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南把手中的紙團丟進垃圾桶,抬手摸了摸臉,那裡,傅蕪生碰過,碰的時候他覺得很涼,碰之後他又覺得滾燙。
“回酒店吧,好餓。”
[14:好的組長。]
賞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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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為了犒勞賞南,點了一大堆,好幾盒生魚片,還有一盆雞湯煨的蝸牛,他跟全莉莉在通著話,滔滔不絕地向全莉莉說賞南今天晚上演得有多好。
“我覺得比傅蕪生演得還要好!”
賞南用牙簽戳著蝸牛肉,乍然聽見周立的比較,差點把牙簽戳進手指。
全莉莉打電話來,是為了再次提醒賞南和傅蕪生保持距離的,兩人緋聞的熱度稍微降了點,她和國佳佳打電話互罵了兩個小時,殃及到她們的全部家人不分死活男女也不分老少,國佳佳說這次不是她乾的,就是那專門靠流量賺錢的死狗仔乾的。
但不管怎樣,熱度降下來了,大眾的視線也幾乎都轉移到了傅蕪生的心儀對象到底是誰上麵,隻要賞南從風波中安全抽身,全莉莉懶得管其他人。
但,雖然她是一個把自己藝人看得很重的經紀人,可她腦子是清醒的,聽見周立說的,她翻了個白眼,“你是賞南的腦殘粉嗎?”
“我說的是真的,等你看見片段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是指那種用很多電影鏡頭來襯托演員鏡頭,再加一個bgm讓演員演技看起來很好的片段嗎?”
周立:“……你真的是太討厭了。”
“你們吃飯吧,我還有工作,拜。”
她掛了電話,周立放下手機,看著坐在對麵的賞南,“莉莉姐太毒舌了,對吧?”
賞南嚼著蝸牛肉,很入味,也很彈牙,“你是哪來的自信說我的演技比傅老師還好的?”
“我是真的這麼覺得的,封神了,哭戲天花板。”
“……”
“吃飯吧,吃完了我去刷牙睡覺。”
周立看著盤腿坐在沙發上的賞南,他的睡衣是品牌方讚助,淺藍色的純棉短袖和白色的及膝短褲,是一個很青春很有活力的品牌。
剛開始的時候是合適的,賞南減肥期間瘦了一些,衣服就顯得有些大了,衣領垮下來,露出薄白的鎖骨。
二十三歲的人,看起來仍舊像十八九歲時候的樣子。
吃完了飯,賞南和周立一塊兒收拾了桌子,周立走後,他刷了牙,抱著劇本躺在床上看,看後麵的劇情。
孟冬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的院,很快痊愈了。
李岩因為要上課,沒有辦法時時刻刻守在孟冬身邊,所以找了陪護,孟冬的媽媽也來了,她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引起的,直說要將打她兒子的人送進監獄,孟冬直接告訴了她,那人不可能進監獄,他和李岩甚至找不到願意接他們這個案子的律所。於是,孟冬的媽一邊哭一邊罵,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如果無法反抗的話,弱勢群體能做的就隻剩下流眼淚了。
孟冬反而鬆了口氣,李裨來過,和他的父親一起,他父親丟了一張銀行卡,押著李裨離開了醫院。
以後,李裨想必是無法再來騷擾他和李岩了。孟冬會關閉修車行,和李岩離開緋城,去李岩上大學的城市。
出院後,李岩第一次主動吻孟冬。
賞南看著劇本的眼神一頓,李岩吻孟冬?不對,這不對,都不對,他記憶逐漸變得清晰,孟冬沒有痊愈,他瘸了一條腿,終身不治,他也沒能和李岩一起離開這裡。
他清楚地記起劇本的內容,李岩在高中的最後一個月遭遇到了嚴重的校園暴力,李裨給了那些學生很多錢,他現在不要孟冬了,死瘸子誰愛要誰要,他隻想要李岩生不如死,如果不是李岩,他和孟哥早就在一起了。
李岩瞞著孟冬,不告訴孟冬自己所遭受到的,還是一個女同學給孟冬打了電話,孟冬找去學校的時候,李岩被一群男生打得爬都爬不起來。
之後,孟冬關了修車行,夾了一張銀行卡在李岩的書裡,不告而彆。
這才是原劇情。
那他手裡這份劇本是哪來的?
賞南從床上坐起來,手裡的劇本陡然變成了輪椅,他正推著出院的孟冬,四周的攝像頭對著他和,傅蕪生?
