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不能主觀殺人, 賞南不知道那些人死了沒有,不過14沒有出聲,應該就還是沒斷氣。
那些人看見了傅蕪生, 就跟瘋了一樣,他們是自願摔下去的。自己找死的話,就無人能救了。
臉上的傷口緩慢地開始將疼痛蔓延開,他以為傅蕪生最近忙, 就不會常出現, 結果對方其實一直在自己身邊。
[14:夢魘嘛, 當然無處不在。]
[14:那些人沒死,彆擔心, 頂多隻是傷殘,就算當時有人阻攔,他們也不會聽勸, 怪不了傅老師。]
[14:你還好嗎?我比較關心你。]
“我挺好的,”賞南壓下帽簷,“傅老師都能向前看,我也能。”更何況,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隻是受了些不小的影響。
[14:好的, 那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黑化值-10。]
賞南和周立一起往停車場走,黑化值的降低讓他心情好了些, “最近降得好快。”
[14:傅老師莊重正直,隻有當他把你當成自己人之後,他才會慢慢地開始正視這個時代的一切,他是為你留下來的, 你越脆弱,他就會越想留在這個時代。不過不是因為這個時代有多令他覺得美好,他放心不下你而已。]
[14:傅老師一百多年前強撐一口氣活著,也是因為想給戲班的老人和自己的徒弟們遮風擋雨,想保護的人都離開以後,夢魘和黑化值就一起誕生了。]
[14:你是這個時代不被夢魘玩笑般毀掉的唯一指望。]
回到酒店,周立給賞南臉上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依舊氣憤不已,“要是留疤……”
“算了,我先給莉莉姐報告一聲。”
賞南今天沒鏡頭,周立給全莉莉打報告的時候他去了洗了個澡,他人剛推開浴室的門,水就同時從花灑中噴了出來。
賞南呆了幾秒鐘,退後兩步,關上門,再推開門,冷水已經慢慢變熱,嫋嫋熱氣從水流中升起。
除了傅蕪生,不會有彆的可能性了。
14之前說過夢魘無處不在。
被幫助的時候,賞南覺得很暖心,很感動,現在……他覺得有點細思極恐。
全莉莉的怒罵從聽筒中都能刺痛周立的耳膜,“臉怎麼傷到了?本來演技就隻能是個勉強,靠實力可吃不飽飯的。”
“不重不重,不小心被劃到的,莉莉姐,等會我把那些媒體都發給你,賞南要起訴他們。”
全莉莉沉吟了幾秒鐘,她是經紀人,考慮得不會隻是出口惡氣,她還要考慮賞南在起訴了這麼多媒體之後還能不能在圈內混。
“衝進葬禮確實惡劣,我來安排,”全莉莉說答應完之後又說,“知道是誰招來的他們嗎?”
“不知道,一點頭緒都沒有,隻有幾個導演知道,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知道我和賞南去殯儀館了。”
“把房間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攝像頭,”全莉莉對這些事情駕輕就熟,“平時還是要多點防備心,類似的事情再出現一次,我應該會給賞南準備個助理2.0,如果他表現得比你好,我就讓他接替你的位置,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周立?”
周立緊張得磕磕巴巴,“明……明白。”
“我先去給公關那邊打電話,免得等會出現一些對賞南不太有利的熱搜,你好好想想這段時間有沒有接觸到什麼奇怪的人,掛了。”
賞南從洗手間出來,他自己給臉上貼了張防水的創可貼,秀色可餐的眉眼被水潤過一遍後越發的精致絕倫。
看見周立一臉挫敗,賞南過去彎下腰仔細打量著他的臉,“怎麼了?全莉莉罵你了?”
他出現得太突然,周立被嚇得摔在沙發上,“沒罵我,說再有下次換了我。”他說完後,從沙發上跳起來,“我去房間搬設備來搞地毯式搜索,你自己玩兒吧。”自由自在這麼久,加上賞南也比較好說話,周立都快忘了自己打工人的身份,全莉莉的這一頓敲打,直接讓他醍醐灌頂謹精神抖擻,同時屁滾尿流。
賞南把房間讓給周立操作,他在陽台的躺椅上躺下,聽歌,看劇本。
劇本剛翻開,他放在茶幾上的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的是一行本地陌生號碼。
知道他電話號碼的人並不多,賞南有些猶疑地接了電話,“您好?”
“賞南?”
傅蕪生的聲音,聲線偏低,聽著像馬上要站上某項重要會議的嚴肅感。
聽見傅蕪生聲音的賞南,像是心臟陷入一片柔軟溫暖的雲彩當中,他被這種溫柔包裹得有些想哭。
手機裡靜悄悄的,傅蕪生的聲音再次響起,“最遲後天,我就回來了。”
“後天我殺青。”賞南從躺椅上直起身,“你特意回來的?”
