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賞南以前兼職過幾天的奶茶店裡, 賞南正襟危坐,書包放在腿上,語氣正式,“談談吧。”
同樣是兼職的同學拿著兩杯做好的奶茶過來, 放在兩人麵前, “好啦,請用吧。”
奶茶裡麵放了大量冰塊, 加足量的果糖後用奶茶粉勾兌的飲料, 水珠沿著塑料杯杯壁往下滾落在桌子上, 蕭睚目不轉睛地看著, 直到桌麵上出現了一個完整的圓圈, 他才開口問道:“談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他都不慌不忙,好像被動的不是他,是賞南一樣。
可如果身為小狗的話,不論是否變成人, 一旦心有所屬, 那它都隻能是被動的那一方。
顯然,小狗現在還不懂。
“你剛剛在綜合樓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賞南把吸管外麵的包裝紙撕開,“啵”一下插破塑封紙, 他低頭抿了一小口奶茶,忍不住皺皺眉,甜掉牙了。
蕭睚視線落在桌麵,“沒什麼意思。”
“你不喜歡我丟下你,不喜歡我和彆人在一起,包括我的朋友和父母, ”賞南將奶茶放到一邊,手掌托著腮,手指在臉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那我就當你沒說過這些話……”
蕭睚垂下眼,他漠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幾乎都沒有眨動,似乎根本沒有在聽賞南說話。
“好吧……”蕭睚拒絕溝通的樣子,讓賞南隻得放棄,他知道被拋棄過一次的狗會性情大變,性格和行為上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不能當做普通小狗對待,蕭睚現在的模樣分明是起了戒備心,焦躁不安,潛意識裡,賞南了解這些。
“那等……”
賞南話沒說完,奶茶店的玻璃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門上掛的風鈴清脆地發出一連串兒的響聲,蕭睚突然站了起來,他身體投下的影子完整地將賞南罩在身下,嚇了賞南一跳。
幾個男生嬉嬉笑笑著一路推搡到點單的位置,蕭睚還沒坐下,他看著賞南秀氣白皙的鼻尖,“走了。”
這事兒沒討論出結果來,但賞南卻覺得欣喜,蕭睚應該是已經接納自己了。
慢慢來吧,太著急的話,可能會適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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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著小雨,賞南還記得要和蕭睚一起回家吃飯的事情,他早上醒來時,宿舍裡的人都還在睡覺,包括蕭睚的床上也一點動靜都沒有。
賞南趴在床欄上往下看,蕭睚側著身體,麵朝牆壁,還在睡覺。
七點半,還早。
賞南用手機給母親發了中午回家吃午飯的短信之後,蓋上被子繼續睡覺。
再次醒來是在趙建波的鬨鈴中,宿舍所有人都被他的鬨鈴吵醒了,唯獨該醒的趙建波還沒醒,錢雄跳下床用鞋底子先狠狠抽了睡夢中的趙建波幾下,再才去關了他的鬨鈴,錢雄罵罵咧咧的,“周六你設個幾把鬨鐘?”
趙建波屁股被揍得生疼,“我他媽今天開始上選修課。”
“你選的什麼課?”有人問了一句。
“選個錘子啊,我沒搶到,就後麵還剩了個養魚的課,好歹有一個學分……”趙建波在床上打著滾,“兩點上課,我還能再睡一個小時……蕭睚,你穿成這樣,是要去約會?”
