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呢?”陸荔神色冷厲,“為什麼?”
“說是受了涼,所以……”香夫人欲言又止。
受涼?
陸荔:“我哥那麼注意自己的身體,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的受涼,他昨晚來和我們一塊兒吃飯時臉色都好好的。”
走廊裡靜悄悄的,隻有陸荔在發火,陸荔罵了一圈,還是不解氣,目光落在了賞南臉上,“你,是照顧我哥的人,他受涼,你難辭其咎,去院子裡跪著,我沒同意,你敢起來試試。”
胡蝶蘭看見怒火蔓延到了同伴頭上,她擔心地看著賞南,想上前幫忙說話,“陸荔……”叫名字是陸荔讓叫的,陸家人每個人有自己的喜好,但她一開口,就被陸荔打斷了。
陸荔:“你幫他說話啊?那你去幫他跪咯?”
胡蝶蘭後麵的話又咽了回去。
賞南慢慢站了起來,走時看了一眼病房裡還沒醒的陸及,抬頭看著香夫人,“陸及醒了後,您能告訴我一聲嗎?”
香夫人說好的。
賞南從容不迫,也沒哀求陸荔高抬貴手,他走了後,陸荔並不覺得解氣,但一時間也沒什麼撒氣的東西了,香夫人是看著陸及長大的,相當於陸及半個媽,胡蝶蘭是她的人,還是個女孩子。
看著陸荔氣得恨不得撞牆的樣子,香夫人笑著說道:“您何必為難小南呢?他才十五歲,什麼都不懂。”
“總不能永遠都不懂吧,他不懂,我就教他懂唄。”陸荔終於坐下來,頭靠著胡蝶蘭的肩膀,無所謂道。
香夫人不讚同,“大少爺看起來挺喜歡小南的,要是知道您這麼對待他的孩子,可能會對您生氣。”
陸荔不自然地看向賞南離開的方向,過了會兒,“本來就是賞南的失職,本來就該罰,這是我們陸家的規矩,不能因為他喜歡就不守規矩,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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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的主要部分是由磚塊鋪就,其後才是草坪和石子路,中央噴泉一直在循環工作著,在清晨的陽光底下,水珠濺起來時會有彩色的光點產生。
賞南找了地方跪下來,他的正麵就是昨晚陸及彈鋼琴的地方,那架鋼琴靜靜地處於房屋正中央。
側麵的牆壁上,有一張很大的人物油畫肖像,穿極顯紳士風度的黑色燕尾服,輪廓流暢清雋,眸子及其溫柔的注視著畫外的人。
給人的感覺……和陸及有些相像,或許是因為疾病,陸及給人的感覺更加柔和和虛弱,而畫中的人溫柔卻不失力量,如果說陸及像朦朧的月,那畫中的青年則更加像現在清晨的陽光。
[14:畫裡的人是陸家第一位家主陸紳,陸家起於六百多年前,這座老宅便是陸紳在的時候所修建的,那時候的陸家在陸紳和幾個兄弟姐妹的共同經營下極其繁榮,可是富貴迷人眼,垂涎家主之位的大有人在,但陸紳實在是太年輕,又太有能力,並且未婚,等他下台估計得等到死,於是幾個兄弟姐妹就聯手,將陸紳燒死了,陸紳死後,他們又將那房子重新修葺,也就是你現在住的那房子,陸紳曾經死在裡麵。]
[14:這架鋼琴是陸硯的,陸硯生於兩百多年前,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人,熱愛美術和音樂,隻不過後來因為車禍而死,這幅陸紳的肖像畫就是他為陸紳畫的,他沒見過陸紳,卻能將陸紳的麵貌原本的還原出來,連畫中陸紳的燕尾服都是陸硯為其設計的,因為在陸紳那個時代,還沒有出現這樣的服飾,陸硯在美術方麵的造詣十分之高。]
賞南腦子裡的一根弦突然斷了,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他產生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猜測,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與有違常理。
陸紳的畫,陸硯的鋼琴,昨天晚上,陸及曾在這裡彈奏鋼琴。
賞南的視線穿透窗戶,看著畫上俊美青年的眼睛,透過這雙眼睛,他總覺得像是在看陸及。
“陸及,就是陸紳,也是陸硯,對嗎?”賞南手指微微顫抖著。
賞南為14提供了很重要的關鍵詞,係統立馬跳出來了許多可以提供給賞南的信息。
[14:是的!]
[14:陸紳出生於六百二十年以前,死的時候正好是二十七歲生日那天,陸硯死於兩百六十年前,死的時候也是二十七歲,同樣是生日那天,除了他們,還有四個陸姓後人,都是死在了二十七歲生日當天,所以上次我說陸及還能活三年,三年後,陸及正好二十七歲,原來來源是在這裡。]
陸及死了六次了嗎?這次是第七次。
[14:是的,他已經死過六次了,不過怪物是從它第一次死亡的時候就誕生了,是從大火中誕生的骷髏。]
“為什麼?”
[14:陸家的人在最開始搶奪家主之位時,同時也找擅長弄鬼神的人弄到了可以讓陸家永遠繁榮昌盛下去的辦法,就是每隔一些年,便獻祭一名陸姓後人,以求讓陸家永遠繁榮昌盛,這個秘密隻有陸家每一任的家主知道,並且每一任家主都會等待符合獻祭要求的後人出現,從而執行獻祭。]
賞南感到不可置信,“為什麼每次都是陸及?”
