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梟衛因為乾得都是些隱秘勾當,所以全員蒙麵,即使一起執行任務,也不會得知同伴是誰。但銀梟衛內等級森嚴,采取單向聯絡,同級之間相互不知對方的身份,但是上官,卻是知道下麵人的真實資料的。
蕭謹言終於放下心,露出他自進屋以來第一個微笑:“是,謝大統領。”
思勰,我終於能回來了。
謝天謝地,你還沒許人。心急火燎盯了三年,但遲遲不敢現身的蕭謹言真是有苦難言。
蕭謹言出門時,大統領突然在他身後說道:“等你回去後,記得替我和蕭老侯爺問好。聽說三年前你進入銀梟衛,惹得蕭老發了好一通火。年輕人,還是不要忤逆長輩為好。”
蕭謹言身形頓了頓,不知大統領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隻能僵著身影說:“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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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時候,容顥南與韓氏女訂親。
容顥南訂婚既迅速又順暢,打了許多人一個措手不及。說起來容顥南也是被蕭謹言的教訓嚇怕了,看好了就趕緊定下,彆像蕭謹言一樣,生生拖了三四年。
容顥南訂親後,另一個好消息也跟著傳來。
失去音信三年的蕭謹言,終於回來了。
蕭謹言知道自己肯定要被罵,所以一出現在長安,頭一件事就是來宸王府拜訪,要不然,他真的要被未來嶽父往死裡收拾了。
與去時不同,蕭謹言帶著蕭秦氏和蕭月瑤返回長安時格外高調,承羲侯親自派人去城外迎接,蕭謹言在眾人的簇擁下,重回侯府。
緊接著一連串動作無異於宣告世人,蕭謹言還是承羲侯看好的繼承人,明爭暗奪三年的世子之位,仍歸大房所有。
蕭謹言剛剛回蕭府,拜見過祖父長輩後,直接就來了宸王府,這下看戲的人也明白了,蕭家和宸王府的婚約,依舊起效。
三年前,蕭謹言父親病逝,然後蕭謹言回鄉守孝,承羲侯府也變得態度曖昧,不少人都覺得這是蕭家毀約的先兆,不好意思直接提出來,那就拖你三年,讓宸王府自己知難而退。不光是外人,就連宸王府的人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不是容思勰執意等待,容顥南一力擔保,這樁婚約恐怕真的要涼。
然而現在正主回到京城,毫不避諱地來宸王府拜訪,讓所有謠言不攻自破。內定的承羲侯世子與和光郡主的親事,也再度成為熱議的中心。
這三年宸王府依舊鼎盛,但是和宮廷隱隱的角力,也慢慢袒露在世人麵前。飛鳥儘,良弓藏,宸王府的權勢太大,聖上已經不需要,這樣一個強勢的助手了。
而承羲侯府疑似毀約的態度,無疑佐證了這一點,這麼多年,承羲侯府仿佛有神明暗中相助,每一次站隊從未失手,每次都能準確預測到天子的態度,所以蕭家同樣鼎盛多年,但卻從沒有被猜忌。
其他人家不信邪,不覺得承羲侯府每一次都能碰巧選對,但是隱隱的,還是會拿蕭家的態度當風向標。
所以這三年,蕭府和宸王府若離若即,很多人心中暗爽,靜靜期待宸王府倒黴,可是沒想到,三年後,蕭家和宸王府又重新好上了。
不提旁人心裡如何暗罵,但是剛剛從宸王書房出來的蕭謹言,內心卻並不輕鬆。
方才,宸王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的態度,真的是蕭家的態度嗎?”
蕭謹言無言以對。
他知道祖父,其實一直不願意冒險。
他這三年在銀梟衛辦了不少事,他曾多次在大統領麵前提起婚約,大統領都沒有表態,蕭謹言覺得,這興許是一種默許。
可是前幾日臨走時大統領的話,又讓蕭謹言不確定起來。
“不要忤逆長輩”,到底指的是哪一件事?
