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思勰遇刺的消息掀起軒然大波, 皇帝得知此事後大怒,竟然有人在他的國都行刺,公然向皇族下手,而且對象還是一個從一品的郡主。
這簡直在打皇帝的臉,他向來以盛世明君自居, 繁榮的西市和井井有條的長安就是他的臉麵, 而如今竟然在西市發生了刺殺案件,最要命的是那兩個狂徒還跑了!
皇帝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這樣的奇恥大辱,他很快批準了宸王的請示, 封鎖長安,即刻搜城,一定要將兩個大膽狂徒斬於馬下。
長安戒嚴的同時,內宅的夫人小姐們也受到極大的衝擊,她們早已習慣在東西兩市走動,腦子裡想的都是哪家的布料好、哪家的珠寶新,完全沒料到出門逛街還有性命危險。連宸王的女兒都被當街刺殺, 這讓貴女圈人人自危,一個月內出門遊玩的人數暴減。
容思勰被刺的第二天, 就在全城禁嚴中過去。
是夜,星光稀疏。
宸王正在書房裡追查淮南侯府餘孽, 蕭謹言的情報非常有用, 宸王很快就鎖定目標, 正在查找他們的同黨。
寂靜中, 宸王聽到侍衛的稟報聲。
宸王收起卷宗, 靜靜看向深夜造訪的長子。
容顥宗神色平靜,看不出到底在想什麼。
宸王也不催促他,就這樣陪他耗著。
最後,容顥宗終於開口了:“父親,我的事情,但由父母做主。”
宸王對此毫不意外:“我以為,你會抗爭的再久一點。”
“兒子高估自己了,自會去和母親賠罪。”
容顥宗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他本來以為他可以處理好容顥宗和宸王府嫡長子的關係,隻要自己足夠強大,就可以換回婚姻的自主權,可是他最終還是失敗了。他最寵愛的妹妹差點死在政敵箭下,而他,竟然什麼都做不了。
容顥宗終於明白,在他成為自己之前,首先要完成為人子、為人兄的責任。當責任與情感產生衝突時,他隻能放棄後者。
宸王府步步危機,他要做的,是儘快成長起來,接過父母手中的重擔,這樣的他,如何能有一個連處理中饋都需要學習的妻子?
容顥宗雖然沒說什麼,但這個兒子是宸王手把手教大,他豈能不知容顥宗在想什麼。宸王歎了口氣,對長子說道:“你從小就懂事,我一直對你頗為放心。寒食節的事情說白了,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少年慕艾乃是人之常情,你從沒接觸過自在隨性的女子,自然會被吸引。可等你再長大些,就會明白,婚姻中真正走得下去的,是門當戶對、性情相似的人。”
容顥宗點頭應道:“謝父親教誨。”
宸王還要再說什麼,突然收了聲。
屋外很快傳來砰砰砰的腳步聲,容顥真氣喘籲籲地推門進來,還沒等走到宸王麵前,就大聲嚷道:“父親,阿兄,我要習武去從軍!等我當了大將軍,就可以保護七娘了!”
宸王和容顥宗都皺起眉,宸王喝道:“想一出是一出,你對軍隊了解多少,就想去從軍了?”
“阿父,我這回不是心血來潮。”容顥真難得認真地看著宸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從軍會很辛苦,我也和夫子請教了十六衛的事情,但這回我是真的想清楚了。再說,我騎射不行,唯獨力氣大,從軍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宸王沒有說話,容顥宗的神色也是淡淡的,容顥真知道父親和長兄都不同意,他隻好繼續表達自己的決心。
“父親,大兄,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是幼子,不需要替家族出力,隻需享受王府的榮耀就夠了。可是七娘和我一起長大,現在她躺在景和園裡,昏迷不醒,再讓我安心地去吃喝玩樂,我做不到!我也想為家族出一份力,無論去軍中要受多少罪,我都認了!”
容顥真一直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宸王沒想到,容顥真在這一天之內想了這麼多。宸王知道容顥真也是執拗性子,他決定的事情,很難轉回來。既然是兒子自己選擇的道路,宸王也不再反對,隻是無奈地歎氣:“好,之後我會為你安排。”
一門之隔的屋外,侍衛略帶為難地低聲說道:“二郎君,真的不用我通報嗎?”
“不必了。”容顥南轉身就走。走出一段距離,他突然停住,說道:“我來過書房的事情,不要告訴父親。”
容顥南很快自己都覺得不合理:“算了,這根本不可能。等大兄和八郎走後,你來齊華院找我。”
容顥南走後沒多久,突然有人跑著前來通報:“王爺,世子,郡主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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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思勰覺得自己這一覺睡了許久。
醒來的時候腰酸背痛,她本來以為這是一個尋常的清晨,正打算起身,突然碰到傷口,又倒了回去。
容思勰現在想起來了,她在西市遇襲,跌下馬背,後來好像被容顥南帶回府中,再後來,她就記不清了。
容思勰輕輕按著肩膀,心裡忍不住痛罵那個背後放冷箭的混賬,偷襲算什麼大丈夫,疼死她了!
