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受過教皇聖洗的神職人員, 賞南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偌大的辦公室,隻有他一人, 桌子上擺著的是助理送上來的一摞文件,他翻看都瀏覽了一遍,大概是以下一些事件需要處理。
《第三街區區長的女兒在下周三請您為她去主持婚禮》
《第二街區兩名已婚聖子偷///情》
《有人在教堂大殿的聖主畫像上扔了一坨臭狗屎》
《大主教請您務必監督主教在外的言行》
他決定先從大殿上的臭狗屎開始處理。
這個世界比較混亂, 也比較不太平,他目前身處於一個名叫博拉奇的國家,每個國家都有其令他們堅定不移的信仰。而博拉奇之前是由三個教會分庭抗禮, 其中聖主教的風頭稍稍壓過其他兩教一頭, 在教友的數量和教區的麵積都是略勝一籌的。直到現在,聖主教已經幾乎完全占領了博拉奇。
聖主教信仰的是死神, 他們覺得死亡是神聖的。他們稱死神為聖主,而死亡則是通往天堂的唯一方式。
神父的袍子是黑色的, 袍子幾乎要拖到了地上, 上麵沒有任何裝飾品,路過穿衣鏡時, 賞南的身影一閃而過。
——臉倒沒怎麼變, 但頭發顏色變了, 白色的長發如瀑布般逶迤到腰間, 眼瞳內也有一道淡淡的白色光圈, 薄白的臉上神情嚴肅, 屬於神父才能穿戴的黑色長袍加重他身上的肅穆感。
離開的時候,賞南還沒忘從書架上拿走一本《神父的十大職能》
辦公室處於聖危爾亞大教堂的側殿, 側殿不如大殿恢弘有氣勢,但也是莊重典雅。
交叉拱形的尖頂和數根手繪著聖主故事的圓柱將殿堂撐得壯麗輝煌,地上所鋪就的地磚上也繪著他們所信仰的死神書故事, 炙熱的陽光穿透彩繪玻璃,行走在長廊上的神父身後跟著黑色長發的助理馬利維。
“神父,我想一定是郊區那群窮人的孩子乾的,因為他們沒有受到聖主的庇護。”
“他們難道不知道,聖主是不會庇護有罪孽之人的。”馬利維是聖主狂熱的擁護者,如果有一天聖主需要他的靈魂,他也會心甘情願奉上。
賞南抱著自己的十大職能,清了清嗓子,平和溫潤的嗓音響起,“聖主不會偏袒任何一人,哪怕他罪孽深重,聖主也會原諒他的,讓我們祈禱他們早日得到聖主的原諒和庇護吧。”
快要走到大殿了,那邊無比喧嘩,馬利維繼續說:“神父,您知道嗎?聖危爾亞出現了一個連環殺人犯!”
殺人犯?
怪物殺的?
賞南眼睛裡的白色光圈微微擴大了一點,在聽見馬利維的下文後又恢複往常。
“已經有三名市民被殺害,其中有兩名還是我們可憐的教友,警察司一直沒有抓捕到罪犯,並且判定在下周末,這個該死的罪犯又會殘忍地殺害第四個人,最近來進行禱告的人越來越多,幸好我們聖危爾亞是最大的教堂,足足可以容納三千多名教友同時進行禱告呢,更彆提我們還有許多殿宇和教會學校……”馬利維走在賞南的斜後方,一直在吹噓聖主是如何偉大和慈愛。
賞南和馬利維很快來到了大殿,一群人正麵紅耳赤地互相斥責,他們身著普通的服飾,應該是教友,其中有幾個男人穿著灰色的長袍。
記憶裡,灰色長袍是教會職位中最低的一級,甚至沒有資格受到主教的聖洗,沒有受過聖洗,他們就不能算是神職人員,隻能是在教會中打打雜。
“神父來了!神父來了!”