但是這些蕭謹言不會告訴宸王,他又不傻,怎麼會給自己拆台。他儘量誠懇地說道:“王爺,三年前,侯府裡情況不明,我沒有把握守住世子之位,這才不告而彆,祖父態度不明也是因此。現在我已將世子之位收入囊中,這才敢前來求娶七娘。”
“叫她和光,你和她還沒這麼熟。”宸王不悅地提醒,然後說,“你們蕭家內部如何博弈我不管,想求娶我的女兒,那就拿出態度來。要麼賜婚,要麼讓你祖父親自前來,其餘免談。”
蕭謹言從書房出來,有些頭疼地想,當年他擅作主張進入銀梟衛,氣得祖父大發雷霆,到如今都不給他好臉色看,現在去勸服祖父,會不會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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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謹言回來的消息傳到平南侯府時,趙恪正在臨摹字帖。
他筆尖一抖,一滴墨滴在宣紙上,馬上就要寫完的字帖,就這樣毀了。
他揮手,製止想要上前收拾的侍女。
趙恪反而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他直接去了宸王府?”
“是,小的等了許久,才見蕭四郎君從宸王府出來。”
趙恪放下筆,負手走到窗前。
“他倒是幸運,即使這樣,和光也不肯退婚。”
趙恪早就知道蕭謹言會遭此一劫,所以當初傳出容思勰和蕭謹言即將訂婚的消息時,趙恪一點都不急,他知道蕭謹言會為父守孝,離開長安,然後耽擱整整三年。
果然,蕭謹言如上一世一樣,按時離開,趙恪不無陰暗地想,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
這三年,趙恪給容思勰送去許多禮物,但是容思勰從未拆封,還老老實實地放在門房落灰,為了容思勰的及笄禮,趙恪親手雕了一根玉簪,可惜,她還是不曾打開。
趙恪對此隻能苦笑,如果說心裡沒有不平是假的,平南侯趙家和宸王府有不可逾越的家族鴻溝,那蕭謹言同樣有,為什麼容思勰選擇原諒蕭謹言,卻對他避如蛇蠍?
“有些人就是幸運,之前官途順風順水,現在情路也能這樣順暢。可惜我這個人最不信的,就是飄渺無依的運道,沒有什麼,是人力所破壞不了的。”
趙恪握著窗柩,悠悠說完這番話,心裡已經想出另一個計劃。
蕭謹言,我就不信你這次,還能幸運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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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平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在麵首和侍女的侍奉下,慢悠悠起身。
一個綠衣侍女從外麵快步走來,輕聲說道:“稟公主,趙三郎求見。”
“趙三郎?他來做什麼?”襄平抬起手,扶了扶高髻上的華勝,然後說道,“行吧,擺駕,我去看看他又要玩什麼花樣。”
襄平到來時,趙恪正負手觀賞會客廳裡的景栽。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笑著說道:“見過大公主,殿下安康。”
“少和我來這一套”,襄平走到上首,款款坐下,語氣中卻是毫不客氣的譏諷,“你們趙家淨出人才,宮裡那位連我都要避其鋒芒,你的問好,我可不敢應。”
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能讓襄平都不得不退避的人,可不是正宮趙皇後。
見襄平暗諷趙淑嫻和皇帝越禮私通,趙恪也不惱,隻是一笑而過。然後,他說出今日的來意:“殿下莫非就想這樣子囫圇過下去?”
說完,趙恪目帶笑意地掃向襄平身後的清秀男子。
襄平的臉上馬上沉下來:“你什麼意思?你們趙家自己的醃臢事都沒擦乾淨,你有什麼資格來置喙本殿的私事?”
“殿門莫惱,我今日前來,可不是來惹殿下生氣的。”趙恪唇邊掛著笑意,慢慢說道,“殿下覺得,蕭謹言做駙馬,如何?”
