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雲還在盤算著什麼時候再去孤兒院看看, 看看那裡如今的情況,門口就傳來了響動。
安雲好奇的看過去,隻見本該在外麵的臧亞突然回來了, 此時正大步流星的朝著安雲走來。
安雲一見他便露出了笑容, 徑直站起來迎了上去,“臧亞,你回來了?”
臧亞抱住了安雲, 直接吻了上去。
安雲當即就回應了他。
小翠見狀默默退了出去, 甚至還幫著兩人關上了房門。
臧亞這次出去有半個月了,他實在是非常想念安雲。
就在臧亞將安雲抱在桌子上想要做點什麼時,房門被敲響了。
兩人皆是停止了動作。
臧亞看向門口,眼神中甚至還帶上了幾分殺氣。
安雲則是有幾分尷尬。
門外的人似乎也明白現在不是敲門的好時候,卻還是依舊道:“老爺,南部那邊傳來密信,緊急密信, 需要你親自來看看。”
臧亞眉頭皺了起來,讓他原本就不好惹的表情變得越發凶惡。
安雲卻是輕輕的推開了他,自己整理起衣服來。
臧亞看著安雲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才看向門口, 高聲道:“進來吧!”
侍從戰戰兢兢的進來,然後將手裡的信件交給臧亞,緊接著快速離開,不做半分停留。
臧亞也沒有再去看他, 隻是將手裡的信件打開, 然後在看清裡麵的內容之後,臉色變得越發難看起來。
“怎麼了?”安雲看著臧亞的樣子,覺得他突然變臉有些奇怪。
臧亞扭頭看向安雲, 在他困惑的目光當中,緩緩道:“我娘快死了,說是讓我去見她最後一麵。”
安雲愣了一下,他記得自己許久之前問過臧亞關於尤夫人的事,但當時的臧亞並沒有正麵回答他,反而說了一番模棱兩可的話,大致內容是尤夫人如今過上了她想要的日子,他們就不該插手管她的事了。
當時的安雲覺得臧亞說的對,畢竟她那麼痛恨臧科和臧亞,或許眼下遠離他們才是真的快活。
後來隨著日子慢慢過,每日處理的事情逐漸增多,安雲也就淡忘了這件事,若不是這次聽到臧亞說起這個名字,安雲都要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了。
安雲回憶完,抬頭看向臧亞,朝著他誠懇道:“那你準備去看她嗎?”
臧亞低垂下眼睫,眼眸幽深,仿佛將所有的光亮都吸了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道:“當然,我當然會去見她,畢竟她是我除了你之外唯二個親人了。況且,我答應過父親,在他死後不再乾涉她的決定,卻會在她需要的時候搭把手。“
安雲聽著臧亞將自己放在那麼重要的位置,不由露出了個不太好意思的笑容來,他主動湊上去,親了親臧亞,然後道:“我陪著你一起去吧?”
臧亞定定的看著他,好半晌之後才點了頭,“好。”
由於事出突然並且事態緊急,兩人都沒有多猶豫,將手裡的事情交代了一番,兩人便帶著侍衛騎著馬出發了。
隻是讓安雲覺得奇怪的是,臧亞讓小翠也跟著一起去了,隻是他也沒有多問,覺得臧亞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第二天的傍晚,安雲他們才在臧亞的帶領下來到了尤夫人現在所住的地方。
安雲看著麵前氣派卻算不上豪華的院子,覺得尤夫人這些年應該過得也不差。
就在安雲還在思考著,他們要怎麼見到尤夫人,是直接敲門進去,還是找個地方等著約見尤夫人,暗探卻是帶著一個中年男人過來了。
那中年男人明顯不認識臧亞,但在被暗探介紹完之後,他立馬就朝著臧亞露出了討好的笑容,不停的說著恭維的話來。
“好了,帶我們進去。”
“那好,這位郎君,跟著我來吧!”
安雲還在奇怪這人是誰,臧亞就讓他將手裡的韁繩遞給了跟來的侍從,隻帶著兩人跟在那中年男人後麵饒了過去。
安雲看著那陰暗的小巷子,眼裡的疑惑越發深了。
中年男人來到後門,先是有規律的敲了幾下門,沒有聽到動靜,他才朝著臧亞他們一行人說了一句讓他們等等,然後他自己進去了一趟。
過了一刻鐘,那人才跑出來,朝著臧亞道:“郎君,我們可以進去了。”
臧亞點了點頭,抬腳跟著走了進去。
他們一直沿著邊上走,路過的地方似乎都很荒蕪,並沒有遇見什麼人。
最後他們一起停在一個簡單的屋子前,那人才朝著臧亞道:“郎君,你要找的人就在裡麵,你可以進去了。”
臧亞點頭拉著還在想這府中為什麼安保如此拉胯的安雲,徑直朝著裡麵走了去。
在臧亞和安雲走過去之後,跟著臧亞過來的侍從掏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了那個中年男人,朝著他道:“這是給你的賞賜,這事你記得保密。”
中年男人掂了掂自己手裡的東西,臉上都要笑開花了,一個勁的保證道:“是是是,我當然會保密,我一定會保密的!”
