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小堂的路上,馬利維開始和賞南抱怨懷閃。
“就算他是主教,他也不能那樣和您說話,您可是聖主的孩子!”馬利維口吻激憤,“他這樣放肆是要被聖主懲罰的!”
“他居然還說您想袒護那兩個聖子,您的大公無私整個聖危爾亞人儘皆知,更何況,神職人員在受聖洗前已經向聖主發誓永遠獨身,他這樣說,便是在汙蔑您,在踐踏您對聖主的忠誠!”
車程一個小時,馬利維罵了懷閃一個小時。
小堂獨立在第一街區的一處花園內,這裡主要是教友們每天做聖告的地方,也接受舉辦婚禮等一些事宜,但與聖危爾亞大教堂的規模是沒得比的。
賞南在聖危爾亞大教堂有辦公室,但小堂是獨獨屬於他的地方,他的住所也是在這裡。
花園裡種植著一整片的鈴蘭,在此季節都盛開了,袖珍小巧的花朵迎風搖晃,小堂內燈光已經被兩位執祭點亮。
“神父,晚餐馬上就好。”執祭阿仁接過賞南手中兩本書。
賞南洗了手,突然問道:“給地下室的那兩位準備晚餐了嗎?”
阿仁一愣,“沒有,犯了罪行的聖子是沒有資格進食的,饑餓才能使他們認真懺悔。”
“唔,”賞南在阿仁遞過來的毛巾上擦了手,“還沒審判呢,給他們準備一些食物吧。”
“好的神父。”阿仁沒有任何反對的話語了,博拉奇的社會規則就是如此。
聖主教沒有在晚餐前進行感謝儀式的規矩,賞南可以直接用晚餐,但是在睡前,聖子和神職人員都需要進行短暫的聖告,感謝聖主使他們度過安全美好的一天。
飯菜沒有鹽,很多佐料都沒有,賞南吃得麵無表情,馬利維卻吃得很香。
晚餐結束,馬利維疑惑地看著賞南沒怎麼動的食物,“神父,您不餓嗎?”
“……適當的饑餓令人清醒。”
馬利維臉上露出崇拜,“神父不愧是聖主的孩子!”
“我們去看看地下室的兩位聖子吧。”賞南站起來,阿仁立馬點燃了一座銅鑄的燭台,燭台上立著三根白色的蠟燭,火光閃爍。
“我自己掌燈,你們去休息。”賞南從阿仁手中接過燭台,小心地避免燭火燒到頭發。
地下室裡整齊的一排排鋼鐵打造的牢籠讓賞南愣了會兒,他走下樓梯,腳下地麵有些濕潤,像是剛清洗過。光線也是賞南認知中的地下室,渾濁不清,地下室並不是多寬闊,放了約莫三十多個籠子,中間是三米寬的過道,過低的頂使得地下室氛圍十分壓抑,而過道的儘頭牆壁上斜掛著一柄巨大的長柄鐮刀。
“神父!”一聲大喝從左邊襲來,是那個男人,“神父!真的是她勾引我的,她勾引我犯下罪行,我內心本是純潔無暇的!”
“…..”賞南眼底掠過一絲無語,人雞分離了這是?
賞南掌著燭台在那女子的籠子前麵蹲下,他晚上就餐時換上了白色的衣袍,衣擺下方是一圈雪白的蕾絲,領口是花瓣狀,他的白色長發發尾都沾上了地麵,他掌著燈的模樣就是大眾心裡的聖主模樣。
“神父……神父……”麗莉從角落裡挪過來,“您站起來吧,您的頭發臟了。”
“能和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嗎?”賞南輕聲道。
麗莉神情恍惚,她流下眼淚,“神父,他打我,沒日沒夜的喝酒,喝完了酒就打我,他要把我賣給伊恩,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易恩闖入家裡來,說我已經被賣了,他掐著我的臉,逼我吃了什麼東西,後來……後來我丈夫他就回來了,他說我和伊恩偷//情。”
“神父,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您可以去問我家附近的聖子們。”她渾身都在顫抖,她的眼珠,她的肌肉,她全部的骨頭,都好像在發抖。
“胡說胡說!”關在賞南背後的伊恩大喊大叫起來,“我什麼時候買她了?”
