頭,埋在裝著杏仁豆腐的盤子裡麵,非常大口地舔掉了一小塊杏仁豆腐。
——做為一隻隻有不到一天貓齡的全新出廠貓貓,魈並不知道貓平時是怎麼吃東西的,但是很明顯,杏仁豆腐這種東西是不能和貓飯團似的用爪子碰起來吃的。
那就……
直接埋頭吧。
反正也沒人知道他就是降魔大聖。
於是,就這樣。
當他在舔掉了一塊杏仁豆腐,複抬起頭來的時候,半張臉的貓毛上都沾滿了亮晶晶的桂花蜜。
胡須上的甚至還拉絲呢。
趙姑蘇非常懷疑:如果讓真的貓來吃這盤杏仁豆腐,貓會吃得如此狼狽嗎?
和趙姑蘇一樣,魈現在也擺爛了,但是他擺爛的點就在於,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現在是隻貓的設定。
而且。
是貓,不是降魔大聖。
躺平曬太陽啊,被人吸爪墊啊,把腦袋直接埋進杏仁豆腐堆裡,吃出一張狼狽的貓臉來啊什麼的……這都是他這隻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被起名字的貓乾出來的事情,和降魔大聖有什麼關係。
魈貓貓:再低頭,再舔一口。
嗯,味道還是那個味道,但是因為現在體型縮小了,所以原本大概能吃到半飽的杏仁豆腐,大概已經變成了夠他吃三頓的分量。
就是……有一點點幸福。
那可是吃不完的杏仁豆腐啊。
趙姑蘇看著麵前這隻已經徹底沉浸在了杏仁豆腐的世界中的貓,長長歎了一口氣。
雖說她確實知道,長成這樣的貓肯定就是魈本人沒錯了,但是……
她不應該知道啊。
她一個從蒙德來的人,才剛剛到望舒客棧來幾天啊,怎麼可能知道平素幾乎不會出現在人前的三眼五顯仙人到底長成什麼樣。
於是,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魈貓貓那對彈性很好的耳朵,歎氣道:“哎呀,你闖下大禍啦!”
魈還是很有禮貌的。
具體表現為,有人和他說話的時候,他會停下手上的事情,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說話的人。
此時,漂亮但是狼狽的貓貓就這樣靜靜地轉過頭來,下巴上還沾著點像是玻璃一樣亮閃閃,反射著太陽光的桂花蜜,但是眼睛非常沉靜,像是在說:
我在聽,你快點說。
說完了,他還要繼續去吃杏仁豆腐。
趙姑蘇:“……”
趙姑蘇繼續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伸手戳向魈的耳朵:“這可是給那位住在望舒客棧的降魔大聖準備的杏仁豆腐,你怎麼能吃掉給仙人的東西呢?”
魈的耳朵抖了抖。
他為什麼不能吃掉給仙人的東西?
這盤杏仁豆腐就是給他做的,這最多叫物歸原主!
——剛才還表示“不講究的是貓,和降魔大聖有什麼關係”的他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在這件事上的標準變得非常靈活的魈:給降魔大聖的杏仁豆腐怎麼就不是給他的了呢?
趙姑蘇:“……”
趙姑蘇:“…………”
她現在開始懷疑,是不是在魈變成貓、體型縮水了好多好多的時候,順便也把他的年紀從兩千多歲直接削到了兩百多歲,甚至是一十幾歲。
他現在的這副表情,能夠讓她非常清楚地讀懂他在想什麼。
這非常靈活,堪稱是薛定諤的“降魔大聖與貓是不是同一個體”的論斷結論,簡直就是……
簡直就是小孩子才會說出來的話呀。
想到這裡,趙姑蘇不由得心底一軟。
倘若沒有昔日的那些遭遇,倘若沒有被抓住弱點從高空捕獲,或許魈長大之後也會是這個模樣?