說完,也不管臧亞他們一行人要做什麼,拿著那荷包就離開了。
臧亞來到門前,禮貌性的敲了幾下門,裡麵便傳來了幾聲咳嗽聲,緊接著便是一個仿佛風箱的聲音,“誰?”
臧亞用力,房門嘎吱一聲打開,裡麵的光線不是很明亮,隻能憑借著灰暗的光線看清楚裡麵的情況,然後他們就聞見了一股子濃烈的藥香混合著黴味以及某種刺鼻的臭味。
安雲聞著聞著,差點轉身就跑了,好在他還記得自己過來是做什麼的,這才止住了自己想要轉身跑走的衝動。
定睛一看,發現這裡麵的陳設格外的簡單,一個桌子,一個木櫃子,還有一張床。
此時床上還半躺著一個人,那人瘦的嚇人,可一雙眼睛卻格外的明亮,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臧亞,嘴裡還呢喃著,“臧科,臧科,是你嗎?你來接我回家了嗎?”
安雲意識到了什麼,渾身一震,再三打量了一番那人,即便是病得不輕,可依舊能從女人那枯瘦的臉上看出當初尤夫人的影子。
隻是當初風華絕代,仿佛一朵富貴牡丹花一般的尤夫人,如今竟然變成了一根枯萎的花朵了,這實在是讓人無比唏噓。
似乎是因為生了太久的病,如今的尤夫人太累了,累得已經分不清麵前的人是誰,直接將麵前和臧科有幾分相像的臧亞認成了臧科。
臧亞看著一直盯著自己,不停的喊著‘臧科’的女人,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隻是一步步的來到了女人的床前,慢慢的坐了下來,然後在尤夫人慌亂的想要抓住自己手的時候,朝著她道:“母親,我不是父親,我是臧亞。父親在你離開的那日便死了,你親手殺了他,他不會再出現了,你不記得了嗎?”
尤夫人的眼睛逐漸瞪大,非常想要看清麵前的人,片刻後她猛然尖叫了一聲,然後捂著自己的頭,大聲的叫喊道:“不,不是的,我沒有殺他,他還是活著的。他隻是生氣了,所以不肯接我回家,他隻是生氣了,隻是生氣了而已,他那麼喜歡我,怎麼會不要我的?”
安雲在旁邊看著狀若瘋癲的尤夫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他原本以為尤夫人在這裡應該會過得很好,可是這樣看來,她過得是非常不好。
想到當初風華絕代的尤夫人,再看看如今她這般的模樣,安雲不由皺起了眉頭,實在是弄不明白,她當初鬨了那麼一出到底是圖什麼,值得她這樣付出。
安雲不忍再看下去,再加上這屋子裡的味道實在是算不上好聞,他讓跟來的侍從將這房間裡的窗戶都打開。
尤夫人叫喊了許久,最後終於是沒有了力氣,她才停住了叫喊聲,隻是雙手依舊緊緊的鉗製住臧亞的手臂,然後朝他吼道:“你不是臧科?你不是臧科的話,你來這裡做什麼,你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麵對尤夫人這瘋癲的樣子,臧亞既沒有被嚇到,也沒有生出任何不滿,反而緩緩歎了一口氣,然後道:“母親,我聽說你病了,病得快要死了,所以我來看看你。”
聽著臧亞這殘酷的話,隨著打開的窗戶使這屋子變得明亮,讓尤夫人看清了臧亞的臉,她一下就愣住了。
尤夫人定定的看了臧亞許久,久到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她似乎才終於認清了麵前人是誰。
尤夫人嘴角扯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來,最終朝他道:“是你啊,臧亞。”
安雲聽著尤夫人這鎮定的語調,覺得她此時人應該是清醒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是麵對一個黑暗的深淵,馬上要將他們吞噬進去。
尤夫人看了看麵前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現在的樣子,譏笑了一聲,緩緩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還是來殺了我,為你父親報仇的?”
臧亞搖了搖頭,直接道:“不是,若是想要殺你,在你離開那日便能做到。我今日過來,完全是因為我答應過父親,等他走了之後,若是有朝一日你遭了難,我定會出現救你。”
尤夫人聞言,眼裡突然湧出了淚來,她雙手捂著臉哭得傷心。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像是都將這段時間所經受的委屈都發泄出來了一般,她終於停止了哭泣,隨即擦了擦眼角的淚,然後抬頭看向臧亞,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父親,真的死了嗎?你都還活著,他難道就真的死了嗎?”