襄平臉色一怔,當真思索起此事的可行性來。
現在長安頂層貴女圈三足鼎立,襄平和容思雙把持宮廷宗室,趙淑嫻仰仗聖寵分庭一邊,而容思勰則靠著強大的家世和顯赫的名聲,是公侯勳貴圈裡的領頭人。
雖然襄平這幾年在朝廷各要害安插了不少自己人,但投奔她的都是寒門子,孤掌難鳴,即使有她扶持,這些寒門學子也難成氣候。襄平在前朝本就是勉力支撐,偏偏趙淑嫻這個賤人,還不停在皇帝麵前給襄平拆台。
襄平縱橫後宮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她都下不了手的刺頭。趙淑嫻真的是從各方麵,都完美克製住了襄平和容思勰。
所以她們三夥人,相互都看不順眼,但誰都不能把誰怎麼樣。
襄平一邊對容思勰和趙淑嫻恨的牙癢癢,一邊慢慢發展自己的勢力,她總覺得,她現在有財有權,為何要招一個駙馬,給自己添不愉快。
可是趙恪的話倒給襄平打開一種新思路,如果招了蕭謹言,蕭家傳承百年,是老牌勳貴世家,積累下人脈無數,偏偏曆代都和皇室親近,如果有蕭家幫襯,她門下始終難以打開局麵的寒門學士,豈會還是寸步難行?
撇開蕭謹言的家世不提,他本人的容貌風姿,也是長安裡頭一份。
襄平突然發現,蕭謹言竟然是難得同時滿足家世和容貌的上好駙馬人選,相比之下,自己這些麵首反倒不堪入目了。
至於容思勰和蕭謹言的口頭婚約,襄平想都不想,她可是堂堂公主,彆說隻是一個還未履行的婚約,就是已然成婚,公主看上的人,還能跑了去?駙馬被逼停妻另娶的事情又不是沒有,襄平對此毫不在意。
襄平心裡想了這麼多,但事實上不過過去幾瞬而已。襄平心裡拿定了主意,抬起頭,露出了然的笑意:“趙三郎啊趙三郎,你這人,下手可真是夠黑。”
襄平是什麼人,豈會看不穿趙恪的真正意圖,趙恪喜歡容思勰又不是什麼秘密,他追求容思勰三年無果,沒想到這個人打動女子芳心的手段不行,對付情敵倒是有一套。
趙恪被看穿了也不惱,反而笑道:“此事於你我都有利,還請殿下成全。”
襄平站起身,露出勢在必得的神態,說道:“我這就進宮請父親賜婚,難得你我能達成共識,還請趙三郎,在此靜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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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謹言去銀梟衛據點整理資料時,還在思考怎樣平息祖父的怒火。
他在內閣翻閱暗探彙集上來的情報,然後就聽到一門之外,進來兩個負責彙總情報的探子。
“剛剛暗樁報上來,青雀家老三跑到鸞鳥府裡了。”
這兩個人雖然互不知道身份,但時常搭檔,早就處熟了。他們以為屋內無人,就隨意了許多,開始閒聊剛才看到的消息。
“青雀和鸞鳥怎麼扯到一塊去了?他們說什麼了?”
蕭謹言皺了皺眉,這兩人也太不講究了,都不看看屋內有沒有人,就直接討論這些機密。
他正要出言訓斥,就聽到其中一個說道:“還不是為了招駙馬,聽說鸞鳥看上了一個蕭家人。”
“誰呀?”
“我隻是掃了一眼,沒記清,是哪個來著?”那個聲音頓了一會,似乎還是想不起來,最後隻能放棄,“不管了,方正肯定是要封世子的那個。”
蕭謹言在裡間,已經徹底怔住了。
銀梟衛為了保密,自有一套暗稱代指,其中鸞鳥是襄平公主,青雀是平南侯府趙家。如果這兩人沒說錯,那麼趙恪去找襄平公主,還說服襄平招蕭家子為駙馬?
蕭家,即將請封世子的那個人,不就是他麼!
蕭謹言立刻起身,朝外走去,顧不得可能暴露身份,直接問道:“鸞鳥現在在何處?”
那兩個人沒想到裡麵還有人,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已經進宮了……”
蕭謹言心中暗罵,立刻朝外奔去。
“這是誰,偷聽其他部門的情報是要受罰的!”
“他走的太快了,我沒看見他的花紋。”
銀梟衛內辦事全部戴麵具,代表等級的花紋是唯一辨識身份的信息,然而蕭謹言走得匆忙,這兩個人甚至沒來得及記下蕭謹言的紋飾。
他們倆麵麵相覷,最後說道:“算了算了,不要聲張,不然我們倆也要被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