她仍然記得,內鬼曾經搬運過馬哈魚對於魈的廢案。
在這個綠色的、有些拒人於千裡之外的魈之前,還有一個小紅魈。
據說,小紅魈的性格歡樂灑脫,喜歡喝酒,說話很撩。
她拍了拍魈的背:“算啦,你安心吃吧,吃完……我偷偷去趟廚房,看看能不能騙言笑說,有鳥飛過啄了一口杏仁豆腐。”
魈在舔杏仁豆腐的動作一停。
趙姑蘇沒有覺察,手指繼續沿著魈的背部,順著他的毛往下梳,一梳就梳到了尾巴附近。
尾巴是很……很那個的位置!
魈“喵”了一身,尾巴甩了甩,將趙姑蘇的手弄開。
但沒有換個位置再趴下來舔杏仁豆腐。
*
在等待著魈貓貓舔杏仁豆腐的時間裡,趙姑蘇把露台,以及整個客棧內的樓梯全都掃了一遍。
一邊掃一邊想:
她昨天畫的條漫裡麵……其實是沒什麼劇情的。
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一隻很累很疲倦的魈貓貓度過了一段很放鬆的假日,在這個假日裡,他不用再各處奔波,而是可以安安靜靜地躺下來,吃送到嘴邊的杏仁豆腐。
也正因為是這樣非常日常的劇情,她根本沒有畫結尾,條漫一直到天黑去、貓貓把自己盤成貓窩裡麵,舒服愜意地睡過去就結束了。
唔……按照現在的進展看起來,魈好像確實是在享受自己兩千年來罕見的假期呢。
另外,倘若魈今天晚上不變回貓的話,那她就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看到魈變回人類的形態了。
不過……鎮守在荻花洲要道的三眼五顯仙人,最好還是不要長時間不在……?
趙姑蘇也不知道這件事大概會有怎樣的後續了,她歎了口氣,將一片落葉掃進簸箕裡頭去,心想要不還是順其自然算了。
畢竟,她本人,也是她那無法自我控製的異能的受害者之一啊!
趙姑蘇將簸箕內的落葉和灰塵全都倒進垃圾桶內,掃帚和簸箕則靠在牆角的位置放好,打了一盆溫熱的水,戴著毛巾回到頂樓的露台,將已經吃飽喝足,現在下意識地做出了翻過身體、袒露肚子,對著暖和的陽光曬自己的魈貓貓抱起來,認認真真地幫他將腦袋上結塊的桂花蜜擦掉。
“下次吃東西不要直接把腦袋埋進去……”桂花蜜有點兒頑固,趙姑蘇手上不得不多用了兩分力氣,這才將貓毛上沾的東西徹底清理乾淨。
“以後再吃得這麼狼狽,我就不幫你擦了。”
她嘴裡抱怨著,但是動作還是很認真,甚至在餘光瞥見魈的尾巴尖小幅度地搖擺的時候,眼明手快地一把給攥住了。
“你彆把尾巴也往杏仁豆腐裡麵伸啊!”
將清理一新,當然也需要好好吹吹風,把因為清理而濕了半身的毛給吹吹乾的魈貓貓抱下露台來的時候,趙姑蘇剛一路過櫃台,就被菲爾戈黛特老板叫住了。
菲爾戈黛特從櫃台上諸多的賬本之中翻出一封信件,遞給趙姑蘇,微笑著說:“這是從稻妻送來的信件,給你的,寄信人的名字是八重神子。”
*
凝光曾經對著旅行者承認過。
望舒客棧從上到下全都是她的人——或者說,是璃月七星的人。
所以,可以想見,菲爾戈黛特是知道八重神子這位稻妻的狐仙宮司存在的——這裡和聲優梗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於是,她在第一眼看到“八重神子”這個簽名的時候,有一瞬間很是好奇:蘇這個小姑娘和稻妻鳴神大社的宮司有什麼關係。
隨後,她注意到了,信封上還有一個小小的圖案,圖案下方的小字的意思是“八重堂”。
菲爾戈黛特當場就理解了。
趙姑蘇會畫畫,而且畫得還挺可愛,這件事淮安和她說過。
據說八重堂是整個提瓦特最知名的輕小說出版社,其中優秀的插畫師不計其數,估計這就是來信的原因了。
於是,她隻是笑了笑,心想按照信件的厚度來估算,應該也是在裡麵放了招聘文書的,估計啊,她過段時間就要再重新招上個店小一了。
趙姑蘇從菲爾戈黛特老板手上接過信件的時候並未想到跨國的信件居然能來得那麼快。
這才剛剛過去多久?
