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旁木柴散落在地,一個侍女倒在地上, 生死不知。
這十來個人的加入, 讓一邊倒的局勢立刻翻轉。
就算容思勰身邊不乏啟吾衛退下來的精英侍衛, 但也攔不住這麼多人。原來那兩個樵夫隻是偽裝,在前方探路,真正的隊伍藏在草叢裡。這些人好不容易才騙過官府,藏在終南山, 今日冒險下山,眼看就要逃出去, 誰知正好被容思勰撞破。
這些逃犯本就是亡命之徒, 看到計劃被毀,最好的打算就是當場誅殺這幾人,然後快速逃走。他們下手刀刀致命,而且目標是圍在中間的小娘子,無論是誰,隻要抓到一個就有談判的機會。但這些小姐們出來遊玩, 本來就沒帶多少護衛,而且今日登山,丫鬟婆子帶了不少,真刀實槍的侍衛卻沒有幾個。而容思勰的護衛雖然個個是好手, 但也無法護住這麼多人。
容思勰在內圍看得心焦,她和夏蝶要弓箭, 但是夏蝶死都不給。容思勰沒法參戰, 隻能待在保護圈裡著急。
而另一方逃犯心裡也著急, 他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可不能功虧一簣,本來以為這些貴族小姐的侍衛都是些花拳繡腿,沒想到竟然還有些真功夫。見久持不下,這幾人臉上都露出焦躁來。
一個看起來是頭目的人橫下心,示意他們速戰速決,砍傷幾人就跑,讓這些貴族小姐沒法報信,如果能順便劫持一個,那就更好了。
這幾人悄悄交換目光,這一會時間,他們已經看出穿白衣服和黃衣服的那兩個女子身份最高。砍傷她們,無疑是最佳選擇。
容思勰和阮歆身邊的攻擊突然增強,容思勰能感覺到阮歆手指冰涼,身上還在發抖,但她控製住自己不發出聲音,儘量不給護衛們添亂。
容思勰的手悄悄握住另一支暗器,自從西市遇刺之後,宸王給她準備了許多武器,她的身上從頭到腳全是奇奇怪怪的防身之器,方才用來解救阮歆的簪子就是其中之一。不過容思勰不知來人身份,沒有貿然下死手,所以用的是無毒的一種,如果現在這群人再撲上來,容思勰給他們準備的,就是劇毒飛針了。
一個悍匪突然發狠,將一個侍衛掀翻,伸手就要來抓容思勰。容思勰正打算放毒,卻見銀珠撞了上去。那個悍匪見一擊未中,心中大怒,正打算一刀了結銀珠,卻聽到了“撤退”的指令。
悍匪一刀落下,顧不得看砍中要害沒有,立刻隨著隊伍往山下跑。
容思勰大失驚色,連忙蹲下去喊道:“銀珠,銀珠!”
夏波探了探氣息,又看了下銀珠傷勢,很確定地說道:“萬幸沒傷到要害,性命無礙。”
聽到銀珠不會有性命之憂,容思勰這才稍稍放下心。她抬頭,狠狠盯著這些凶徒逃竄的方向,突然她想到了什麼,聲音拔高:“”莊子裡的人危險,他們想要劫馬!”
這些娘子們死裡逃生,一個個驚魂甫定,站都站不穩。容思勰提出留下一隊人照看銀珠和這些小姐,她則帶著剩下的人回莊。
容思勰的話一說出來就遭到手下的反對,容思勰今日冒險去救阮歆已經足夠他們喝一壺了,現在讓容思勰回到莊子,如果正好撞到那些凶徒,那他們萬死難辭其咎。
而阮歆則突然白了臉:“有幾位娘子她們懶得爬山,現在還待在莊子裡!”