賞南的身影從偏門出現時,有人一眼就看見了他,並激動地大喊,“神父,我敢用我跳動的心臟發誓,絕不是我們第七街區的孩子們做的!”
他一發誓,就有人指著他的鷹鉤鼻,“你那肮臟的心臟隻會臟汙了聖主的手。”
“我服侍聖主二十多年,儘心儘力……”
賞南頭好疼,怪物還沒出來,他就要被這個世界的規則給搞昏頭了。
“請肅靜,”賞南抬手示意哄鬨不休的眾人安靜下來,他的目光在大殿的一扇彩繪玻璃上稍作停留,看著的確有些令人倒胃口,他收回視線,站在眾人跟前,“聖主會庇護自己的每一個聖子,吵鬨、指責、謾罵會使你們的心靈變得汙濁,使你們距離天堂越來越遠。”
眾人臉上出現一抹愧色和恐懼,賞南一抬手,“去吧,去用聖水洗滌自己,去正廳握手言和,我將會為你們祈禱,祈禱聖主寬宥你們的罪過。”
[14:好專業。]
在賞南為互相指責的眾人做洗滌時,14給賞南籠統大概地解釋了該世界。
[14:一個人人都有信仰的國度,但社會規則與你原本的世界差不多,不同之處主要是在教會成員對這個社會有著絕對的影響力和控製權,雖然你現在隻是個神父,處於教會神職人員的最下層,可你在當前社會當中卻高過於一個區長的地位與權利,從神父往上,權利也是逐級增大的,教皇享受和博拉奇國王同等的權利,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國王還需取得教皇的同意。]
[14:博拉奇的另外兩個教會,世主教和英雄教,在近幾年的威勢已經大不如前,聖主教大有想將這兩個教驅逐出境趕儘殺絕之意。]
[14:你所屬的教區一共有十名神父,十所由你們管理主持的小堂,分布在該教區不同的街區,但你是唯一一位將小堂設置在聖危爾亞大教堂之中的神父。聖危爾亞是博拉奇的首都,聖危爾亞大教堂更是博拉奇規模最大的大教堂,有好幾位主教的座堂都坐落在此,]
[14:你也是聖危爾亞最受歡迎的神父,因為你出生便有著雪白的長發,被認為是聖主的孩子。]
[14:目前還不清楚怪物在什麼位置,他的身份也處於未知,但博拉奇的構架這麼邪門,怪物的身份估計也不會簡單到哪兒去。]
[14:我會繼續了解聖主教,你注意彆去觸碰教條,不然會被押解到中心廣場處死,有可能是砍頭,有可能是絞刑,也有可能是火燒。]
賞南站在洗禮殿的台上,看著底下神色虔誠的三排人,頭上是拱形的穹頂,背後是一副水彩畫,白色的畫布上畫著一柄巨大的鐮刀,長柄與鋒利的刀鋒睨視著它虔誠的聖子們,刀尖往下滴著幾粒刺眼的鮮紅。
詭譎的世界,扭曲的國度,怪異的教會。
賞南感到了些許不適,但卻不知道這種不適從何而來。
接下來,賞南坐著汽車趕去了那兩名聖子的家中,在車上,馬利維羨慕地看著賞南的白色長發,讚歎道:“您一定是聖主最疼愛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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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聖子被按著肩膀跪在院子裡,男人全身赤//裸,渾身都是傷痕,還有在地上蹭到的草屑和泥土,女人上身是赤//裸的,她雙手環抱在胸前,頭發淩亂,後背也布滿傷痕。
聽見汽車的聲音,站在院子裡手持馬鞭的男人急忙跑去拉開院子的門,他一腳踹開過來吠叫的長毛狗,對走過來的神父點頭哈腰,同時看著他的長發流露出敬畏的神情。
馬利維不僅是賞南的助理,也擔任著執事的身份,他走上前,“具體發生了何事?”