尤夫人的眼神中帶著幾分祈求和痛苦,隻要看見的人都不會忍心讓她失望,仿佛讓她感到失望會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
臧亞倒是沒有瞞著她,而是看著她重重的點了點頭,緩緩道:“他死了,你當日和周成親手殺死了他,他的屍體也是我親自迎回去,親自埋葬的。”
尤夫人眼裡的淚再一次湧了出來,那淚水像是珠子般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掉落在她肮臟的被子上,暈染濕了一片。
臧亞看著尤夫人,眼裡沒有半分悲傷和憐憫,隻是有些疑惑的問道:“你為什麼那麼傷心呢?你該高興才是,這明明是你一直以來的希望,不是嗎?你放心,父親直到死時都沒有恨過你,他覺得這是他應得的。”
尤夫人被這話說得愣住了,片刻之後眼裡的淚水越發多了,臉上卻是帶上了笑容,又哭又笑道:“對啊,我該開心才是,他都已經死了,我難過什麼,我難過什麼?!”
尤夫人又哭又笑,安雲在旁邊看著還有些不忍。
安雲退到外麵看著這破敗的院子,再想想原先尤夫人的風光,心情更是複雜,其實他覺得尤夫人恨臧科這並沒有問題,但她不該把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並且天真的相信那個男人隔了二十年還是對她一如既往的喜愛。
安雲一邊感慨,一邊看著那些枯黃的枝葉,突然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扭頭卻是看到臧亞走出來了。
安雲還有些疑惑,還沒等他開口詢問臧亞怎麼出來了,臧亞卻是朝著跟來的小翠道:“你去幫著夫人收拾一下,我們一會兒離開。”
小翠應聲,轉身進去了。
安雲看著進去的小翠,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臧亞要帶著小翠一起過來,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後來又開始疑惑,怎麼他們來一趟就要帶尤夫人回去了。
臧亞似乎是猜到了安雲的想法,直接朝他道:“她說,想回去看看父親。”
聽到臧亞的解釋,安雲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尤夫人再怎麼樣也是臧亞的娘親,她在這裡過得不好,他們自然得把人給帶回去。
小翠畢竟是伺候過安雲的人,很快就給尤夫人穿戴整齊出來了。
尤夫人已經儘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體麵,可是那有些泛油的頭發,那枯瘦的臉頰,以及那不合身且有些臟汙的裙子,無一不昭示著她眼下生活得窘迫。
安雲看了一眼此時尷尬得低下頭的尤夫人,又想起來了原先那個風華絕代的尤夫人,他讓人把他騎馬時穿的披風來過來,然後給尤夫人披上。
尤夫人接過那披風將自己從頭罩到腳,囁嚅著說了一句,“謝謝。”
安雲聲音都放輕了幾分,笑道:“不用謝。”
臧亞隻是扭頭看了他們一眼,並沒有說話。
*
等尤夫人準備好了,臧亞便帶著他們從剛剛來時的路出去。
安雲跟在臧亞身邊,小翠則是扶著尤夫人跟在後麵,最後是兩個侍從。
在眾人快要出去時,尤夫人還有些緊張,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們能出去嗎?”
臧亞卻是嗤笑了一聲,“若是不能出去,我們怎麼進來的?”
尤夫人愣了一下,半晌之後苦笑著嘟囔道:“對啊,你若是沒那麼神通廣大,那是如何得知我在這裡受苦,又是如何進來的。”
尤夫人自嘲的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臧亞卻是沒有再理會她。
直到他們出了門,果然如同臧亞說的那般,完全沒有人出來阻攔他們,仿佛整個府邸都空了一般。
等出了門,安雲還有些稀奇的朝著後麵看了看,接著朝臧亞問道:“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臧亞看了他一眼,眼角餘光不著痕跡的看了看後麵的尤夫人,直接道:“今日休整一晚上,明日一早出發。”
安雲想了想,看了看天色,覺得臧亞安排得挺好的。
很快,在領路人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這裡最大的酒樓要了幾間上房。
尤夫人單獨住一間,隻是為了她的安全,安排了小翠過去照顧。
等到睡覺時,安雲都還覺得今天跟做夢似的,他完全沒有想過曾經無限風光的尤夫人,如今竟然會變得這般淒慘。
安雲歎了一口氣。
臧亞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了,“你怎麼了?”
安雲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
臧亞半晌沒有說話,就在安雲懷疑他剛剛是不是在說夢話時,臧亞卻是突然道:“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承擔結果。”
安雲抿了抿唇,聽這話有些不開心,不過想了想又覺得臧亞說的對,隻是他還是覺得不太舒坦。
半晌,安雲將腳放在臧亞身上,輕輕蹭了蹭,然後聽到旁邊的呼吸粗重了幾分,他勾起了唇角。
還沒等安雲將自己的腳收回,臧亞就翻身朝他壓了上來,朝著他唇瓣狠狠的咬了一下,隨即道:“原本想著明日趕路,我就不對你做什麼了,誰知道你竟然還來招惹我,這是你自找的。”
安雲輕輕的咬了回去,然後伸手勾住了臧亞的脖子,雖然臧亞今日沒說,但他覺得今天見到尤夫人時,臧亞是有些難過的,他還是想讓他開心一點。
臧亞抱著安雲的手又重了幾分。
*
周成府上。
待臧亞他們離開之後,剛剛收了錢的管事立馬將門給關上了,然後又回去自己的房間看著正在那裡喝酒吃肉的眾人道:“你們吃多點,今日我有喜事,酒肉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