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姚佳和孟星哲兩個人沿街找了好久,越找心裡越慌。他們和田華生路芳菲碰了頭,交流之後沒有驚喜發生,大家全都是一樣的沒結果。
姚佳心裡格外著急。
那麼小的孩子,是不是叫人拐走了?會拐去哪裡呢?賣到窮人家也許還算是好結局了,萬一賣去討飯集團砍了手腳塞進罐子裡乞討……姚佳不敢想下去了。
他們又去和陳洛汐彙合。
警察已經來了,正在詢問情況。陳洛汐六神無主,說起話來也是顛三倒四,還好路芳菲能給她做個及時補充。
陳洛汐告訴警察:“我讓善善——就是我的孩子,我讓他聽話快點配合我洗澡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去幼兒園的,他就又哭又鬨說什麼都不乾,我……我情緒也不太好,就訓了他兩句,打了兩下他的屁股,然後讓他到牆邊罰站……後來我加班做公司報表,我太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就隻睡了半小時都不到,誰成想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自己開門跑出去了!警察同誌,我是個單親媽媽,我和孩子一直相依為命,他就是我的命啊!求求你們一定幫我找到孩子,沒有他我也活不下去了!”
姚佳聽著陳洛汐撕心裂肺地哭訴,心下動容。她覺得職場上的單親媽媽實在是不容易,白天要工作,要揣摩領導的心思要磨合與同事的關係,晚上回家也與休息無緣,既要加班還得照顧小孩。
彆的媽媽在累的時候還有孩子爸爸做分擔,單親媽媽隻能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扛起所有責任。她們仿佛沒有資格休息,無論在工作還是生活中。
姚佳心酸地想,雖然陳洛汐打了善善兩巴掌,又罰他的站,這是不對的;但她畢竟是愛孩子的。
她又想,善善也是個小可憐兒,他一定是以為媽媽不愛他了,吼了他,打了他,又罰他站。所以他才傷心地想離家出走。這不就是她小時候乾過的事嗎?五歲那年的她被爸媽吼過之後傷心地背著小書包,打算離家出走去尋找自由。
那時候她堅定地認為爸媽是不愛她的,他們隻愛姐姐。可是當她被警察叔叔帶進派出所,當爸爸媽媽來派出所接她,他們雖然還是責備她,但媽媽是見到她時立刻就蹲在她麵前把她一把緊緊抱在懷裡了的。雖然抱過之後媽媽還是在她屁股上狠狠地揍了兩巴掌。
之後回家的一路也是老姚抱著她,都沒放她下地讓她自己走。
那個懷抱她永遠也忘不掉。就是那個懷抱,讓她始終做不到真的甩開袖子就走,離開那個打壓式教育的家。因為她在想,不管父母怎麼樣不滿意她的懶散和不優秀,但他們從骨子裡來說,應該還是愛她的吧。
另一邊,警察的對講機忽然響起來。
他聽完消息對已經快要崩潰的陳洛汐說:“你先彆難過了,你兒子應該是找到了,他被人送到了我們派出所,你這就跟我們去領下孩子吧!”
陳洛汐整個人一下軟蹋下去,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姚佳也長出一口氣。
她扭了下頭,驀地看到孟星哲在看自己。
“你看什麼?”她好像被窺探到了隱秘的內心世界,防禦之下不由沒好氣地問。
“我就看看,你到底哭了還是沒哭。”孟星哲回答得一本正經。
“……”姚佳無語,“你放心,我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哭,如果我掉了眼淚,那也一定是辣椒吃多了!”
警車後座位置有限,最後陳洛汐央求著姚佳和孟星哲陪著自己一起去派出所,因為路芳菲的妹妹還在宿舍,不如讓她先回去照顧妹妹。田華生塊頭大,坐進車裡一個人占兩個位置,所以也不讓他跟車了,由他和路芳菲作伴一起回去,大家也都放心些。
就這樣田華生和路芳菲先回了宿舍,姚佳和孟星哲陪著陳洛汐去派出所接孩子。
姚佳坐在後座中間。去往派出所的路上,她感覺到孟星哲在悄悄捏她襯衫袖子引她的注意。
她轉頭,問了聲:乾嘛?