半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吧?
難道說解除了鎖國令之後,往返稻妻竟然是這麼輕鬆容易的事情嗎?
趙姑蘇摸著下巴思索片刻,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去稻妻容易,意味著……倘若她哪天對著魈,或者說對著目前還沒能見到的鐘離暴露了自己一創作者的身份,她想要從璃月溜去稻妻就變成了一件沒有多少難度的事情。
嗯,安全拉滿。
——已經提前做好了早晚要連夜逃離璃月準備點趙姑蘇如是想。
她對光屏不作妖、自己的能力不失控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好嗎?!
不抱任何希望!
以及……提瓦特的郵差到底有多厲害啊,居然能直接定位到她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沒有把信件送去雪山,而是直接送到了望舒客棧來……簡直就是奇跡。
趙姑蘇認真思考了一下。
要是將來有誰利用提瓦特郵差的這一特性來找她算賬,她應該怎麼辦。
畢竟……雖然感覺蒙德璃月這兩個國家,她用一創得罪的(或者是將會在未來得罪的)應該不會用這種辦法把她找出來,但是在須彌……
趙姑蘇可是給須彌f4畫過全員鍍金旅團裝束的。
而艾爾海森的身材……
更是被她詳詳細細地反複描繪過。
艾爾海森那人有多可怕,相比不用多說吧?
趙姑蘇愁眉苦臉。
她覺得自己倘若一定要去須彌的話,或許都不能再須彌待得時間長一點。
——直接連夜扛著車跑去楓丹好嗎?
她就這麼思維發散地抱著魈貓貓,拿著信走到了靠門口的位置,在陽光下將信件拆開。
一開始的內容就是很官樣文章的,表示她的作品質量確實非常不錯,八重堂很有興趣讓她成為簽約畫手。
到了大概第三段的位置,行文的筆法一下子變了,從沉穩變得輕佻有趣起來,瞧起來像是八重神子親自動筆寫的。
趙姑蘇繼續往下看,直到看到了一段話:
你的圖畫表現出了非常吸引人的動態感,做為八重堂的總編輯,我在想,或許可以專門給你開辟一個畫連載漫畫的欄目。
當然,畫漫畫的前提是你講故事的能力也和繪畫技術一樣出色哦——如果你不擅長講故事的話,我就要為你專門找寫故事的編輯啦。
你覺得呢?
趙姑蘇瞪大了眼睛。
漫畫!
*
對於這封來自八重神子的信件,趙姑蘇作何想法,又準備怎樣回複,此時,先讓我們將鏡頭從望舒客棧轉到璃月港內。
璃月港內,鐘離這段時間沒有從胡桃那邊接到需要采購什麼的工作指派。
田鐵嘴的說書,冷飯也已經炒了很久了,在他炒出全新的作品之前,鐘離覺得自己可以不用每天都去光顧。
而雲翰社的璃月戲,據說當家的雲堇最近正在排演新戲,短時間是不會有公開表演了。
感覺璃月港內沒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的鐘離決定和走走。
——當然,這也和他在魈變成了貓的那天晚上,恍惚間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貓叫不無關係。
他覺得自己興許在人間度過了太多的時間,已經被磨損得不複當年了。
否則為什麼他會聽到……
一個很耳熟的,像是魈的聲音,發出了一聲喵嗚?