聽見蕭睚的名字,昏昏欲睡的賞南從床上爬起來,趴在床欄杆上,正好對上蕭睚的眼睛,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原來蕭睚是站著的,不是坐在床上或者是椅子上。
賞南打量了蕭睚一會兒,蕭睚平時不怎麼在意外表,穿的儘量從簡,衣服沒有特彆的款式,同一個款式的T恤買幾個顏色,褲子同一個尺寸的買幾條,一起換著穿,看著要多樸素有多樸素。今天或許是因為降溫了,他難得穿了件藏青色的連帽衛衣,應該是新的,上麵還有折痕,也沒有洗過了頭的軟塌,顯得氣質更加鋒利些,沒那麼隨性。
其實依舊是很普通的裝扮,隻是他身姿挺拔,長得又好,所以穿什麼都出挑。
賞南:“蕭睚今天去我家玩。”
家不在本地的幾個室友聽了紛紛表示羨慕,賞南說等下次他家沒親戚拜訪的時候,再邀請大家一起去玩,這次沒有提前給家裡說,隻能帶蕭睚一個。
他說完以後,瞥了眼蕭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賞南總覺得此刻的蕭睚是得意的。
“我也起床,你等我一下。”賞南從床上踩著爬梯下來。
蕭睚往旁邊走了兩步,免得撞到賞南。
賞南順著爬梯踩到拖鞋上,踩了好幾次才找到自己的拖鞋,拖鞋大了一號,走起來拖拖遝遝,天色陰沉,像被罩了張塑料布一樣朦朧不清,蕭睚坐在椅子上,賞南在他旁邊走來走去,身上一會兒帶著水汽的味道,一會兒是牙膏的味道。
不管是作為人類還是作為犬,賞南在蕭睚眼裡都是可以輕易被捏碎的一小隻,賞南骨架小又細,四肢沒有格外凸出顯得瘦骨嶙峋的大塊骨頭,相反,不管是小腿還是腳踝,或者肩頭與手腕,都既纖細又圓潤。
他隻是臉色不好,因為他之前常年病著,現在又要吃藥維持。
“好了,走吧。”賞南從櫃子裡拿了把雨傘出來,一扭頭,看見蕭睚沒拿傘,直接把衛衣的帽子蓋在了頭上,眉眼和帽簷底下的陰影融在了一起,像一整片暗色的波瀾不驚的湖。
“用我的傘?”賞南主動說道,“你撐,你比我高。”
蕭睚遲疑了兩秒鐘,從賞南手中接過傘。
隻是毛毛雨而已,地麵連積水都沒有,雨水在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試圖把南川從裡到外的淋濕,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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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家住在南川一個老小區,居住的也都是老一輩的人,年輕人除非有工作必要,不然都是搬出去自己去更好更方便的地方住。
出租車停在門口,蕭睚先下車,他將傘撐在車門上方,略顯粗獷的毛毛雨飛快打濕了他大片肩膀,他卻毫無所覺,直到賞南下車後,他才將傘打正。
小區裡有一個收容流浪狗的居所,是小區年紀大的居民自發搭建,很簡陋,但遮風擋雨足夠了。
賞南和蕭睚路過時,簡陋的塑料棚子裡正躺著好幾隻躲雨的流浪狗,看見有人路過,它們沒有任何危機感,該睡睡,該玩玩。
直到它們對上蕭睚的視線,蕭睚的身份對它們太具壓迫力,它們頓時都把尾巴夾了起來。
“這些事流浪狗聯盟的成員嗎?”賞南小聲問道。
“不是,很多流浪狗不願意進入聯盟,因為會受到約束,而且,”蕭睚語氣一頓,“狗是很團結的生物,如果它們已經有了自己的群體和頭領,要想打破會很難。”
“你如果在路上遇見成群結隊的流浪狗,最好也離遠點。”
“知道。”賞南說,他指著眼前那棟老舊的居民樓,“到了。”
家裡很熱鬨,小姨是對賞南非常好的一位長輩,隻是遠嫁,每年難得回南川一次,她嫁的丈夫經營著一家飯店,在當地小有名氣,生活條件要比賞南他們家好許多,小姨夫以前倒還好,發家後便對賞南這一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哪兒都不順眼。
若不是礙著小姨的麵子,賞南其實不是很想回來吃這頓飯。
他打開門,喊了句“我回來啦”之後,拉著蕭睚走進屋裡,蕭睚帶上門,客廳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門口的方向。
“回來了?怎麼沒提前說一聲,我好讓你爸爸下樓去接你……哎喲,這是你同學吧,好俊呐,”賞媽媽圍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手裡還抓著一小把沒擇完的青菜,她就是不滿意賞南打小病病歪歪,希望賞南可以長得高高大大的,就像他這個同學一樣,“快坐快坐,飯馬上就好了哈,我做了好多菜。”
