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不付錢。”好像聽到她心聲,孟星哲說。
善善還在跟打他屁股的媽媽鬨脾氣,不肯讓媽媽牽手也不給媽媽抱。陳洛汐著急,一急就躁,差點又要揚手打屁股。
姚佳趕緊蹲下說:“善善讓姐姐抱好不好?”
善善邁動小短腿跑進她懷裡。
姚佳把孩子抱起來,三個人一起往回走。陳洛汐一直不住嘴地道謝和道歉,說謝謝姚佳和孟星哲幫忙找孩子,又說實在不好意思耽誤他們休息了。
姚佳抱著善善走了幾步,胳膊就開始發酸。她低估了小人兒骨肉紮實的體重。
陳洛汐看出來她抱不動了,想接手,善善卻趴在姚佳懷裡,死活抱著她脖子和媽媽鬨彆扭,不肯給媽媽抱。
姚佳看了看身邊的孟星哲。一米八多的大高個,兩手空空,悠閒自得,走得也太灑脫自在了。
她跟善善說:“那讓哥哥抱你一會兒好不好?”
善善沒說話,姚佳當成他是在回答“好”。
孟星哲一聽說要讓他抱小孩,立刻臉色都變了。
“彆給我,我最受不……”他想說他最受不了小熊孩子,但想到孩子媽媽還在跟前,後麵的話生生地憋住了。
姚佳才不聽他的,他越說不行的事,她就越願意去做。
她把善善直接過渡給孟星哲,孟星哲有點手慌腳亂地接過孩子。善善小人兒倒不抗拒他,直接趴在他肩膀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小臉一歪,倚著他的肩膀就閉上了眼。他兩隻小手一隻手摟住了孟星哲的脖子,另一隻手還攥著姚佳的一根手指不肯鬆。他歪在孟星哲肩膀上睡著了,小嘴巴微微張著,呼吸間都是孩童的甜香,好像把都市的夜晚都睡得安詳溫柔起來。
孟星哲渾身都僵硬了,路都變得不太會走,上半身更是動都不動。他和姚佳兩個人被小人兒像給綁在了一起似的,得同進同退才行。
一旁陳洛汐不住地表示過意不去:“唉,這小壞蛋生我氣呢,不肯讓我抱。真是麻煩你們了!”
姚佳連說著沒關係。
驀地她感受到抱著孩子的孟星哲腳步一停。
她被小人兒扯著手指,也隻好跟著停下來。
她扭頭去看孟星哲,他臉上正掛著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
“?”姚佳問:“你怎麼了?”
孟星哲僵得好像自己正被什麼化學藥水從肩膀開始浸潤,一點點變成大石頭。
姚佳轉動視線到他肩膀上。
原來是善善側枕在他肩上,微張著小嘴在流口水。口水已經浸透了襯衫,正在入侵孟星哲的皮膚。
姚佳憋笑。
孟星哲狠狠剜了她一眼,眼神中是滿滿的牢騷。他覺得這個晚上的自己實在太不像他自己了!
他放著自己公司的技術瓶頸不解決,大半夜屁顛屁顛幫人找孩子!這簡直太不像他了,要知道在他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利益更重要。外部事件也遠沒有公司利潤來得重要。
可他現在,居然放下公司利益幫人找了一宿的孩子,找到了連回程的車也不能搭一下!現在更好,連小皮猴都得他來抱。不僅抱,還得由著他流口水給自己洗澡。
他一個月前就算窮儘一輩子的想象力,也不會想象得到,一個月後的自己居然能活得這麼淒慘這麼糙。
一旁陳洛汐的心情好像好轉了不少,都能對著姚佳和孟星哲的眉來眼去打趣了。
“如果彆人不知道,還會以為善善是你們倆的孩子呢!”
姚佳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孟星哲更是脫口而出:“陳姐你可彆誤會,她男朋友可不是我!”
姚佳不遑多讓:“陳姐你想多了,我可不是他的獵豔目標,他其實對你們宿舍的路芳菲有點意思。哎呀,對了,說起來我剛剛應該讓路芳菲來,也算是給你製造機會了!怪不得你一直拉著個臉,我就說你到底不高興個啥呢?哎我真是個豬腦子!”
孟星哲被她這頓猛如虎的神分析搞得直翻白眼,有宿舍外的人在他又不能太展示真我使勁噴她。最後他隻能憤憤噴一句:“你可不就是個豬腦子!”