男人直起腰來,氣憤地指著跪在院子裡的男女,“我今天下班回來,一到家推開門,這兩人疊在沙發上正在苟合,我給她吃給她喝,她居然背著我出軌,神父,按照教條,他們應該要受水刑。”
水刑,就是字麵意思,將受罰之人關在一個狹小到剛好能將他塞進去的箱子裡,哪怕折斷了骨頭也不要緊,再慢慢往裡麵灌水,使受罰之人在疼痛恐懼中慢慢開始感受窒息。
賞南沒有作聲。
本來沒有動靜的男人如一條蟲子一樣滾到賞南腳下,額頭伏在地麵,瑟瑟發抖,“神父,請您饒過我,是她勾引我的,她給我下了可惡的藥,騙我喝了她的酒,我什麼都不知道,神父,請您告訴聖主,聖子是無辜的。”
那女人瘦削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被戴綠帽的男人見狀,怒不可遏,他像踹之前那條狗一樣踹翻男人,“你放屁!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早就開始眉來眼去了,神父……”
賞南眼神淡淡地朝他掃過去,“先把這兩人送到小堂的地下室,我斟酌後再行處理。”
“神父,您應該立即處死他們!”男人不服道。
年歲尚輕的神父不悅地蹙眉,馬利維立刻嗬斥對方,“聖主會懲罰你對神父的質疑和無禮!”說完,他抽出背後的鞭子狠狠地朝男人的臉上抽過去。
從車上下來的兩名灰袍執祭大步走向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他們目不斜視,將兩人一把拎了起來。
賞南叫住其中一名,“上車後,給她找件衣服穿上。”
女人受寵若驚地抬起眼,她綠色的眼睛全是眼淚,“神父,感恩您。”
馬利維直接脫下了他自己身上的袍子蓋在了她身上,“罪行在沒有被認定之前,你都將受聖主的庇佑。”
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她感激的眼神始終是看著賞南的。
離開了這裡之後,賞南和第三街區區長進行了通話,對方句句都是恭維討好,表示能得到神父的祝福,他明年將會再為教會學校捐贈一棟樓,並隱晦地說,願意答謝賞南。
馬利維抱著電話,臉完完全全地垮下來,絲毫都沒有之前趾高氣昂的氣勢,“神父,您去第一街區的阿克爾酒吧看看吧,懷閃主教在地下賭場,已經輸了五十萬了。”
“讓大主教知道,又要責備您沒有看好他。”
賞南一臉茫然,“他賭博,為什麼要責備我?”
這樣茫然的表情出現在向來嚴肅的神父臉上,居然有點可愛,不過也隻一瞬,馬利維立刻在心內怒斥自己竟然在說神父可愛。
“沒辦法,誰讓懷閃主教得他們喜歡呢,小偷偷了東西要被剁掉雙手,懷閃主教就算當街裸體奔跑,聖子們也隻會說懷閃主教在為聖主犧牲自我。”說起懷閃,馬利維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不滿。
“您還是快去看看吧。”馬利維焦急地催促。
賞南換了便裝,但其實換不換沒什麼用,他的白色長發實在是太具有辨識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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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爾酒吧在最繁華的第一街區,卻不在第一街區的繁華地帶。
酒吧四麵被玻璃門環繞著,玻璃上貼著雜亂的海報,門口用五顏六色的易拉罐堆出快及大門高的金字塔飾物,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在門口聚集著抽煙玩滑板,遠遠的,他們便看見了聖危爾亞大教堂的車停下了,車門拉開,白發少年出現在眾人視線內。
一群人立馬慌裡慌張地把煙滅掉了,站成一排,低下頭。
比起比神父高一階的懷閃主教,眾人更懼怕掌管第一街區的神父賞南,聽說他今年僅僅十八歲,聽說他出生當日聖主現身,他的白色長發便能證明。賞南是目前最年輕的神父,和區長一起將第一街區管理得井井有條。
比起嚴肅冷漠的神父,親民又活潑的懷閃主教在聖子中更受歡迎。
但他們倒第一次見神父,神父長得可真是漂亮。
老板肥胖的身子從地下室擠出來,他一邊做禱告一邊滾到賞南跟前,“神父,大駕光臨,您想喝點什麼呀?”