這下,無論如何都要回去了。容思勰帶著一隊人快速回去,而另一隊跟在後麵慢慢走。
容思勰本來打算讓阮歆留下,但阮歆執意要和她一起回去:“我是主人,讓客人遇險已是失職,若讓客人在莊子裡出事,我唯有以死謝罪了。”
容思勰便不再多勸,帶著阮歆和侍從往回路趕。
好在她們本來就沒走多遠,很快容思勰又看到那夥人。這些人已經從莊子搶了馬匹,快速朝山下奔去。
看到很多熟悉的馬,容思勰心裡一梗,趕緊定睛細看,終於確定裡麵沒有踏雪。
容思勰偷偷鬆了口氣,自己的愛馬沒被搶走,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但以容思勰的性格,可不能任由這群人傷了她的侍女,搶了眾多良馬,就這樣毫發無傷地逃離。
容思勰搶過自己的弓箭,快速跳到一塊巨石上。這塊石頭橫亙在莊園門口,涅陽好幾次花重金將它挖走,最後都不了了之。現在反而便宜了容思勰,容思勰站在巨石上,居高臨下,很快就鎖定住正在朝山下狂奔的幾道人影。
容思勰將弓弦拉滿,用儘自己所有的力量,朝一個棕色人影射去。
如果她沒記錯,這個人,就是這個團夥的頭目。
馮弈城正在騎馬奔逃,一邊逃一邊讚歎好馬果然都養在貴族手裡。這樣一匹良駒,居然跟在一個嬌滴滴的貴族小姐身邊,豈不是寶物蒙塵?馮弈城正盤算著以後好好對待這批良馬,突然感覺身下一滯,他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從馬上栽下來。
從倒立的視線中,馮弈城看到那匹日行千裡的寶馬,前腿已經被一隻利箭擊穿,他還有心思感慨,隔這麼遠一箭擊中馬腿,這是何等出色的箭術?
他砰地一聲摔到地上,透過飛揚的塵土,馮弈城看到後方,一個身著白裝、身姿修長的女子站在巨石上,她手裡還挽著弓箭,箭尖正瞄準了他。
旁邊一個手下罵罵咧咧地把馮弈城提上來:“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看姑娘,趕緊逃命才是!”
容思勰又接著射出幾箭,但這回這些人有了防備,無一射中。一支支箭矢深深紮入土中,尾翎還在快速顫動。
馮弈城坐在另一個人的馬上,一直死死盯著容思勰。直到轉過彎,再也看不到容思勰幾人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
“那個白衣服的小妞到底是什麼來路?為什麼這麼邪門!”
騎馬載著馮弈城的人忙著控馬,還要抽空回答老大的問題:“不知道,不過看她的架勢,估計父親官職不小。”
馮弈城眯起眼睛,小丫頭,你最好祈禱一輩子不被他找到,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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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蝶眼睜睜看著容思勰隔著百步之遙,一箭射穿馬腿。
然後那匹有市無價的純種大宛馬就立刻朝前栽倒,騎在馬上的棕衣人也跟著一頭摔下。
見這幾人已經跑出弓箭範圍,容思勰遺憾地放下弓,說道:“本想攔下他們幾人,可惜隻射倒了一匹。”
容思勰本來瞄準的是人,但她到底不敢殺人,隻好將準頭移到馬腿上。
雖然沒能成功擒住賊王,但好歹毀了他的馬,一馬載兩人,速度無論如何都會變慢。
跟在容思勰身後的夏蝶悠悠地說:“郡主,那是純種大宛馬,一匹千金。”
容思勰頓了下:“這……總不能讓我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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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南山出現逃犯的消息很快驚動京城,一夥人快馬出城,在城門口分為兩隊,一隊黑衣黑馬,朝逃犯追去,另一隊穿著青色官服,向涅陽長公主彆院趕來。
啟吾衛和大理寺因為職責有些重合之處,往年總是摩擦不斷,可是自從容顥南和蕭謹言上任後,因為這兩人私交甚好,硬是開創了啟吾衛和大理寺聯手辦案的奇觀。現在,容顥南帶著人去追擊逃犯,而蕭謹言則上山調查情況。
被翻的一團亂的彆院已經大致收拾出來,供嚇得不輕的娘子們歇腳,等候家裡來人。好在那幾人隻是為了搶馬,留在莊子裡的幾個娘子在後院下棋,沒有被波及。這些娘子從小養尊處優,什麼時候經曆過這種場麵,一時莊子裡吵吵嚷嚷,喧鬨不已。
本意是來散心,結果遇到這種事情,這些貴女立刻歇了遊玩的心思,恨不得立刻飛回家裡去。每個人都在期盼自己的兄弟趕快來,可是沒想到最先到來的,反而是大理寺。
蕭謹言帶著人匆匆走進來,看到容思勰好端端站著,才狠狠鬆了口氣。他冷著臉走到容思勰身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開口問道:“有沒有受傷?”