賞南從馬利維手中取了一條毛巾,也讓馬利維給伊恩送去一條,賞南將手中的毛巾遞給麗莉,“擦擦臉,你身上的傷我等會叫醫師過來給你處理,阿仁每天會給你送飯,我會讓執祭儘快查清此事。”
麗莉握著毛巾,看著賞南那張漠然的臉,突然笑了一聲,“我以為您帶我回來是想草///我。”
“你說什麼?”年輕神父的臉上出現疑惑。
馬利維神色一凝,直接上前一步按下籠子上方的一個按鈕,麗莉突然全身抽搐起來,她被彈倒在地上,已經倒地後,她渾身也抽搐了好一會兒。
“放肆,你竟然敢冒犯神父!”馬利維嗬斥道,因為憤怒,馬利維的臉漲得通紅。
賞南緩緩站了起來,神色不顯地看著慢慢緩過來了的麗莉,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博拉奇受教會控製管理,人民也都要受教條的約束,在聖主教的轄區,神職人員可以直接越過當地法律法規審判所謂犯了罪行的人們。
”執事,去請醫生診療她身上的傷,讓執祭去訪問麗莉和伊恩的鄰居們。”賞南舉著燭台,轉身離開。
馬利維立馬跟上賞南的腳步,他永遠在憤憤不平,“一個區區聖子,居然敢冒犯您,我們應該讓執祭拔下她的舌頭才是。”
“執事?”賞南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馬利維,燭光讓神父眼瞳中的白色光圈更加明顯了,他的注視就像是神的注視,“真的會有神職人員對聖子…..做那種事情嗎?”
馬利維的憤怒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賞南便都清楚了,“她說的情況,確實存在,是嗎?”
麗莉眼中的輕蔑和不屑,痛苦和掙紮,賞南都看在眼裡。
比起男性,賞南更加信任女性,她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柔軟敏感的生物。如果聖主真的庇佑了它的每個聖子,她又豈會露出那樣的眼神。
“身為聖子,那都是他們應該做的。”
賞南沉默幾秒鐘,吹滅了燭台,轉身走到廳上,“那什麼是我們應該做的?”
博拉奇,聖主教,一個荒謬無比的世界,一個惡劣邪門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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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賞南重複著神父的工作,期間還救了一隻黑色的小狗,馬利維說黑犬是邪惡的化身,是聖主最討厭的東西。
馬利維是一個沒大腦的狂熱的聖主教教徒,但是對賞南忠心耿耿,他討厭一切對神父不尊重的人,哪怕這個人是神父的上級。
太多事情要處理,賞南都抽不出身去了解懷閃,不過了解懷閃的工作可以交給14去做。
執祭們去訪問了麗莉和伊恩的鄰居們,將了解到的情況整理成文檔交給賞南,並且又口述了一遍。
和麗莉所說的沒有太大出入,麗莉的丈夫,外號大胡子,嗜酒如命,喝多就打麗莉,麗莉身上常年都是一身傷。就在不久前,大胡子和二流子伊恩的來往突然密切了起來,二流子時常出入麗莉家中,麗莉和伊恩被抓當天,也有人看見伊恩悄悄用鑰匙打開了麗莉的家門,如果兩人是有私情的,麗莉早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門了。
並且,伊恩進門後不久,就有人聽見麗莉大喊救命。
聽到這裡,賞南抬起眼,“聽見救命的人有做什麼嗎?”
阿仁搖搖頭,“聖子不可插手他人之事。”
賞南在心中罵了句我艸,來這個世界不到一周,卻已經是賞南數次想罵人了。
“神父,唱詩班的吟唱比賽在下個月,現在要開始準備嗎?”阿仁問道,他並不在乎麗莉和伊恩,他們應該儘快被處死。
每個教堂都有自己的唱詩班,有男孩有女孩,他們年齡在十歲到十五歲之間。
唱詩班吟唱比賽主要是一個教區自己在教區內競賽,聖危爾亞為一個大教區,轄區內有十所教堂,贏得比賽的唱詩班可以獲得和教皇共進晚餐的資格,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14:建議宿主順手把這個世界也拯救一下,畢竟你要在這裡生活到去世,我可以一直輔助你。]
14突然出現,嚇得本在思考麗莉伊恩的事情的賞南打了個嗝。
阿仁緊張得不行,“神父,您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吃多了而已。”賞南擺擺手,“你出去吧。”
阿仁出去後,賞南才開始放送,他癱坐在椅子上,把長發揉在腦後,“你怎麼突然這麼說?”他知道這個世界很爛,但14隻在乎任務的。
[14:太爛了簡直,什麼共進晚餐,教皇和他底下的白羽主教們吃人肉喝人血,還必須是十到十五歲。]
“你說什麼?”賞南後頸的汗毛慢慢豎了起來。
[14:懷閃,原名無姓,就叫閃閃,它五歲的時候便被父母送進教會學堂,七歲的時候進入唱詩班預選班,十歲的時候正式進入唱詩班,十五歲那年,它和唱詩班的成員一起參加音場比賽,它所在的唱詩班拿到了第一,於是唱詩班獲得了可以和教皇共享晚餐的資格,結果晚餐就是他們唱詩班的孩子。]
[14:你之前看見的它脖子上的紋身,那個頭顱,就是閃閃的頭顱,閃閃被割下頭顱,吸乾了腦髓,唱詩班其他人員也沒能逃過,但食用方式可能不一樣,我目前隻能根據你看見的查探到這些資料。]
[14:神父,如果打不過,你就隻能加入,我差不多能預估出你的事業線,你是要坐上最高的那個位置的。]
賞南麵無表情:“……我沒說我要加入。”
“再說吧,我能力有限。”賞南靠在座椅裡,轉了一圈,懷閃這隻怪物卻是挺惡劣的,可怪物越惡劣,就說明它遭受的苦難越空前,懷閃在之後將自己死時的模樣紋在身上,它是想時刻提醒自己彆忘了自己遭受過的一切嗎?
