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現在這些靈體的凝實程度, 哪怕是在花見阪的大街上隨便找一個人,那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掰著手指頭數明白趙姑蘇身邊到底跟著多少個靈體。
畫中的那幾個,除了狐齋宮之外全部凝實了。
甚至, 除了在畫中的那幾個之外, 還有其他已經凝聚成了可以看清的靈體的存在。
隻不過……
八重神子眉頭皺了起來。
她看著麵前的貓又、天狗以及鐮鼬,隨著注視的時間愈發變長,她的眉頭也就皺得愈發緊起來。
“這……”
貓又甩甩尾巴,鐮鼬同樣甩甩尾巴,倘若不是他們分彆躺在不同的人懷裡的話, 現在這場景倒挺想食這兩個大妖怪決定打上一架的。
——貓又的尾巴象征著實力嘛,而鐮井先生的尾巴則是他最慣用的武器,比手可順當多了。
於是八重神子隻能看向唯一一個看起來還比較穩重的笹百合。
八重神子:“我倒是不介意你們幾個現在就恢複實體,尤其是你,笹百合, 影要是知道了你現在已經能夠凝聚這樣的身形,她一定會很高興。”
“但是——”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但是”後麵的話。
隻見笹百合抬起頭, 從原本優雅低頭梳理翅膀上整齊且油光水滑的毛的姿勢變回了正經聽講的模樣。
“抱歉。”
哪怕此時已經不是黑長直溫潤如玉大美人的造型,笹百合的嗓音仍然是宛如深山溪水一般清潤好聽的。
“我剛剛在梳理羽毛,沒能聽清你在說什麼,神子,麻煩你再重複一遍可以嗎?辛苦你了。”
若說對於貓又和鐮鼬來說,能夠用實際的身體舒展舒展筋骨, 是在恢複了實體、回到了現實世界中最為重要的一件事;那麼對於天狗來說, 回到現實之後, 自然是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外表的。
笹百合在最近這段時間已經通過和趙姑蘇以及八重神子兩邊,對如今的這個世界有了更深入也更全麵的了解。
笹百合:所以,如今的稻妻是變得更為繁華了對嗎?
笹百合:唔, 繁華之世,自然是倉廩足而知榮辱,他雖然暫時無法恢複五百年前出現在人類麵前的那個人人都喜歡的模樣,但將自己的羽毛打理打理好也還是很必要的。
八重神子:“……”
她原本差點兒把笹百合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但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不是這樣了——
那就隻剩下最後兩個,分彆抱著貓又和鐮鼬的人類……等等。
八重神子眯起了眼睛:“這位……紅發的先生,請問……你是從哪裡來的呢?”
她之前可從未見過這個人。
*
說實話,現在的場麵對於克利普斯來說也是相當懵逼的。
他覺得自己迫切地需要一段時間來梳理一下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
上一秒,他死了。
在對付了巨龍之後的反噬中,他記得,自己對迪盧克提出了“了結我的痛苦”的請求。
他的生命終結在兒子十八歲生日那一天,他在臨死的那一刻仍然為此感到非常抱歉——他很愛迪盧克,倘若有的選擇,他一定不會希望這一天對於迪盧克而言蒙塵。
下一秒——當然,克利普斯到底在他感知中的“下一秒”到底過去了多久的時間,總之,大概就是他的大腦還跟著慣性走,想著迪盧克,想著他將要怎樣和凱亞互相扶持著走下去——他又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老宅的臥室中。
門口,女仆長艾德琳端著一杯茶水過來,笑盈盈地對他說:“克利普斯老爺,兩位少爺回來了,需要我去讓馬廄那邊,讓他們把您這次帶回來的兩匹小馬牽出來嗎?”
小馬。
馬廄。
做為一名能夠從幾乎是白手起家做到讓酒莊在提瓦特七國都相當知名的優秀商人,良好的記憶自然也是克利普斯·萊艮芬德具備的記憶之一。
他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在迪盧克和凱亞十一歲——差不多快要到十二歲的這一年,他從國外經商回來,在那個商業合作夥伴的馬場上看中了兩匹非常漂亮的小馬。
因為單子談得很大,過程也很愉快,所以合作夥伴直接大手一揮將馬以很低的價格轉給了他——這也就是他這次出門給兩個兒子帶回來的禮物。
但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他……他這是……時間倒流了?