她看到孟星哲對她挑眉,他還壓低了聲音對她說:“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把自己代入成那個走丟了的小孩了?我感覺你下一秒就要忍不住衝進陳洛汐懷裡喊媽了。”頓了頓,他湊近些,問出關鍵,“你是小時候也丟過,在感同身受嗎?”
“…………”
她服了孟星哲這逼的聯想能力了,還特麼挺犀利。
***
一行人趕到派出所時,不滿三歲的善善小朋友正坐在椅子上捧著水杯喝水,水杯口大得好像能包住他的小臉。喝完水他就乖乖靠在椅子上坐著,不哭也不鬨。
他小小的人一個,顯得椅子都變大了。孤零零坐在那,兩條小短腿懸著,整個人又乖又安靜。
他旁邊站著個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中等個頭,長相敦厚。
陳洛汐一看到善善就哭著撲了過去。她把善善一把抱在懷裡,緊緊摟著,泣不成聲。
姚佳在一旁看著,心像變成了一團棉花,沒著沒落地軟成一團。這簡直就是她小時候那幕的再現。
忽然地陳洛汐鬆開善善,拉他到地上站著,抬手就開始打他屁股,一邊打一邊哭著訓他。
“你說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媽媽白天上班晚上加班還要照顧你,媽媽多麼不容易,你為什麼還要氣媽媽呢?為什麼還要讓媽媽擔心呢?媽媽不累嗎?為什麼還要不聽話到處亂走?善善你為什麼這麼不懂事?”
姚佳:“……”
怎麼連這個發展也一樣?抱過了孩子說打巴掌就開始打巴掌……她還以為隻有她的媽媽會這樣,她還因此覺得可能是媽媽隻疼姐姐不夠疼她,所以才心疼著急的時間短,生氣教訓的過程長。
但現在看,似乎也並不是這樣。媽媽當時打她的幾巴掌或許與更疼姐姐無關。
或許那隻是單純的急火攻心了。那隻是媽媽在發泄對孩子差點失去的恐懼。
姚佳忽然發現,如果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以前她和父母之間發生過的事情,似乎並沒有她記憶中那麼不堪了。
小小的人兒被媽媽拍打了屁股,一下就放開嗓子哭了起來。他的哭聲和他媽媽的教訓聲哭泣聲交纏成一片,整個屋子裡一下子充滿了聲音。
小人兒旁邊的中年男人不忍心看到孩子繼續挨打,哪怕是不疼不癢的幾下,誰叫小人兒哭得實在叫人揪心。
他上前製止,說話時有點緊張:“那個,同同同誌,小孩還小,要不您先彆打他了……那個,您您您看他都這麼大了,您跟他講道理,他其實能聽懂。”
姚佳看了眼這人。真是個老實人,太緊張,說話都前後矛盾,小孩一會小一會大的。
陳洛汐停了手,小善善還有點記媽媽的仇,不肯給她抱。陳洛汐還要補份筆錄,姚佳趕緊上去逗小家夥。
她看著善善一副委屈無助的小模樣,就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一樣。爸爸媽媽隻疼姐姐,她像個小多餘。那她這個小多餘背著書包離家出走好了,結果被抓回去,還挨了一頓揍。他們隻說她不懂事,父母難道還不夠忙嗎?為什麼還要這麼不聽話到處亂走?他們誰也不問問她,她究竟是為什麼要亂走。
就算她是個小孩子,她也是有思想的,可他們誰也沒有把她的思想看得有多重要,隻當是小孩子在胡鬨。
姚佳抱住善善,把他抱進懷裡。像是在抱抱小時候傷心委屈的自己。