賞南在身後書櫃裡找出了聖主教的發家史,以及一切和該教會有關的東西。
他目前隻是個神父,神職人員中等級最低的職位,他可能會想到去感化懷閃的方法,但是其他呢?他不希望自己成為邪惡的助力者,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馬利維的聲音在外麵響起,“神父,懷閃主教前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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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閃身後跟了兩名執祭,他一進來,就將身上白色的袍子扯開丟在了其中一名執祭的手中,他在屋子裡看了一圈,視線最後才鎖定了坐在辦公桌後麵漂亮神父的臉上。
“神父,不給客人倒杯水嗎?”
馬利維走進來,關上門,倒了杯水,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懷閃麵前,“主教,請喝水。”
“讓讓。”懷閃的視線被擋住。
“啊?”馬利維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肩膀就被懷閃的兩名執祭按住,下一秒,他被丟在了走廊中。
賞南手裡轉動著鋼筆,“主教,聖主會懲罰您的無禮。”
“從我進來到現在,神父一直都沒有站起來迎接我,他們說您是聖主的孩子,”懷閃笑起來,“聖主的孩子要是這麼叛逆,想必會十分頭疼吧。”
他笑得很假,至少賞南是這麼認為的。賞南的目光從懷閃的酒窩慢慢移到了懷閃的脖子上,那個頭顱,拳頭大小,驚恐地長著嘴和眼睛,那隻手,手背青筋鼓起,雖然不是彩色紋身,卻也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血腥。
“神父,您在看什麼?”懷閃坐直身體,眼神幽深。
他和第一街區的這名神父十分不熟,上次在酒吧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今天是第二次。在見麵之前,他隻在其他主教和人民的口中聽說過這位神父——聽說這位神父出生時便是白發白瞳,教皇親自為他主持聖洗,十六歲便成為了神父,連教皇都說他是最受聖主疼愛的聖子。聽說這位神父貌美到全博拉奇難尋能與其比擬的人,但神父不苟言笑,很難接近。
確實,是個漂亮又討厭的人。
麵對懷閃的逼視,賞南難得露出一笑,“主教長得真好看。”
神父到底隻有十八歲,笑起來就有了他這個年紀本該有的少年氣,令想找茬的懷閃一愣,因為賞南說的是實話,他喜歡聽實話。
“主教今天來,是有什麼要事嗎?”賞南站起來,走到懷閃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落地窗的日光照進來,懷閃脖子上的紋身能看得更清楚。
“哦,我是想問問那對男女你還沒處死嗎?”懷閃傾身向前,托著腮,討厭的神父發質很好,在陽光底下甚至閃爍著細碎的光點,瞳孔也相當漂亮,的確當得起聖主的孩子這個名號。
“已經查清楚了,麗莉是無辜的,伊恩需要受到一定的懲罰……”
“隻是懲罰?”懷閃眯起眼睛,“神父,你到底是想要袒護誰?”
賞南對懷閃的逼問無動於衷,“主教,我向來是公事公辦的,這一點,聖主可以為我作證。”
漂亮的小神父看起來實在是太端正了,特彆是在說“聖主可以為我作證”的時候,可也非常討厭,懷閃手指扣了扣臉頰,“聖主算個屁。”
“主教,慎言。”賞南坐得筆直,他的長發垂落在沙發上,像瀑布,像雪花,他垂下眼,餘光突然掃到了懷閃手腕內側的一個小紋身,是一把小鐮刀,和地下室,和聖危爾亞大教堂聖洗正廳上的水彩畫,一模一樣。
賞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不太可能的猜想。
“神父,我對聖主不敬,你會去告發我嗎?”懷閃語氣懶散,聽起來,他根本就不在乎。
賞南看著懷閃,堅定地搖搖頭,“聖主會包容聖子的無禮。”
懷閃突然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賞南不明所以,剛想嚴肅開口說話,懷閃就站了起來,猛然伸手從後麵抓住了賞南的頭發,沒用力,可是拽得賞南被迫仰起頭來。
小神父就是小神父,偽裝的成熟淡定一秒碎裂,從小神父變成了小雛鳥。
“聖主哪來的時間包容這個,原諒那個,”懷閃彎下腰來,仔細端詳著賞南眼中的白色光圈,“告訴你一個秘密,聖主其實想聖子統統死光哦。”
賞南看著懷閃陰惻惻的眼神,覺得自己的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了,但他發不出聲音,說不了話,他脖子繃得太緊了。
懷閃手裡的力稍微鬆了點,冰涼的手掌溫柔地按壓著賞南的發根,“不過,聖主看神父這麼好看,估計不會想您也死掉的。”
賞南不畏懼地迎著懷閃的眼神,緩緩道:“主教,聖主是死神,死神怎麼會不想我死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