小姨倒了兩杯水過來遞給兩人,拉著賞南,“比去年看起來臉色要好多了。”
小姨夫坐在沙發上,翻著報紙,他長得很壯實,外貌除了白沒有任何有點可言,姿態帶著若有似無的優越,“早知道身體還過得去,就應該複讀,你現在這個學校,完全就是狗屎不如。”
“你說什麼呢?”小姨瞪了他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小南又不是自己想去那學校的。”
“所以我不是說了複讀?”小姨夫也瞪著眼睛。
川川在旁邊捧著遊戲機,“哎呀,你們彆吵了彆吵了,有什麼好吵的,表哥都這麼大人了,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你們應該多關心關心我,整天因為彆人家的孩子吵架,嘁。”
賞南拽了拽麵色不虞的蕭睚,在離他們最遠處的沙發上坐下,小聲說:“他們不會在我家過夜,等吃完了飯,去我房間玩。”
賞爸爸洗了幾盤水果,一半兒都放在了賞南和蕭睚麵前,他重重拍了幾下蕭睚的肩膀,讚歎道:“豁!好小夥子,練過?”
“沒有。”蕭睚言簡意賅,“天生的。”
“不錯啊這身板,比我家這小子身體好多了。”賞爸爸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川川捧著遊戲機蹭到賞南旁邊,“表哥,我們一起玩遊戲啊。”
賞南吃著提子,“我不會玩遊戲。”
“那我教你,這個遊戲現在超級熱門,你居然不會玩,你是因為沒有平板嗎?聽爸爸說你的電腦都是你堂哥送的……”
“和你有什麼關係?”賞南把提子的籽吐在手心裡,似笑非笑,“我撿破爛撿的也不是你的破爛,你在這兒說什麼說?你厲害怎麼還考班級倒數?”
蕭睚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賞南,他平時在學校大部分時間是內向安靜的,麵對自己時溫柔可愛,此時鋒芒畢露,說出的話直戳這個初中生的心窩子。
川川十三四歲,最愛麵子最講究自尊心最受不了氣的年紀,更何況他還是被寵著長大的,在他的印象裡,這個表哥一直都很懦弱,不論他說什麼,表哥都是一笑置之,這次居然與他惡言相向,還是在外人麵向。
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川川站起來舉起平板就想往賞南腦袋上砸下去。
“嘩啦!”最新款的平板撞到電視旁邊的長頸花瓶,花瓶從中斷裂,白色瓷片碎了一地。
突然出現的動靜讓客廳裡的人頓時都停下了聊天,看向搞出這駭人動靜的三人。
川川漲紅著臉,他長得和他爸很像,沒繼承到一點賞南小姨外貌的優點,是個樹墩子似的胖小子,“堂哥和他同學打我!”他先告狀,說道。
賞南很冷靜,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想用平板拍我頭。”
小姨夫看著自己剛給兒子買的平板的屏幕已經碎開了,他嘴角抽了抽,“哎呀,你是哥哥,和弟弟計較什麼,他就是想和你玩……”
“那小姨夫把頭給我拍一下。”賞南無所謂道。
“你再說一遍!”小姨夫拍桌而起。
賞爸爸趕緊出來打圓場,“小孩子吵架,你一個大人跟著摻和,你也好意思,坐坐坐,小南,和你同學回房間去!”
川川坐在他爸旁邊,抱著手臂,滿臉不服氣地看著賞南,但看著蕭睚的眼神是畏懼的。
原因無他,他的平板是這個人揚手揮開的,明明看著就是輕輕地一擋,可是當平板從手中飛出去那一刹那,他小手臂都跟著被扯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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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睚來到了賞南房間,奇怪的沉默盤桓在兩人之間,過了會兒,賞南轉過身,正想開口,蕭睚先一步開口道:“抱歉。”
賞南笑了,“為什麼道歉啊?”
蕭睚看著賞南,“我以為你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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