容思勰搖搖頭,向他身後掃了一眼,尷尬地低咳一身,示意他先乾正事。
蕭謹言知道自己公務在身,而且這裡這麼多人,不適合詢問,他隻能強壓著擔心,處理逃犯留下來的爛攤子。
蕭謹言大致安慰了廳中幾位娘子幾句,就開始詢問她們在何處遇到匪徒。容思勰見這幾人驚魂未定,哪裡有回話的心思,乾脆自己親自帶著他們去遇襲地點。
蕭謹言和容思勰並肩往外走,走出莊園後,蕭謹言暗暗在容思勰耳邊問:“是我的疏忽,讓這群人逃了出來。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容思勰則毫不在意:“沒事,雖然他們傷到了我的丫鬟,但我也沒讓他們討著好。為首之人的坐騎被我射傷,一匹馬負重兩個人,無論如何都跑不快,他們很快就會被追上了。”
蕭謹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跟在容思勰身後的綠幕可算找到空子告狀:“非但如此,郡主還從凶徒手下救下了阮娘子呢!我們怎麼攔都攔不住。”
蕭謹言抬手揉了揉眉心:“你真是……”
容思勰雖然事後也覺得自己衝動了,但再來一次,她還會那樣做,這是最好的選擇。
容思勰底氣非常足地轉移話題:“蕭寺丞,公務時間,不要談論私事。”
蕭謹言心底的火愈發旺盛了。
等聽容思勰敘述完當時的情形,蕭謹言已經氣的連笑也擺不出來了。
認識這麼多年,這是容思勰第一次見蕭謹言露出這樣的神情,麵容平靜,但仿佛在火上隔了一層冰,一旦迸裂那就不可收拾。
容思勰終於預感事情鬨大了,她不敢多待,立刻溜回彆莊。
莊子裡已經走了許多人,容思勰沒有想到涅陽長公主竟然親自來了,正拉著阮歆的手,緊張地左右查看。
看到容思勰回來,涅陽長公主連忙把容思勰召到身前,握著容思勰的手說道:“聽說今天歆娘被劫,多虧了你出手!我隻有這一個女兒,她要出了什麼事,我也不用活了!”
涅陽長公主說著就帶出哭腔來,容思勰看著心疼,連忙勸慰:“姑母您這是什麼話,阮表姐吉人自有天相,福氣還深厚著呢!”
阮歆也走過來,端端正正對容思勰行了一禮,容思勰正要避開,卻被涅陽拉住了。
涅陽拍拍容思勰的手,道:“你受的起。”
容思勰隻好應了阮歆的大禮,起身後,阮歆也說道:“今日蒙七娘舍身相救,來日阮歆必湧泉相報。”
容思勰隻是做自己應做之事,壓根沒有想過回報,她推辭道:“表姐客氣了,我不過儘力而為罷了,任誰在那個位置,都會這樣做的。”
阮歆搖搖頭,卻沒有再言語。
容思勰突然想到一事,略有羞赧地說:“抱歉,姑母,表姐,我似乎把你們的大宛馬射傷了。”
涅陽完全不在意地揮揮手:“一匹馬而已,哪裡值得你特意說起。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倒是一手好箭術!”
見涅陽完全不在意,容思勰也放下心,但還是決定回府後送些賠禮才好。涅陽長公主拉著容思勰的手,又說了好些話,直到容顥宗帶著人到來,才放容思勰離開。
終南山逃犯襲擊長公主彆院之事,也迅速在長安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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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南山山路上,大理寺的官吏們正圍著一匹受傷的黑馬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