賞南沒什麼情緒的眼神從他臉上滲出來的油點掠過,“暴食也是罪行之一。”
老板的腰彎得更狠了,“我帶您去見懷閃主教。”
比起播放著舒緩音樂的樓上,地下室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烏煙瘴氣,聖危爾亞都是如此,表麵上繁華輝煌,內裡已經在慢慢開始腐爛。
神父不過隻是管理者十個街區的其中一個,博拉奇整個國度都宛如阿克爾酒吧,構架混亂,上麵的人爭權,下麵的人奪利,並不忘每日祈求聖主憐憫他們。
主教也著便裝,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他留著極短的頭發,在身後昏黃的壁燈照耀下,那短茬顯出發暗的紅,他的脖子上有紋身,從白襯衫的衣領中延伸出來,一直到耳後。
眉形利落如劍鋒,狹長的眼帶著天然的笑意,將他棱角分明的臉變得很有親和力,更彆提他笑起來還有酒窩。
青年本來喝著酒,都還沒咽下去,便看見了樓梯間那一抹紮眼的白,他立馬丟下杯子,鑽到桌子底下。
“主教大人呢?!”龐休休老板原地轉著圈,四處尋找著,身後賞南的眼神令他渾身冒冷汗,“剛剛還在呢!”
賞南麵不改色地掀開了牌桌的簾子,底下的懷閃抬起眼,對白發少年揮了揮手,“嗨,親愛的神父,下午好呀。”
[14:懷閃主教,黑化值70,年齡25,真實身份不詳。]
[14:懷閃主教和其他幾位主教一同管理著聖危爾亞,在他們之上的是大主教,詳細職位暫時先不說,反正你現在還隻是神父。]
[14:某種程度而言,懷閃是你的上級,但他確實,很邪門兒。]
賞南帶著懷閃離開時,龐休休裝了一大袋子紙幣遞給馬利維,“願聖主接受聖子的供奉。”
馬利維神情真摯,“聖主會庇佑您。”說罷,拎著紙幣上了車。
賞南:“……”
他扭頭,對上懷閃似笑非笑的眼神,懷閃身上有很重的酒氣,他發現賞南在看自己,那種意味深長的笑消失,他直接摟上了賞南的腰,“神父的腰好細啊。”
“聖主沒讓你多吃兩碗飯嗎?”
賞南推開懷閃,蹙起眉,“主教大人還是好好檢討自己的行為。”他本想說將此事上報給大主教,但想到懷閃的身份,又在心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懷閃的人緣很好,從酒吧到停車的位置,不斷有人和他打招呼,看賞南的眼神卻都是恭敬又畏懼的。
馬利維打開車門。
賞南一隻腳剛踏上車,懷閃的聲音在身後懶散地響起,“神父,您中午的時候將兩個本應該立即處死的聖子帶回了你的小堂,你想做什麼?”
賞南緩慢地回過頭,懷閃站在落日下,他純黑色的瞳孔看久了有些瘮人,加上眼白偏多,隻要笑容消失,他看著便比神父要凶狠無情許多。
“還沒查清楚……”
“我覺得已經很清楚了,”懷閃歪了歪頭,賞南看清了對方脖子上的紋身,是一隻骨節分明僅用線條勾勒的手,手中拎著一個麵容猙獰的人頭,“還是說,神父是想要袒護啊,是想袒護男方還是女方呢?或者說是兩個都……”
“主教,”賞南收回本已經踏上車的右腳,轉身看著懷閃,白色瞳孔中寫滿了不悅,“請您注意自己的言行。”
是隻很惡劣的怪物,賞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