隻是還不等克利普斯對於時間的錯亂發表什麼震驚的言論或是強行壓下自己的震驚,他的記憶就開始慢慢淡去,從最後一天開始往前倒帶,直到對於這個時間點來說多餘的記憶儘數從他的大腦中淡去。
等克利普斯從床上坐起來,端起艾德琳給他送進來的那杯茶的時候,他的記憶已經完美貼合這個時間他應該有的模樣了。
他笑著說:“當然,這本來就是送給他們兩個的禮物,不過,我覺得首先我得去看看他們的功課完成得怎麼樣。”
之後,這種情況發生了挺多次的。
不過,隨著時間逐步朝著現在靠近,克利普斯之前被倒帶的記憶也一點一點的回流——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是在重新經曆一部分過去的事情。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背後指不定有什麼不確定的力量在作祟,但是對於克利普斯來說,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種情況的發生,其實是他本身所樂於見到的。
雖然他目前還不清楚原因,但他下意識就知道,他應該在夢境中和自己的兩個孩子相處更多的時間。
就這麼,一直到了今天。
他再睜開眼睛,之前發生的一切全都回到了他的大腦中,還沒等他梳理完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就意識到,自己好像回到了現實。
雖然是以幽靈的模樣。
雖然……這地方好像不是蒙德吧?
看風格,倒像是在稻妻。
——見多識廣的大商人克利普斯老爺甚至在看到貓又、天狗和鐮鼬的時候都沒怎麼驚訝,還第一時間認出了這些在稻妻相當知名的妖怪。
這要換了其他蒙德人來這邊,肯定都會震驚:
貓怎麼長兩條尾巴了?凱茨萊茵家族的那幾個,能不能也長兩根尾巴啊?
克利普斯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先看向那個在自己死後,引著他往過去的回憶中經曆了一遍,現在又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的人,向對方了解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現在發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實在是讓他……
實在是讓他很難第一時間將注意力轉移到彆的地方去。
這是一間書房。
但是和正常人認知中的書房不太一樣,這間書房中的藏書不太多,桌麵上也堆著很多挺亂的東西,看樣子……
哦,這大概是用作畫室的書房。
到目前為止一切正常。
緊接著一切就都變得不正常起來了。
克利普斯聽到那隻鐮鼬開口說話了。
鐮鼬甩甩尾巴:“喲,貓又,你看我們現在的狀態?要不要打一架?”
貓又的尾巴抖了抖,等尾巴尖也從繃直的狀態鬆弛下來之後,她饒有興致地說道:“好啊,當然可以,但是……我們現在能打起來嗎?”
鐮鼬顯得很是興奮:“嗨呀,試試就知道了,你還管那麼多呢。”
他將尾巴朝著貓又的方向一甩,和貓又的尾巴纏了一瞬後,如閃電一般分開了。
“謔!還真能碰到一起!”
鐮鼬當時眼睛就亮了,躍躍欲試地就要和貓又來一場世紀大戰。
克利普斯下意識地反應就是衝上去將距離自己比較近的那隻貓又給抱了起來,四肢全都疊起來固定住。
另一邊,這間屋子裡目前除了他之外唯一的一個人類……人類形態的靈體也在相同的時間和他做了類似的動作。
但是考慮到鐮鼬的體型更大,所以那個稻妻傳統打扮的人,是直接飛撲了上去按住了那隻鐮鼬。
一邊按,他一邊大聲說話,語重心長地勸道:“鐮井——鐮井!打架可以,但是這是在彆人家裡,要是砸壞了東西怎麼辦——你彆忘了我們都死了五百年了!沒錢給人家當賠償了——”
克利普斯在聽到“五百年”這個詞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心想這下豈不是要完。
如果距離他去世已經過了五百年了,那他那兩個肉體凡胎的兒子豈不是也已經入土起碼四百年了?
這五百年的時間變得還挺多……蒙德在幾幾年歸了稻妻的?
明明他死的時候提瓦特七國名義上還全都是友邦來著?
這也很正常,畢竟做為這堆稻妻妖怪(外加一個稻妻人類)之外,趙姑蘇的書房中唯一的生物,他確實很容易被其他那四個家夥創造出的一個“大環境”給欺騙到,從而以為自己也死了五百年。
雖然心中波瀾起伏,但克利普斯還是和對麵那個人類配合很好地一起終止了一場貓又和鐮鼬之間的戰鬥。
直到貓又好奇道:“可是我們現在不是靈體嗎?靈體真的能影響到現實?”
克利普斯:“……”
對麵的富永正也:“……”
也、也是,好像的確是這樣。
那既然影響不到的話……
克利普斯在養孩子方麵一直還挺放養的,雖然高標準嚴要求,但是倘若打到了要求,之後的時間就可以自己分配,他下意識地第一反應就是:如果沒有影響到話,那你們要不打一局,畢竟大家都是死而複生的,回到現實之後想要舒展一下筋骨這種事誰都能理解。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放手,就聽到了這邊的開門聲。
——趙姑蘇,在醒來之後,很是震驚地對上了三妖倆人一共五張臉。
趙姑蘇:“……”
趙姑蘇:完蛋了,這下和下餃子一樣,要一批一批仰臥起坐了——這又不是隔壁崩壞劇組,有人為了對抗崩壞反複獻出生命,反複楊臥起坐,臨到七八十歲了還跑到隔壁的列車上去手搓黑洞!