張星火仍舊坐在監視器後麵,他聲音一如平時,他舉著喇叭,“來,開始了開始了,這裡我要強調一下,李岩你要主動吻孟冬,但孟冬隻能在最後時刻回應李岩,李岩要吻得熱情一點,激烈一點,知道嗎?這種奔放的感覺,一定要演到位!”
什麼……什麼跟什麼啊?張星火的拍攝風格可不是熱情激烈和奔放啊。
“14?”賞南聲線顫抖,在張星火喊了開始之後,他已經在推著輪椅慢慢前行。
14沒有出現。
14不見了,他也有些不受控製。
是魘,不是他的魘,是他被傅蕪生魘住了。
周圍工作人員的臉很模糊,包括周立的,換做平時,他一定是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和傅蕪生。
傅蕪生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製造這麼一個魘?製造這麼一段劇情?
賞南百思不得其解。
可在片場中,他根本無法當所有人是虛無,是不存在的,真實感太強了,而主要原因是,他無法反抗。
他們回到了家,院子裡的石子上還有殘留的血跡,是孟冬的血跡,現下已經變成了黑色。
被李岩用老虎鉗擰變形的門鎖還是那個樣子,一切都跟往常一樣,一切也和真實的片場一樣。
在客廳,賞南給傅蕪生倒了杯水,傅蕪生的妝化得有些蒼白,顯得他清瘦了許多,眉眼就顯得更加深邃,眉眼一深邃,看起來就很容易是深情的模樣。
傅蕪生看了看自己的手,“手疼,你能幫忙嗎?”
賞南端著水,彎著腰,他另外一隻手放在傅蕪生下巴下麵,扶著水杯送到傅蕪生的唇邊,傅蕪生喝水的時候,賞南就跟著將杯底慢慢仰起。
喂給傅蕪生水喝的時候,他的視線盯著傅蕪生的喉結,對方吞咽的時候,每吞咽一次,喉結會上下滑動一次,“好了。”傅蕪生說,“謝謝。”
不像孟冬,傅蕪生也不是按照孟冬的人設在演,在夢魘中,他是傅蕪生。
賞南將水杯放到了茶幾上,他腦海中出現了下一句台詞,剛出現,他就發現自己已經將台詞說出了口。
“孟冬,當時你不應該把我關在屋裡,如果我在的話,你可能就不會傷得這麼重。”
“孟冬,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看見你受傷。”
這不是《緋城之戀》編劇會寫的台詞。
傅蕪生手指搭在膝蓋上,“你現在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我知道,”賞南放棄了掙紮,他說著台詞,想著等醒了之後一定要去找傅蕪生問一問,他蹲下蹲在了傅蕪生的輪椅前麵,“可是,你都不怎麼親我,情侶之間不都是會接吻嗎?”
“你可以親我。”傅蕪生神色未變,他平靜地注視著膝前的青年。
傅蕪生在想什麼呢?賞南想道,傅蕪生不知道他的身份已經被自己知曉,所以他製造出這樣的夢魘,是為什麼?
“14?”
仍舊沒有任何回應。
賞南站了起來,他看著傅蕪生的唇,傅蕪生的唇型很好看,並不是非常薄,看起來很適合接吻。
他彎下腰,朝傅蕪生吻下去,比之前拍攝時候的接吻要溫和許多,這次畢竟不是傅蕪生主導。
賞南也比上次要清醒許多,不止他清醒,傅蕪生也很清醒。
傅蕪生身上有淡淡的蘭花香,非常淡,混在皂莢的味道當中。
他不會接吻,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用舌啟開服蕪生的唇齒。
傅蕪生開始回吻他。
這大概就符合了“張星火”口中的熱情和激烈。
賞南的腰被鉗住,傅蕪生的手掌很涼,他一隻手掌便掌住了賞南的一半腰,另外一隻手搭在了賞南的後背,將賞南壓向了自己。
而就在剛剛,劇本中的孟冬還無法自己舉起水杯,需要李岩喂給他喝。
賞南的手指慢慢攥緊了掌心,果然,夢是毫無邏輯的嗎?
他忽略自己飛快跳動的心臟,他覺得這是因為自己身處於夢魘中,所以他緊張,心跳自然就快。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賞南的舌根都在隱隱發痛,腮部也開始酸痛。
張星火終於喊了結束,卻不是賞南想聽到的結束,他說:“這條很一般啊,先保著吧,再拍幾條試試,來,各單位準備!”
!