陳洛汐在旁邊看他們鬥嘴個不停,笑著搖搖頭,一副越來越看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樣子。
幾個人在樓梯口做了分彆,孟星哲把睡著的小人兒交接給陳洛汐,大家輕聲地互道了一聲晚安。陳洛汐再一次表示感謝和表達歉意。
姚佳回到宿舍,把孩子安好的消息告訴給田華生,一直擔心的田華生放下心,回房間睡覺。
佟雨墨的房間靜悄悄,應該是已經睡了。姚佳想也沒必要敲她的門告訴她一聲,孩子找到了,不用擔心。因為她看起來確實也不太擔心。
姚佳飛快去洗了個澡。洗好後從衛生間出來,她一邊擦頭發一邊途經孟星哲房間門口時,聽到孟星哲的聲音從沒有關好的門縫裡向外溢。
“我今晚真的有事。”
“冷靜,我們大家彼此冷靜一下,好嗎?”
“能不能不要說散就散?再給我一點時間可以嗎?我們湊在一起不容易,不能因為一點小困難說分就分了,對嗎?”
“熬過這一關,我們的未來是美好光明的,對不對?那麼好,我們現在一起來解決問題。”
……
姚佳聽得膽戰心驚。
她快步走回自己房間,門關上了,心還在怦怦跳。
她是吃到了什麼驚天大瓜!
孟星哲有女朋友?!
今晚他是和女朋友在解決什麼困難吧?
但中途因為去找孩子,耽誤了?
然後現在,他的女朋友要和他鬨分手?!
姚佳一拳捶在床上。
她想孟星哲這個王八蛋,有女朋友還到處請小姐姐吃飯,簡直是個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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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星哲熬了個夜。所幸的是,瓶頸問題找到了突破口。沒有人要走了,孟星哲宣布散會,讓大家去睡。
貝洛南還留在線上,和他聊了起來。
貝洛南問他:“你剛才急匆匆地乾嘛去了?”
孟星哲說:“我去找小孩了。”
他把同事家小孩走丟的事說了一遍。
貝洛南直搖頭歎:“這還真不像你能乾的事。”
頓了頓他又問:“今天差點有人就要離職了,你如果因為出去找小孩而無法挽回這件事,你會後悔嗎?”
孟星哲想到小東西歪在他肩膀上睡著的樣子,口水流透了他的襯衫。
“我不後悔。”他對貝洛南說,“我抱著那個小東西,他流口水在我肩膀上,他是軟的,熱的,活的。抱著他的時候,我感受到他是一條鮮活的小生命。活,不比什麼都有價值嗎?”
他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做出去找小孩的決定,對他來說有怎樣的意義。雖然開會很重要,但生命更重要。
當他聽到姚佳說,如果小孩落在陌生的壞人手裡,他得多恐懼、多渴望獲救?如果他等不來救他的人,他又得多絕望?
恐懼,渴望獲救,絕望。這幾個字重重敲打了他。這都是他曾經經曆過的,他也曾經刻意遺忘掉它們,然後去做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徹底的享樂主義者——他曾經被關在黑暗裡,絕望地以為自己要死了。那時候他是因為幫了彆人,才落下這種結局。於是他發誓再也不要幫人。
可是如果今天他沒有出去找孩子,萬一孩子被拐走了,就算公司有的救,他內心恐怕也再得不到自我救贖。他會從此真的做成一個冷血的成功商人,沒有對生命的負疚感,隻有利益得失。
所以在去找孩子和繼續開會之間選擇前者,後悔嗎?
不,不後悔。他想這是他所做的選擇中,最值得的一次。
“我想如果我今天為了開會而沒有去找他,我就還是令我自己鄙棄的我,還是我最討厭的那種人的我。”孟星哲對著鏡頭,告訴貝洛南。
他表情裡有種從未有過的從容,平和,甚至一點釋然。他眼神中隱隱透出一點堅毅。他看起來有不同往日般的帥氣。因為那帥氣已經不再浮於他的一副出眾麵容上,而融透在他的精氣神裡。
貝洛南笑著對他說:“我一開始想問你是不是為了姚小佳才決定出去找孩子的。現在看,想這麼問是我膚淺了。”
頓了頓,他正色起來,說:“你其實在救贖你自己曾經受創傷的PTSD。”
“我現在很開心,”貝洛南通過視頻看著孟星哲,一字一句說,“你的PTSD可能會痊愈,終有一天你會睡覺時不再需要點台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