聽到動靜,屋內的丫鬟連忙掀開簾子,阮夜白、銀珠等人立刻圍過來。
阮夜白眼中帶著淚意:“郡主,您可算醒了!”
容思勰被這幾人的神情嚇了一跳:“你們為什麼一副我命不久矣的表情,我現在除了有些痛,其實還好啊……”
綠幕馬上呸了一口:“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郡主長命百歲著呢!”
阮夜白立刻派人去通知其他主子:“快去通報王爺王妃,郡主醒了!”
不消阮夜白說,已經有小丫鬟飛快朝外跑去。沒多久,剛剛安靜下來的景和園又人滿為患。
黎陽煞白著臉色,很快趕到景和園。
容思勰看到黎陽大吃一驚:“阿娘,你怎麼了?臉色為什麼這麼差?”
跟在黎陽身後的墨魁說道:“王妃從昨日起,一直守在郡主身邊,直到今天實在熬不住了,才被勸著回去休息。剛歇下,便聽到了郡主蘇醒的消息,這就立刻又趕過來。”
容思勰聽後大感心疼:“照這樣說,這一天一夜,阿娘基本沒合過眼?這哪成,我又沒有大礙,阿娘先回去休息吧!”
黎陽才不管容思勰說了什麼,她好生打量著容思勰,發現容思勰雖然麵無血色,但精神頭看起來著實不錯。
黎陽連忙問容思勰有無不適,容思勰一一老實回答,正說著,宸王帶著容顥宗幾人過來了,同行的還有留守王府的禦醫。
禦醫看到容思勰醒來,立刻上前來給容思勰把脈。黎陽連忙讓開,站在禦醫身後,緊張地等待著。
禦醫剛剛放下手,黎陽就急切地問道:“禦醫,七娘的傷如何了?”
禦醫欣慰地摸著胡子,說道:“幸而沒有射中要害,箭上也沒有喂毒。郡主底子好,隻要好好將養,一個月後活動無虞。”
黎陽這才露出歡喜的神色,宸王也長長鬆了口氣,他親自將禦醫送到門外,向禦醫詢問養病期的禁忌。
黎陽則留在屋內,緊緊抓著容思勰的手,良久,才眼帶淚意地說道:“你可嚇死為娘了!”
看見黎陽眼中的淚花,容思勰馬上慌了,她連忙笑道:“阿娘,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對了,偷襲我的那個小人抓到了嗎,他這一箭可疼死我了!”
容顥南進來時,正好聽到這一句,他笑了笑,語義不明地說道:“你放心,我會把他抓到的。”
容思勰沒有多想,她帶著笑意回複親人們的問詢。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容思勰知道自己沒有大礙,反而不像黎陽等人那般擔憂。
夜色已深,這幾天黎陽和宸王都沒有好好休息,容思勰趕快把他們都打發走。等眾人離開後,容思勰才有時間把阮夜白叫到身邊,詢問這兩天府裡發生的事情。
容思勰聽到蕭謹言昨天也在屋外守了她一夜,今天才回侯府,她還頗為感動。
“蕭四兄太夠義氣了,我以前一直覺得他本性明明非常冷淡,還非要裝成謙謙君子的模樣很變態,現在看來,他也有重情重義的時候啊!”
阮夜白無奈地看著生龍活虎的容思勰,說道:“郡主,你這些話對我說說就罷了,當著外人麵可不行。你那天受傷後,是蕭四郎帶著侍從去圍堵凶徒,之後護送你回府,還親自在屋外站了一夜。你可不能再這樣說了!”
“我知道。”容思勰說道,“他對我儘心儘力,我自然也會真心以待。以後,他就是我的親兄長!”
兄長?阮夜白挑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
容思勰睡了兩天一夜,精神頭足的很,但這些侍女們卻守了好幾天,早就熬不住了。容思勰打發她們去休息,唯獨把夏波留了下來。
夏波恭敬地立在容思勰床前。
容思勰也不浪費夏波休息的時間,單刀直入地問道:“這幾天,彆院可有什麼動靜?”
遇刺這麼大的事情,容思勰不覺得前世這樁事沒有發生,容思勰自然想從容思青的腦子裡把前世的情況扒拉出來,搞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夏波回道:“郡主您遇刺當晚,那位突然放聲大笑,狀若癲狂。等第二天郡主遇刺的消息正式傳到彆院時,她反倒愣怔當場,一直在自言自語,似乎在說‘不可能,怎麼是她’之類。”
容思勰皺起眉,將當日的事情反複推敲,又還原了當時的情形,她那時正在追容顥真,似乎與箭矢偷襲的方向剛好在一條線上……
容思勰心裡浮現出一個猜想,她的臉色越來越沉。夏波也不提醒,默默陪著容思勰發呆。
最後,容思勰突然問道:“八郎呢?他現在還好嗎?”
“郡主,八郎君剛剛也在屋內,您還和八郎說話了。”
“我知道,我隻是想確定一下。”容思勰苦笑,最後擺了擺手,“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罷!”
夏波依言退下。
等屋子裡隻剩下容思勰一人時,她的眼中突然流露出悲痛。
她是不是差一點,就要失去容顥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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