而且,就算是隔壁崩壞三劇組,楊臥起坐的也就隻有一個啊。
另一個是符臥撐!
*
就算是八重神子,麵對當前出現在書房中的這種場麵,一時間也會感覺到難以下手。
一來,數量實在太多了。
鐮井和貓又也就算了,笹百合與富永正也對於如今的稻妻人來說也不陌生,甚至倘若去八重堂走上一趟,還能找到很多“穿越五百年前,憑借著對曆史的了解,和xx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的輕小說,而在這些輕小說中,不管是笹百合還是富永正也,都是時常被提及的名字。
此時的克利普斯已經了解到自己和剩下的這幾個不是同一批次。
對於他們來說是離開世界五百年再回來;而對於他來說,他才離開了不到十年的時間。
“真好啊,不會在回到提瓦特之後,短時間無法融入這個已經改變到幾乎讓人認不出來的社會。”富永正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你是從……蒙德來的對吧,哪怕我是五百年前的人,我也聽說過蒙德出產最好的葡萄酒——”
克利普斯接話接得非常順暢,他曾經在生意場上縱橫,凡是聊過天的都能在很短的時間中成為朋友,更何況此時富永正也剛好問到了他最擅長的角度上。
“啊,葡萄酒啊,確實如此呢,蒙德的酒……不是我自誇,不管是從醇厚程度,還是從甜度、芳香,全都是七國中最上等的。說起來,哪怕在蒙德的酒業中,我家的酒水也是質量最優的。”
一旁的八重神子最後還是選擇放棄了找到什麼可以切斷這些已經從記憶變成了靈體模樣的家夥和趙姑蘇之間隱形的關聯這一想法。
“與其讓他們躲起來,不被普通人看到,倒不如直接用障眼法,讓他們在旁人眼中變成‘正常’的樣子。”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好像是在感歎為什麼她要在光華容彩祭,這一她一年中可以說是最儘心也最忙碌的時候遭遇附加題這種東西來讓她分心。
隨後,她從趙姑蘇這邊借了幾張紙,信手提筆在紙上寫了幾個趙姑蘇看不懂的符號。
隨著她手腕一揚,這些用普通的紙、普通的墨以及普通的筆寫出來的紙條,就飄飄地從她的掌心飛到了那邊的五個魂靈身上。
與其他的實體不同,這幾張出自她手的紙條成功地依附到了那幾個靈體身上,而在完成完全接觸之後,紙條上寫的那幾個潦草的符號就像是被火焰點燃了一樣,有亮紅色的光燒過之後,原本雖然看起來已經和實體沒什麼區彆的靈體,在趙姑蘇眼中開始一點點凝實。
“其實本質並沒有任何變化。”八重神子順口對她解釋道,“隻是讓旁人誤以為自己看到的是活物而已,隻要是換成能力稍微高一點的就能看穿——比如說影,在她看來,這道障眼法就是根本不存在的。”
趙姑蘇若有所思點點頭。
不能立刻從實際意義上變成實體,那麼暫時在旁人眼中算是實體也還不錯,反正也能說話也能交流,唯一的問題就是逛街的時候買不了東西。
不過,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難道還會很在乎什麼逛街的時候能不能買東西嗎?
但是……
趙姑蘇看著身形逐漸凝實,卻是一點兒都沒有抽條的意思,甚至一個失去了相當典型的第二條尾巴,一個變得泯然眾鳥矣的貓又和笹百合,心頭又冒出了好幾個小問號。
所以……這種障眼法是……人看起來就是人了,但是靈體的時候是動物,貼上了紙條之後也還是動物的那種?
這和她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樣來著。
一旁唯一沒有怎麼變化,但是一直就像是綁在尾巴上的武器還是被障眼法給掩蓋了過去的鐮井用力踩了一下地麵。
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不過還好,動靜挺大,至少引得室內所有——不管是人是妖,是活著的還是已經死過一回到——全都看向了他。
鐮井:“神子啊,你也五百歲了,用障眼法的時候就不能給我們幾個改成人類的形態嗎?”
鐮井憤怒得有理有據:“那可是光華容彩祭!人類的祭典!和我們的三川花祭差不多!你知道一隻鐮鼬進入光華容彩祭是什麼感覺嗎?”
不等八重神子開口,鐮井就已經自說自話地往下說了下去:“那是會成為被參觀的東西的!——就像是當年這小子的師祖柳橋不小心誤入了三川花祭,當時全場的妖怪有一半都看向了他!要不是我開口開得早,說不定都有妖怪蹦蹦跳跳地走上去問他能不能給錢買票參觀了!”
一旁的富永正也腦袋上冒出了幾顆汗珠:“鐮井先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