傅蕪生說:“劇組應該會給你準備殺青飯,我也正好還有一些戲份沒有拍完。”他說完之後,停頓了會兒,賞南明顯感覺到自己臉上的傷口處被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可他身旁明明空無一物,隻有手機裡傳出來的說話聲,“傷口彆沾水。”
“我知道,”賞南欲言又止,“傅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電話沒掛斷,傅蕪生也沒說話,賞南知道對方在等待著自己的提問,他不太能摸得準傅蕪生的心思,“我今天和周立一起去參加我奶奶的葬禮,在殯儀館的時候,有很多狗仔闖了進來,但是沒過多久,他們突然喊著你的名字追了出去,再之後,他們都滾下了百步梯,他們滾下去的時候,很激動很開心,傅老師,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上次在車裡,我在夢裡看見了您,也看見了您露出…那副樣子,傅老師,您不是人類,是不是?”賞南覺得自己的演技進步了,他甚至發出了輕微的顫音,也幸好傅蕪生沒與他麵對麵,不然又要向上次一樣,他是演員,傅蕪生是觀眾。
良久過去,賞南聽見傅蕪生回答,“是。”
賞南垂著頭,“我知道了,我等您回來。”
上次在車內確定關係,傅蕪生看起來好像回答了賞南,但其實根本沒給賞南一個肯定的答案,他看似沉著冷靜,實則一開始就逃避了賞南的問題。
已經死了的人永遠都比不上鮮活的人類,賞南覺得傅蕪生一定是這樣想的,就像孟冬的心中所想。傅蕪生讓賞南看見了他的過往,卻沒告訴賞南那是不是真實存在過的,但賞南隻要不害怕,那就夠了。
現在賞南什麼都知道了,也確定了,他沒有退縮,哪怕明知傅蕪生不是人類。
“傅老師,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賞南在電話這頭揚起嘴角,但語氣無辜懵懂,“我最近總是做一些奇怪的夢,是您做的嗎?”
賞南等了很久,中途甚至換了個姿勢坐著,才等到傅蕪生的回答。
“不是。”
?
電話掛了,賞南拿著手機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傅老師不承認?”不太符合傅蕪生的人設,但符合夢魘的行事作風。
[14:傅老師隻是害羞吧。]
“能有路人說說看法嗎?粉絲閉嘴。”賞南自動屏蔽了14。傅蕪生是個具有犧牲奉獻精神的人,起碼他活著的時候,擁有一切許多人類都沒有的美好品質,作為係統的14會根據這些罕見品質給傅蕪生打非常高的分值,一定程度上會影響14的判斷力。
和傅蕪生通完話之後,賞南心情好了許多,直到周立捏著一個指甲大的微型攝像頭從房間裡跑出來,“在你床底下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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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底下能拍到什麼?
賞南捏著那攝像頭,回過頭,“能查酒店走廊的監控嗎?看看誰進過我們房間。”
周立臉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查不到,他們一般是冒充保潔人員進房間,或者躲在垃圾桶裡,或者直接給保潔錢,私生的可能性不大,一般私生都不會把攝像頭放在什麼都拍不到的床底下,放在浴室和床正對麵以及窗簾上方的比較多。”
“……”
“聯係今天闖入葬禮的狗仔,是一些為了熱度流量的無良媒體人或者你對家的可能性更大。”周立蹲下來,皺著眉,“葉滿乾的?”
賞南想了想,緩緩搖頭,“我和他都吵吵鬨鬨好幾年了,他乾不出這麼惡心人的事兒,而且還是違法的事情,他沒這麼大膽子。”
葉滿隻敢動動嘴皮子,再不濟演戲的時候找機會動個手,觸及底線的時候他估計沒膽量去做,加上還有經紀人盯著。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周立想到剛剛全莉莉對自己說的話,“但我希望是最後一次。”
賞南沒回答,這個職業就是這樣,幾乎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哪怕他認為自己應該有一定的私人空間。
[14:會是最後一次的,以後傅老師會守著你。]
賞南一怔,卻是緩緩看向了蹲在自己旁邊的周立,愁眉苦臉的周立懊惱又憤怒,他斥責著這種永遠掃不儘的惡心行徑,並發誓以後自己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守護著賞南,保證此類事情不再發生,渾然不覺以後他的位置真的有了被代替的可能性。不過周立的工作會被保住,因為隻有賞南知道夢魘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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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的鏡頭所剩不多,最後一個鏡頭是李岩最後一次回修車廠,李岩同意了公司將他調去國外分公司,那邊需要人手。
其實也是變相的發配,他升了職,新的上司視他做眼中釘肉中刺。剛成立的公司什麼都沒有,他去了完全就是給貧瘠的土地開荒
李岩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緋城。