[14:陸及的怨恨太重,它不想離開這裡,每次死後,它都會休息一段時間,然後等那個生辰八字的陸姓後人出現在孕婦的肚子裡的時候,它會替代那個孩子的出生,原本的那個孩子會有更好的去處。這並不是它在做善事,事實上,它的玫瑰園裡有許多也是陸家的人。而它如今虛弱成這個樣子,代表它已經膩了,我無法預測到它再次死亡後會做出什麼來,但根據黑化值而言,光是陸家這些人,還不夠它塞牙縫的。]
聽14說完,賞南喉間湧上來一股濃濃的悲哀和怒氣,如果不是陸及,會有更多無辜的人被陸家的人拿來獻祭。
而正因為陸及獨自承擔了六次獻祭,它的怨氣才會這麼重。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陸及可以走啊,走之前毀了陸家就好了啊。
[14:它放不下,南南,你幫幫它。]
賞南一直都很惱怒和無力於自己的共情能力,這並不是會讓人感到輕鬆的東西,明明是發生在彆人身上的經曆,卻仿若是自己所經過的,剜心般的痛與難過。
他靜靜地看著屋子裡的油畫和鋼琴,身後的風徐徐地吹來,又徐徐地蕩走,噴泉水聲不絕於耳,磚塊堅硬冰涼得像鐵塊,賞南的膝蓋一開始還能感覺到疼,到後來就已經麻木了。
算了,還是被罰跪的自己更加可憐點,賞南想道。
莫元元在隔壁的二樓看著賞南,他旁邊還站著一個男生,賞南不認識。
他們下課了。
他們要跟著陸家的人一塊上下課,一塊學習東西,老師是從外麵聘請的,十分專業。早上很早他們便開始上小語種的課程,上完兩個小時,他們要學習高爾夫,現在是中午,馬上就要午餐了。
從走廊裡路過時,莫元元意外瞥見了跪在院子裡的賞南,他立馬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他和賞南的關係可不好,他最討厭的人就是賞南了,覺得喜出望外是因為賞南周圍沒有彆人,賞南在罰跪,這的確是一件令莫元元感到愉悅和興奮的事情。
“這才剛來第二天吧,賞南,你就被罰了,”莫元元幸災樂禍道,“你可真給院長丟人。”
因為賞南而被陸其聲踹了一腳的仇,莫元元一直記著呢,可忘不了,他不能報複陸其聲,難道還不能報複賞南麼。
莫元元見賞南低頭,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他輕嗤一聲,奪過小夥伴手裡的水杯,擰開瓶蓋,直接朝賞南潑了過去。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莫元元力氣甚大,準頭又好,一杯水有大半杯都潑在了賞南的頭上。
溫熱水順著賞南的頭發滴在了地麵,還有賞南的水杯,等落下來時,已經是涼的了。
賞南抬起頭,眼神淡淡地看著莫元元,哪怕是跪著,賞南的眼神也不卑不亢,明明是跪著,他卻像在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莫元元一般。
莫元元撇撇嘴,他不關心賞南現在看自己是什麼表情,反正賞南要被趕走了,想到這一點,莫元元神清氣爽,同時帶著自己的跟班下樓吃飯去了。
小跟班往後看了眼,有些擔心,“陸及那麼喜歡賞南,要是他知道了,肯定會幫賞南出氣的。”
“出氣?彆逗了,”莫元元好笑道,又壓低聲音,“我今天早上聽見孟叔打電話,孟叔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要給賞南找一對父母,還在幫賞南聯係學校,我猜,估計是陸及要送他走。”
“啊,真的嗎?不會吧?”小跟班眼裡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昨天陸及那麼心疼賞南,大家都看見了,怎麼轉眼又要送賞南走?
“我難不成騙你?”莫元元滿臉都寫著不屑,“再說了,就算陸及不會送他走,我也根本不會把賞南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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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金箔般的夕陽籠住了陸家老宅,牆壁上的窗戶在夕陽底下像是小片小片的金色海洋。
院子裡的空地上,賞南還跪著,隻是他餓了,累了,也困了,14雖然幫他減輕了很多疼痛和饑餓,但他心裡難受,連帶著整個人都非常難受。
加上本就是初春,氣溫還沒有徹底升起來,一杯水潑在身上,衣服和頭發被打濕,這樣表麵繁榮的太陽,壓根曬不乾頭發和衣服,內裡仍舊被一股潮濕緊緊捂著。
頭塊碰到地上時,眼前伸過來一隻五指修長的手掌,輕輕抬住了賞南的額頭,很涼的手,比賞南的體溫低多了,讓賞南從昏昏沉沉的睡意當中立馬驚醒。
“陸及?”賞南看著眼前的人,有些不確定道。
陸及蹲在賞南麵前,他裡頭是病號服,外麵披著一件外套,目光被夕陽一描繪,更加溫柔了。
看清陸及,賞南才逐漸看見陸及後麵的人,陸及身後站了一大群人,孟管家,香夫人,陸荔和蝴蝶蘭,還有好幾個醫生護士。
”衣服怎麼是濕的?”陸及的手在摸到賞南濕潤的衣領的時候,頓了頓,輕聲問道。
賞南搖了搖頭,陸及能查到,他不用說,說了沒意思,他就要委屈巴巴的搖頭不說。
他應該說點彆的,彆的更重要的事情。
“陸及,我能留下來嗎?”賞南額前有幾縷頭發還是濕的,他背著光,臉白如雪,目黑如夜,在這裡跪了一整日,憔悴虛弱,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像一隻小心翼翼蹭著主人手心的貓,“我想以後都陪著你。”
陸及一直看著賞南,溫和的,卻又平靜的,賞南緊張地等待著答案。
過了許久,一陣風吹來。
陸及垂眼咳嗽了幾聲,他將外套往上提了幾分,才抬手捏了捏賞南的臉,給出了回複,“好,留下來,以後都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