退休後的岩王帝君一邊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服老,一邊循著自己先前聽到貓叫的方向找了過去。
結果塵世閒遊到了靈矩關,他在戰鬥所致的廢墟中,赫然看到了留在石塊尖上的血跡。
這一下,鐘離便明白了。
一定是魈在清理魔物的時候受傷了。
於是,當時的那聲貓叫被他自然認作了是在受傷時未能抑製住發出的痛吟。
鐘離歎息,轉身朝著望舒客棧的方向走去。
魈不愛惜身體的這個毛病啊。
看來之後拜托旅行者給他帶藥過去的時候,不能僅僅隻帶上幾包能勉強壓下業障的連理鎮心散,還得準備上一些療效好的傷藥。
理所當然的,關心下屬從而走得比較著急的鐘離,也就沒能看到落在一旁草叢中的,三兩根短還不起眼的暗色貓毛。
*
鐘離出現在望舒客棧中的時候,趙姑蘇正在給魈梳毛。
全新出廠的貓不愧是全新出廠的貓,毛都比彆的貓要順,從頭梳下來就沒遇到幾個打結的地方。
突然,原本安安靜靜趴在她膝蓋上,套著伊麗莎白圈,比平常生活中能夠見到的多數貓咪都要乖巧很多的魈貓貓突然抬起了腦袋,耳朵和尾巴全都豎了起來,全身的毛都炸開了。
趙姑蘇:?
她循著魈貓貓的目光看過去,就在客棧前的長橋後頭,看到了逐漸走進過來的,熟悉的黑棕漸變色頭發。
趙姑蘇:!
鐘離你塵世閒遊也就罷了,怎麼還跑到望舒客棧來了?!
但她又不能當著魈的麵露出一副“臥槽鐘離怎麼會來這裡”的表情,隻能笑著迎上去,儘一儘自己身為望舒客棧店小一的責任:“客人您好!這是想要打尖呢,還是住店哇?”
因為緊張,她去迎上去接待鐘離的時候,並沒能記得要把懷中的魈貓貓給放開。
於是,全身炸毛又僵硬的魈,就這麼直接對上了前來望舒客棧探望的前領導。
鐘離覺察到了魈的氣息就在附近,隱秘抬頭朝著露台撇了一眼卻不見人,尋思著魈莫不是因為受傷了所以不敢出來見他。
結果準備回答趙姑蘇,說他隻是打尖的時候,一低頭——
鐘離:“嗯?”
鐘離:“……”
他的目光,穩穩地落在了趙姑蘇懷裡的那隻貓上,隨即,在貓身上停頓了好一會兒。
鐘離心情複雜,倘若不是當了這麼多年岩神,早就已經在時光中鍛煉出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特性,隻怕這會兒他的表情會非常好看。
鐘離:“……”
居然變成了貓的模樣……這可真是……頭一次見到。
甚至還……
鐘離瞧著那個圍在魈脖子上的伊麗莎白圈,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價才好。
魈雖然在感覺到鐘離出現在望舒客棧附近的時候就已經渾身僵硬還炸了一身毛起來,但這會兒看到鐘離,他習慣性就要很乖巧懂事地喊“鐘離先生”。
然而他卻忘了自己此時尚且還是貓身,一張口就是一連串的“喵喵喵”。
聲音又細又好聽,倘若要趙姑蘇來評價的話,那就是妥妥的一個夾子。
趙姑蘇聽不懂貓語啊,但這並不妨礙她起了點壞心思,一隻手托著魈貓貓的屁股,另一隻手握著他沒有受傷的爪子,朝著鐘離揮了揮:“哎呀,看來貓貓很喜歡您呢!”
“它可不會對著我這麼親昵地叫。”
鐘離:“……”
魈:“……”
鐘離勉強保持住了臉上如春風一般和藹的微笑,抬手摸了摸魈貓的頭頂。
“這貓……確是十分可愛。”
唔,耳朵的手感也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