但他覺得自己等不到孟冬了,他已經等了孟冬十二年,今年他三十歲,孟冬四十七歲。
這些年,李強柱也洗心革麵了,不再喝酒不再打人,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身體不再像從前,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他還需要人養老。
李岩每個月都能收到家裡的噓寒問暖,逢年過節收到他們親手做的小菜和紅包,因為李強柱知道他用這些小恩小惠可以從李岩手中換來更大的實惠。
助理買好了機票,離開的時候就在下周,趁周末,李岩最後一次回修車廠。
過了十來年,修車廠好些地方都垮掉了,不過李岩找人把那些壞掉的地方都補修了起來,看起來還和從前一樣。
這些年,向李岩表白的人不少,表白的人也越來越優秀,他的同事,他的工作夥伴,一些富有的二代,他們都比孟冬優秀,但孟冬不可代替,他們都比不上孟冬。
李岩永遠記得自己和孟冬在這裡度過的兩年時間,孟冬沒穿上衣埋頭工作,孟冬蹲在水管底下洗頭,孟冬拎著菜從巷子口出現,孟冬拖著傷腿送自己進考場……
是孟冬讓他去追求更好的人生,但沒有孟冬,他人生就算不上好,僅僅隻能說還能勉強活著。
推開鏽跡斑斑的門,上次來的時候,剛下過雨,屋子裡進了水,李岩獨自收拾了幾個小時才收拾乾淨,本以為這段時間一定積了不少的灰塵,但一推門看見的卻是一塵不染的茶幾和窗戶,冰箱不知道什麼時候插上了電,發出嗡嗡的聲音。餐桌上放著兩個超市的購物袋,一個袋子裡裝的是生活用品,一個袋子裡是新鮮的蔬菜和水果。
李岩的瞳孔明顯在慢慢擴大,他在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最後虛脫一樣坐在沙發上,身後的太陽在慢慢落下,李岩一直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遺憾滿慢慢變成圓滿。
這是《緋城之戀》的最後一個鏡頭,電影沒有告訴觀眾孟冬到底回來沒有,但是工作中的冰箱,被打掃乾淨的房屋,桌子上的蔬菜,都將觀眾拉回到了最初李岩上高中的時候,那時候,李岩每天放學推門看見的也是這樣一幕。
孟冬沒有出現,哪怕說李岩看見的其實是他自己的幻覺也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賞南殺青了,劇組提前給他準備了鮮花和香檳,張星火對賞南這段時間的表現異常滿意,所以毫不吝嗇,手一揮訂了最好的酒店給賞南準備殺青宴。畢竟是主角,主角的待遇當然要好一些。
賞南抱著花和不少人拍了照片,阿張和小劉分彆和他單獨合照後還要拍一個三人合照,拍完,阿張抬頭問賞南,“傅老師說會回來的,這都快天黑了,還沒見著他人,他跟你說了嗎?”
“說過,你們也知道?”
“餐廳要提前預定,張導問了許助理,許助理說的,張導說傅老師太嚴肅,他不太習慣和傅老師私底下溝通。”
賞南沒想到張星火五十來歲的人居然會緊張於和一個後輩私下相處。
不過賞南重新一想,傅蕪生都一百多歲了,和三十多歲的人類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屬於晚輩的應該是張星火才是。
“賞南老師晚上一定要喝幾杯,”小劉嘿嘿笑著,“張星火說之後他拍電影,要是有合適的角色,他還想找你。”
周立比賞南表現得受寵若驚多了,圈內都知道張星火的角色有多難拿到,每次劇本剛出來,就有不少的人去聯係張星火,簡直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但也都知道張星火挑選演員的苛刻,他不會為了任何一個演員修改劇本,隻會為了劇本換掉演員,換多少個都可以,他都不嫌麻煩。
張星火的名字就代表了口碑和獎項,代表了實力被認可,哪怕倒貼錢,也會有人爭先恐後地來搶,即使沒多少個鏡頭。
“噓,彆說出去,他不讓我給你說,怕你得意忘形就不好好演戲了。”小劉接著說道。
賞南很配合地點點頭,“我先去卸妝換衣服,等會見。”
劇組送給賞南的是粉色的玫瑰,他在去化妝間的路上百無聊賴地數了數,十八朵,要發要發,是個好寓意。
推開化妝間的門,周立打開燈,他比賞南先一步看見桌子上的花,用純白色的網紗紙包裹的紫色鈴蘭花,大小適宜,簡潔大方,秀麗純美。
“我靠,誰偷偷送的?”周立彎腰把花拿在手裡,“粉絲也進不來啊…..不過比劇組買的要好看。”
化妝師從簾子後麵走出來,“哦,周助理說這個花啊,這是許助理之前送過來的,賞南老師在拍戲,她把花送到之後就走了,說還有事,我也覺得很好看,許助理真有眼光。”
賞南想:有眼光的可能不是許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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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宴,劇組三分之二的人都去了,雖然花的是《緋城之戀》的經費,但張星火仍舊肉痛得嘴角抽搐,尤其是小劉說要再加幾瓶酒的時候。
也隻有小劉敢這麼挑戰張星火的底線了,聽阿張提過一嘴,小劉是張星火的某個親戚,但父母都不在了,算是張星火一手拉扯大的。
賞南這一桌坐著好幾個演員,都是年輕的,年紀大的好些沒來,他們要保持身材,要健康,不吃夜宵,也不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