賞南看見了傅蕪生眼中隱秘的笑意,但也就很短暫的幾秒鐘,在賞南的視野中,傅蕪生的臉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他猛然醒來,大口喘息著,心跳在他醒來後依舊跳動得十分快,他用了很長時間才將呼吸和心跳一起平複下來,看著熟悉的酒店房間,賞南鬆了口氣。
可能是被夢魘困住消耗了很多體力,賞南有些渴,他下床去茶水間接水喝。
喝水的時候,他和14說著話。
“你說,傅蕪生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我自己做夢就算了,雖然我白天好像也沒想過和傅蕪生接吻,暫且算是受拍攝的影響吧,可傅蕪生為什麼會主動入侵我,還製造出了這樣的魘。”
賞南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他覺得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性,“傅蕪生,該不會喜歡我吧?”
“他在微博發的那句話,有可能結束單身……指的是我嗎?”
如果不是這個可能性,賞南也想不到其他的呢,因為如果他是夢魘的話,他是不會去魘主一個路人,讓這個路人在夢魘中親自己的。
賞南的心跳又快了起來,和剛剛他在魘中主動和傅蕪生接吻時的心跳一模一樣的頻率,可能是因為心跳太快,他臉頰的溫度也開始慢慢升高。
他並不反感親吻傅蕪生,而結合這頻率不正常的心跳之後,他想,他可能不止是不反感,他可能,還有喜歡的情感在。
他急需和14探討,隻有14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可14一直沒出現。
”14?你還沒恢複過來?”賞南喝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口水,外麵響起腳步聲,地磚上有逐漸接近茶水間的黑影,影子在牆壁上反折,傅蕪生的身影出現在了茶水間門口。
賞南好不容易慢下來的心跳重新飛快跳動,比剛剛發現自己情感的時候還要快,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傅蕪生,光可鑒人的牆壁瓷磚上麵,映出他的臉,他的表情不是不可置信,他是笑著的,朝傅蕪生很甜蜜地笑著。
看著自己身上和傅蕪生的同款睡袍,賞南終於回過神來——剛剛的拍攝是夢魘,現在的場景……也是夢魘。
難怪14這麼久了都沒有出現,原來是他一直在夢魘中。
賞南感覺自己的汗毛都一根根立了起來,難怪之前14說夢魘很可怕,說它可以為所欲為。
的確,夢魘的確可以對任何人進行任何它想要的行為,哪怕是讓這個人死在夢中。
幸好,傅蕪生不是打算在夢魘中要自己的命。
“睡覺吧。”傅蕪生走進茶水間後,對賞南說道,他伸手拿走了賞南手中的玻璃杯,在旁邊的水池衝洗乾淨。
睡……睡覺?
賞南主動環住了傅蕪生的腰,這是賞南第一次這樣完整地抱住傅蕪生的腰身,在戲中都沒有過,很結實有力的手感,哪怕隔著較厚實的睡袍。
傅蕪生沒有立刻給出回應,他用抽紙擦掉了手上的水漬之後才轉身過來,他彎下腰,將賞南直接橫抱在懷中,賞南輕呼了一聲,腳上的拖鞋順著腳背滑落,掉在了地上。
“傅老師!”賞南手指抓住傅蕪生的肩膀,對方抱起他這麼輕鬆是賞南沒想到的,這就是怪物嗎?不論看起來多正常,和真正的人類始終是有很多地方是不同的。
傅蕪生將賞南抱出了茶水間,將賞南放在了床沿,彎腰輕輕吻了一下賞南的額頭,“都結婚了,還叫我傅老師?”男人語氣揶揄,又曖昧,和賞南認識的傅蕪生有些不太一樣,他認識的傅老師,說話永遠一本正經,還嚴肅,像極了老夫子。
他的臉被傅蕪生捏了一下,“好好想想,你現在應該叫我什麼?”他轉身去茶水間幫賞南撿回了拖鞋,撿回來的拖鞋被他放在了賞南的腳下,他抬起眼,眸子漆黑,“想好了嗎?”
賞南已經快昏厥了,這一個夢魘,他怎麼就和傅蕪生結婚了?!
到此刻,賞南幾乎可以確定,傅蕪生對自己是有好感的,那樣冷傲正經的傅老師,不會無緣無故製造這樣一個魘出來困住自己。
傅蕪生耐心地等待著,賞南卻始終無法張口,他在傅蕪生慢慢開始消失的笑容中越來越緊張局促,他緩緩張開了嘴,“l……”
一個完整的字都沒有說出口,賞南心頭一跳,傅蕪生不見了,他眼前暫時性地黑下來幾秒鐘,再睜開眼是,入目的是酒店的水晶吊燈。
外麵有鳥叫,有輕微的風聲,有汽車的鳴笛聲,白色的窗簾被風拂動,實木的地板上映出外麵青樹的樹影。
天亮了。
“14?”賞南喉間乾澀。
電流聲閃過。
[14: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