萬幸,或許感受到了她的共情力,軟軟的小朋友在她懷裡安靜下來,他怯怯地伸出兩隻小手,抱住了姚佳的脖子。
姚佳因為覺得自己並沒有體會到過為人子女的幸福,所以一直以來,她都認為日後哪怕她結了婚,她也不會生孩子。但在善善抱住她脖子的那一瞬,像有什麼溫柔的電流通過她全身。她抱著懷裡的小善善,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有點想做媽媽了。
她輕拍著善善的後背安撫他,一扭頭間,她看到孟星哲正站在派出所門外,舉著手機和人視頻。她想起來臨出門前,孟星哲說在和朋友聊天。她想算了,由他去吧。
她抱起善善,等著陳洛汐和那個敦實男人做筆錄。等待的時候,她了解了善善出走後的全過程。
原來那個敦實的男人沒有看起來那麼老,剛剛三十出頭,甚至比陳洛汐還小半歲。他叫唐銘彙,晚上下班後在街上開網約車賺點外快,送完人的時候發現善善一個人站在馬路邊,身邊沒有大人。小人兒沿著馬路一直走,他不放心,就開著慢車跟在後麵,想看看是不是等下家長就會趕過來把孩子帶走。
結果家長沒等來,疑似壞人倒是等來了。有個半大老頭舉著塊糖走上去要善善跟他走,唐銘彙一下就靠邊停了車,衝過去把孩子抱起來,扯著那半大老頭問他是孩子什麼人。
兩個人互相指責對方是人販子,最後唐銘彙率先拿出手機報了警。半大老頭一看他動了真章,立刻要走。唐銘彙抱著孩子不方便追,就拿手機把他的樣子拍了照。
然後他帶著善善到了派出所。
警察對唐銘彙和陳洛汐說:“最近我們確實在打擊一夥拐賣小孩的罪犯,唐先生你提供的照片對我們後續案件的開展非常有利,謝謝你!”
陳洛汐也不絕口地說謝謝,謝謝救命恩人。
警察還對陳洛汐說:“您以後啊,就是再忙再累,也先把孩子看好了。您說您這麼拚命上班賺錢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孩子嗎,結果孩子都看丟了,您奮鬥啊拚搏啊,還有什麼意義?您說是不是!”
陳洛汐受教地點頭,但也囁嚅地解釋說:“唉,我們公司的競爭太激烈了,我如果因為孩子分心太多,我的位置很快就會被其他人取代,我要是沒了工作,就沒辦法養活我自己和孩子了!”
姚佳抱著善善,聽著陳洛汐的話,心下動容。
女性在職場上打拚到結婚生子的年紀後,原來這麼難。尤其陳洛汐還是個職場上的單親媽媽。
做完筆錄,一行人可以回家了。
臨分彆前,陳洛汐對唐銘彙又是一頓千恩萬謝。
唐銘彙靦腆得連連擺手說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善善從姚佳懷裡掙脫下地,小人兒清楚大家要分彆了,他跑到唐銘彙身邊,仰著小腦袋糯糯地叫“叔叔”。
“謝謝叔叔,善善喜歡叔叔!”
唐銘彙像被小人兒給融化了似的,蹲下來,拍拍他的小腦袋,叮囑他:“不能再亂跑了哈!”
善善撲進他懷裡抱著他,忽然說:“善善想讓叔叔當爸爸!”
陳洛汐立刻麵紅耳赤,把小人兒從唐銘彙懷裡挖出來,直說抱歉抱歉,小孩不懂事亂說話。
唐銘彙也麵紅耳赤說了再見,開車離開。
派出所離宿舍很近,路途太短叫不到車,三個大人帶一個小孩準備步行回去。
啟程時孟星哲說:“早知道就讓剛剛那位唐師傅先開車把我們捎回去好了。”
“……”姚佳想說你可真會算計,果然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