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有些為難,下人相互看了看,捧著兩個完全看不出差彆來的新生兒,到承羲侯麵前討主意。
承羲侯一次得了兩個兒子,正高興得合不攏嘴,他一個粗人,怎麼會留心那個是老大,那個是老二。聽到下人的問題,承羲侯摸了下腦袋,很快給此事拍板。
“我們蕭家的郎君可不能是慫包,哭得響亮的那個,就當老大吧!”
後來據產房裡的接生婆說,承羲侯,其實指錯了。
也就是說,蕭謹言,其實是二房嫡子。
如果是尋常人家,雙胞胎搞錯大小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反正都是兄弟,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做什麼。
可偏偏,承羲侯府,有一個世襲罔替的爵位。誰是老大,決定著誰是禮法上的正統。
按照嫡長子繼承的規矩,真正的世子,理應是蕭二。
但事情已成定局,鬨出來也無濟於事。而且雙胞胎這種事情,到底誰大誰小也很難說清,之前蕭大做世子,蕭二看在那時他同胞兄弟的份上,忍了。
可是現在蕭大死了,憑什麼世子之位,要輪給一個未及弱冠、隻能算是次房次子的小孩子?畢竟,蕭二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嫡長子。
蕭大當了這麼多年的老大,現在人已經走了,禮法上無論如何都改不回來,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法外還有人情,隻要承羲侯願意,世子的傳承就能回到正確的軌道上。
蕭二聯合了三房、四房,一起去承羲侯那裡鬨,而大房隻剩下蕭謹言一個人,也就是說,已經沒有人替他們大房說話了。
承羲侯的書房現在還是吵吵嚷嚷的,蕭謹言聽的頭疼,乾脆來靈堂陪伴父親。
“五叔,我記得小時候,二叔對我特彆好,親手教我讀書識字,連父親都不及二叔對我儘心。”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他敬愛的叔叔,會突然露出猙獰的麵容,在他父親屍骨未寒的時候,猛然發難。
蕭五無言以對,唯有默然。
“四郎,自古富貴迷人心,為了權勢名利,許多人什麼都做得出來。你從小順風順水,所以不會理解,你名下世襲罔替的侯位,對於其他人,到底意味著什麼。”
蕭五話音落後,良久沒有聲響。
靈堂中隻能聽到白幡翻動的聲音。
過了不知多久,蕭謹言突然說道:“五叔,加入銀梟衛需要做什麼?”
蕭五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蕭謹言在說什麼。
他驚得幾乎跳腳,控製不住地拔高聲音,說道:“你瘋了?”
“我沒瘋,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蕭五見過這麼多大風大浪,但此刻也糟心地想罵人,他在地上轉了兩圈,終於平複了心情,能心平氣和地說話:“四郎,之前看你對這些好奇,我便沒有攔你,任由你去查去看,我想著你遲早都要接手侯府,多學些銀梟衛的手段也是好的。”
“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起這種心思。你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我們蕭家未來的希望,你應當順順當當地長大、入仕,然後在陽光下豐滿羽翼,展翅高飛。而不是沾染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整日與陰謀暗殺為伍,居無定所,甚至連命都保障不了。”
“侯府將你培養這麼大,可不是讓你去冒險的。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侯府的下一代要怎麼辦?”
蕭謹言苦笑:“可是五叔,如果我不選擇銀梟衛,恐怕壓根連繼承人的位置都保不住,談何繼承侯府,發揚蕭家?”
蕭謹言年僅十七,已經在大理寺供職,沒有人能否認他走得既快又遠,可是,這隻是在同齡人中罷了。他入仕不過兩年,如何和經營了許多年的二叔比?
他拿什麼,去說服祖父,不把家業交到兒子手中,反而選擇他一個孫輩?
沒想到兜兜轉轉,蕭謹言到底和容顥南做出了一樣的選擇。啟吾衛和銀梟衛同根同源,雖然名聲不好,但不可否認,這是最快獲得權力的方法。
既然正常途徑無法快速擴張勢力,那就主動成為皇帝的暗衛,隻要能時常接觸到皇帝,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毫無回擊之力。
蕭五在銀梟衛多年,早練得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看著蕭謹言的神色,蕭五就知道,蕭謹言早已下定決心,此事,再無回旋餘地。
蕭五突然就想起多年前一意孤行、憑著沒命也要加入銀梟衛的自己。那時候承羲侯都快把他的腿打斷了,蕭五也死不改口。沒想到才過了多久,蕭五就要扮演勸阻的那一方了。
蕭五內心感歎時光匆匆,語氣卻突然變得嚴肅,露出銀梟衛右使的威嚴來:“四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加入銀梟衛,那就再也娶不了和光郡主了。”
蕭謹言猛地回頭,一直冷清平淡的眼眸裡也露出動容來。他緊緊看著蕭五,問道:“此話何意?”
“聖人可以容忍一個一無所知的蕭家子和宸王的女兒結親,但一定不能容忍,一個銀梟衛的暗探,成為宸王的女婿。”
“他之前一直對蕭家和宸王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你一旦挑破這層窗戶紙,成為銀梟衛,你要讓聖人如何放心,你不會與宸王相互勾結?”
蕭謹言的臉上血色儘褪,本來就蒼白的麵容,愈發白的嚇人。
蕭五心中不忍,看還是不得不把話挑明:“啟吾衛和銀梟衛,一百年前分道揚鑣,此後就如光與影子,雖然如影隨形,但絕對,不能攪在一起。”
五叔走了很久,他的話語,似乎還縈繞在蕭謹言的耳邊,久久不散。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選擇當宸王的女婿,在妻子的支持下安安穩穩繼承世子之位;還是加入銀梟衛,自己奪回世子,但與未婚妻失之交臂。”
世間安得雙全法。
蕭謹言不得不感歎,攻人先攻心,趙恪這一招,果然狠毒。
所以前一世自己放棄婚約,是不是因為,他沒有辦法兼顧侯府和容思勰了。
加入銀梟衛,他沒有辦法娶她,可是不加,他又無法奪回屬於自己的世子之位。一個不是承羲侯府繼承者的人,有什麼顏麵,去求娶和光郡主?
蕭謹言在袖中慢慢摩挲著相思石,心思卻飄到一街之外的宸王府。
思勰,你說,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